盤陀嶺右?guī)X上炮聲滾滾,守寨的援剿左鎮(zhèn)、右沖鎮(zhèn),攻寨的福建左路鎮(zhèn)標,雙方的炮火此起彼伏,喊殺聲震天。
而此時,盤陀嶺北的山間小路上,一隊兩百來人,身上皆穿著尋常百姓的短打但是手中武器卻是清一色的制式裝備的隊伍正在漸漸的繞過盤陀嶺。但是,這支小部隊繞過明清兩軍重兵云集的此間,卻并非是奔著遠處的漳浦縣城而去,反倒是轉(zhuǎn)而南下,竟仿佛是為了更好的接近盤陀嶺一般。
“參軍,霧實在太大了,很多地方已經(jīng)辨識不出來了,咱們別是迷路了吧?!?p> 操練月余,比之他抵達長林寺時,隊列似乎更加整齊了一些,但也僅此而已。陳凱這幾年的心思幾乎都用在了軍器局上面,于戰(zhàn)法,心思就分得少上太多了。奈何這一遭,他卻必須趕來,也只得帶著這支半成品到盤陀嶺來湊個熱鬧了。
此番,清軍趁著濃霧發(fā)起了進攻,陳凱則依舊在濃霧之中行進。是不是迷路了,陳凱也不知道,但是已經(jīng)走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是退回去,只怕也未必能夠找得到回長林寺的道路了。
“有道是老馬識途,若是連向?qū)Ф夹挪坏?,難不成還要本官扔鞋子來選路走嗎?”
此番行軍,始于早前得到了鄭成功大軍出現(xiàn)在海澄縣城。道宗帶回了消息,陳凱便連忙啟程出發(fā),因為他很清楚,鄭成功等不到機會,干脆就選擇制造機會,來了一把調(diào)虎離山,利用水師的機動能力更加強大的優(yōu)勢,借時間差狠狠的耍上清軍一把。
他的目標,陳凱記得是云霄鎮(zhèn),隨后則是詔安縣城,那么盤陀嶺就是必守之處。他不知道鄭成功會否還是派了柯宸樞守衛(wèi)此地,但無論是誰,哪怕守衛(wèi)此地的是施瑯,他也要救上一救,因為那些那些守衛(wèi)盤陀嶺的將士不應(yīng)該死在此地,鄭成功此番進軍閩南的軍事行動也不能就此擱淺。
“恕妾身直言,這只怕也不是陳參軍的風格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這句話的觸動,至少陳凱的腦海中卻依舊沒有忘記那個姑娘在說出這番話時的激憤。但是無論如何,身為一介穿越者,不去設(shè)法改變歷史注定的失敗的話,那么和一條咸魚還有什么區(qū)別!
濃霧掩蓋著行跡,對于清軍,對于陳凱,一視同仁。兩百來人的小部隊緩緩前進,動靜更是小得無以察覺,在陳凱專門讓道宗引薦的向?qū)У闹敢?,不斷的接近他此行的目標——盤陀嶺。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實在多么遙遠的地方,依稀傳來了炮聲,卻根本不知道是直接傳來的,還是聲波在山谷中的折射,但是能夠確認的是,他們距離盤陀嶺是真的越來越近了。
“還有多遠,能估摸出來嗎?”
向?qū)莻€獵戶,久在山中,對地形的了解只怕是比對家都熟悉。奈何濃霧彌漫,能夠走到此地已經(jīng)是莫大的運氣了,面對陳凱的問詢,向?qū)еㄖ▎鑶?,最后卻還是沒辦法對陳凱的問題作出任何有意義的回答。
“那就繼續(xù)走,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繼續(xù)前進。”
智取潮州,一個羽扇綸巾的形象給了陳凱莫大的威信,再兼著萬禮在鄭成功軍中如魚得水,陳凱也盡到了本地官員的本分,盡力的武裝他們,這些留守長林寺的義勇們自也是有了對陳凱命令遵守的義務(wù)。
向?qū)г谇埃@兩百來人就這么沉默著前進,沒人有哪怕一聲的抱怨。片刻之后,已經(jīng)不知道走到了何處,甚至就連來時的路在哪也都找不到了。但是伴隨著向?qū)蝗煌O铝四_步,伏在地上用耳朵聆聽地面?zhèn)鱽淼膭屿o,很快就給了陳凱以一個令人驚駭?shù)拇鸢浮?p> “稟告參軍,前面不出兩百步,起碼有數(shù)百人在向那個方向前進!”
向?qū)б恢?,陳凱也不知道東南西北,但無論如何,有人,而且有幾百人,哪怕是幾百號的清軍,也比孤獨穿行于這片濃霧之中要強。
“前進,追上去?!?p> 有了目標,小部隊加速前進。漸漸的,與前面的那支隊伍越來越近,可是向?qū)恳淮畏诘厣希倨饋砥涿嫔鸵林匾环?。片刻之后,小部隊漸漸的追上了前面的那支隊伍,只是身后突然出現(xiàn)了一支隊伍,前面的那支隊伍并沒有太大的防備,依舊在按照著這一直以來的速度前進著。
意識到了這一點陳凱的不安也愈加濃重起來,奈何林德忠和盧若驥分別在隊伍的中間和尾巴維持隊形,避免迷霧中行進的混亂和掉隊,他也根本找不到什么人來商議,干脆硬著頭皮,指揮著這支小部隊繼續(xù)走下去。
沒過多一會兒,已經(jīng)能夠聽到前面隊伍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陳凱低聲命令,小部隊的前鋒開始在行進間慢慢的把隊列調(diào)整到御敵的陣型??墒菦]等隊形徹底調(diào)整完畢,前面的隊伍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一個聲音干脆就從迷霧中透了過來。
“后面的,帶隊是誰?”
對方一張口卻是北地口音,只是陳凱一下子沒能太分辨出是什么地方的。眼見于此,他一個擺手,示意眾人不要說話,換上一個北地口音就扯著嗓子把話遞了過去。
“老子是王總兵的人?!?p> 回答穿過濃霧,對方?jīng)]了回復,可是前面悉悉索索的動向似乎根本沒有移動位置。話說著,陳凱已是一頭的大汗,但是這邊對著話,那邊的手勢也沒停,毫不猶豫的示意麾下將士們抓緊時間追上去。
可是到了下一秒,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小風吹過,濃霧微微散開,一支正在整隊的綠營兵當即便出現(xiàn)在了陳凱的眼前,而那支綠營兵的后隊也無不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已經(jīng)與他們不過十來步距離的陳凱。
“還等什么,沖上去,把這些韃子扎成肉串!”
陳凱一聲暴喝,前隊的義勇們毫不猶豫的沖了上去。待到五六秒過后,剛剛反應(yīng)過來的清軍正待持槍還擊,豈料那一丈五尺的長矛當即便縮短了另一半的距離出來。隨即只聽一聲聲暴喝響起,長矛便毫無阻滯的洞穿了幾個最后排的清軍。
“壓上去,不給韃子喘息的機會!”
命令下達,陳凱大步向前,但是更多的義勇們卻以著更快的速度超過了他,補充到了前面已經(jīng)進入到了戰(zhàn)斗的區(qū)域。
喊殺聲響起,更多的清軍調(diào)頭迎戰(zhàn)之際,后續(xù)的義勇們也紛紛沖了上來。這就是這近半年下來的訓練成果,義勇們在遇敵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列陣。陳凱很慶幸,時間和物資的投入沒有白費,起碼已經(jīng)有了正規(guī)軍的幾分氣象,至于勝負,那就交給老天爺來決定了。
“殺!”
長矛直刺,義勇們列陣隊伍大步向前。相較之下,清軍這邊不光是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七八尺的長槍在一丈五尺的長矛面前也連點兒還手之力也無。
傷亡一邊倒的產(chǎn)生,幾輪直刺過后,遭遇的清軍就再也沒辦法繼續(xù)維持戰(zhàn)陣。隨著第一個潰兵的產(chǎn)生,大規(guī)模的潰敗便隨即爆發(fā),義勇的長矛就再也追不上清軍逃竄的速度了。
“知道什么就說什么,快著點兒的!敢有半個字兒的虛言,老子就把你胯下的那玩意兒切下來,送你去宮里做太監(jiān)!”
丟下了十來具尸首以及幾十個傷兵,被擊潰的清軍奪路而逃,陳凱從傷兵里揪出了一個軍官來,正是剛才與他喊話的那個。既然已經(jīng)暴露了身份,陳凱深知時不我待的道理,干脆拔出了佩劍,用劍脊從下到上的抽打了那廝的臍下三寸,后者立刻就是一個激涼,胯下的灰藍色布面的顏色當即就如同是點墨入水似的,深色漸漸的渲染開來。
尿騷味傳來,軍官兩股戰(zhàn)戰(zhàn),忙不迭的把所知和盤托出。其人所部原是王之綱麾下的一個千總隊,此人不過是個殿后的把總而已。他們是王之綱所部進攻序列的最后一個批次,前面的部隊剛剛擊破了左嶺上的援剿左鎮(zhèn)和右沖鎮(zhèn),王之綱命令下達,他們這些沒有參與攻擊的便調(diào)頭去增援王邦俊,因為王邦俊還要守衛(wèi)潮州府城,兵員實在沒多到哪去。
“該死的,還是晚了?!?p> 原本,陳凱是打算配合三鎮(zhèn)兵馬,利用迷霧來打清軍一個大敗出來。豈料濃霧在掩蓋他的行跡的同時,也耽誤了時辰。此刻,黃廷、何德兩鎮(zhèn)被擊潰,明軍在戰(zhàn)場上就只剩下了中沖鎮(zhèn),兵力劣勢過于巨大,甚至可以說,在這樣大的兵力劣勢之下,他帶來的這支長林寺義勇只怕連給清軍塞牙縫都不夠。
奈何,是繼續(xù)前進,還是尋機后退,其實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選擇的機會了。因為這樣大的濃霧,誰知道撤退會不會直接撤進王之綱的懷里。
既然如此,陳凱當機立斷,便大喝一聲道:“兄弟們,追上去,上盤陀嶺,跟著本官去捅王邦俊那廝的腚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