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荼蘼方休
“胡人騎兵的數(shù)量大約是多少？”燕尋問道。
“大約一千。”周延年道，“他們已經(jīng)進(jìn)村子了?！?p> “一千人……我們只有三百，可是真的不想放過這幫混蛋啊?！毖鄬の罩兄骂M。
“末將認(rèn)為可以一戰(zhàn)！三百弟兄都是死人堆里爬出來才跟隨張將軍當(dāng)親兵的，胡人不過一群烏合之眾而已！”周延年道。
“報告！胡人騎兵在村子里似乎遭遇了一些變故！他們陣型散亂，
好像在追殺什么人！”
這是一個機(jī)會！到底是趁現(xiàn)在立即撤軍還是趁亂進(jìn)攻呢？
“我不想一直逃下去……燕都，雪嶺，剛才的大營……每次的局勢都是讓我逃跑，這一次，或許逃走保存實力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我真的不想逃了！”燕尋的眼中戰(zhàn)意昂揚(yáng)?！把鄧哪腥瞬幌矚g撤退！全軍隨我進(jìn)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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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百里寒川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視線中一片模糊。
“你醒啦？”水清秋正坐在他身邊，疲憊的俏臉上涌出一絲笑容。
“我睡了多久？”百里寒川感覺渾身難受，衣服濕乎乎的只能勉強(qiáng)滴不出水，全身都又酸又痛，尤其是那幾處傷口痛的厲害，內(nèi)力幾乎是空的，虛弱的動都不想動。
“你昏迷了半個時辰?！彼迩锏馈?p> “那些胡人騎兵呢？他們沒來找我們麻煩？”百里寒川納悶了。
“來了，而且來了好多人，我都快撐不住了，不過燕軍突然趕到，殺退了胡人騎兵。”水清秋道，“怎么樣？我就說咱倆死不了?！?p> “這個燕軍的指揮官看來是個腦殘，這種時候竟然沒跑，還回來跟胡人軍隊死磕……”百里寒川完全沒料到燕軍的反應(yīng)，剛剛經(jīng)歷慘敗，費(fèi)勁全力才突圍出來的燕軍竟然主動求戰(zhàn)……這不科學(xué)啊！
“人家剛救了你，結(jié)果你就罵人家腦殘？”水清秋瞪了他一眼。
“我不光罵那個燕軍指揮官腦殘，我還要罵你，你也是腦殘！你以為你是大羅神仙還是遠(yuǎn)古神族？這種亂局，別人都是避之不及，你倒好，一頭就扎了進(jìn)來?！卑倮锖ǜ杏X恢復(fù)了一點，起碼精神狀態(tài)好了不少，然后就開始像往常一樣嘴里開炮了。
“我就腦殘了你又能怎么的？”水清秋一點都沒有生氣，反而語氣平靜地懟了回去。
百里寒川：“？？？”
這姑娘怎么開始學(xué)自己耍無賴了？不是誰假冒的吧？
百里寒川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手舉了起來，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讓視線清晰一點。
他愣住了。
水清秋的白衣也染上了斑斑血跡，上面破了好幾道口子，甚至能看到包扎過的痕跡，想來是受了些輕傷。長發(fā)散亂地披下來，發(fā)釵應(yīng)該是不知道混亂中丟到了哪里吧？原本粉嫩的俏臉如今卻顯得發(fā)白，帶著掩蓋不住的疲憊。
百里寒川的耳邊似乎又回響起了她的輕語：“此生相隨，荼蘼方休?！?p> “好好好，你是腦殘你自豪，你是腦殘你驕傲……不過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百里寒川倒是很好奇，這里離兩人分開的破廟可是挺遠(yuǎn)的，這么大的范圍，她是怎么找來的？
“哦，你去燕軍大營后，我收到了師妹的飛鴿傳書，就是這一張?！彼迩锇研耪归_舉在在百里寒川的眼前，“一開始我是亂找的，但后來想到，公子筱七他們把白翎義隨部署到李家莊，應(yīng)該是認(rèn)為你會往這邊來，我就朝這個方向趕來了。路上，我騎的馬突然有些異樣，我就放手讓它自己跑，結(jié)果就找到了你的坐騎，它在村子邊上失血而亡?！?p> “這可真算玄學(xué)……”百里寒川苦笑，“我確實是想去李家莊……但在暴風(fēng)雨里我連方向都找不到，最后可是一陣瞎跑，跑到這里的……你好像不開心？”
水清秋一臉的感傷；“我們騎的兩匹馬，好像關(guān)系很好的樣子……”
“它們……是夫妻關(guān)系?！卑倮锖ㄓ脛偦謴?fù)過來的一點力氣把上半身立了起來，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卻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我們現(xiàn)在要怎么辦？”水清秋連忙把話題轉(zhuǎn)移到正事上，她知道百里寒川的狀態(tài)不是太好，不想給他額外添加負(fù)擔(dān)。
“不知道。說實話我腦子里現(xiàn)在是一團(tuán)亂麻……不過當(dāng)下應(yīng)該要盡快到李家莊去，那里是東?？さ胤杰婈犞攸c保護(hù)的軍事重鎮(zhèn)，我們要摻和這亂局必須依靠武力。”百里寒川道。
“對了！燕軍的指揮官說等你醒了要見見你?！彼迩锿蝗幌肫鹆诉@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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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先生，又見面了?！毖鄬さ?。
之前見過面？百里寒川有點懵，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哦，抱歉，在下之前在張將軍大帳里見過先生，不過大帳里人太多，想必先生是沒見到在下的?！毖鄬ひ荒樓敢?。
“這是我的失禮，況且剛剛承蒙相助……”
“我們是互相幫助罷了，我剛剛決定不再逃避，但求死戰(zhàn)，先生倒是制造了機(jī)會讓我擊敗了敵人?！毖鄬ばΦ?，“真是失禮，到現(xiàn)在在下還沒有自報家門。在下燕尋?！?p> “……哪個燕尋？”百里寒川一愣。
“大燕公子尋。”一旁的周延年道。
“失敬失敬?！卑倮锖ü笆帧?p> “燕國已滅，先生不要在意這些禮數(shù)了。燕尋找到先生，只是想讓先生指點一條明路。燕尋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什么？”燕尋嚴(yán)肅地問。
“這個問題……你應(yīng)該問張士佑將軍才對?！卑倮锖ㄔ俅斡龅搅顺龊跻饬系那闆r，一臉的懵圈。
“剛剛逃出來的燕軍士兵講，張士佑將軍已經(jīng)死在上官廉手里了?！毖鄬ふZ氣低沉。
麻了個蛋的……計劃徹底破產(chǎn)了。百里寒川徹底傷心了，沒有張士佑的合作，他怎么聯(lián)合燕軍并讓這些人為他所用？
“先生……也沒有什么好建議嗎？”燕尋苦澀地道。
“不?！卑倮锖ㄍ蝗荒X中靈光一閃，“張士佑死了，這支燕國軍隊正好可以由你來一手接管……不，這么說……張士佑死了，燕軍群龍無首，若不想被分而食之，必須要有一個足夠身份的領(lǐng)袖再次把隊伍擰成一股繩。我想張士佑的失敗正是由于秦人的干涉，打散了軍隊重新編制導(dǎo)致的吧？現(xiàn)在沒有秦人搗亂，你要好好把握機(jī)會，在這里重建一支燕國的鐵騎，然后慢慢吸收燕國人加入，等時機(jī)到了就反攻復(fù)國！我代表縱橫百里家會給予你們支持！”
“齊國不會給我們機(jī)會的，我們不投降的話，畢竟也算是外人，對齊國而言是不穩(wěn)定因素……”燕尋搖了搖頭。
“如果你們愿意，你們可以打著我的白翎義隨的旗號，當(dāng)然，我會讓你們完全自治?！卑倮锖ǖ?。
“多謝百里兄！”燕尋真誠地道。
“不必謝我。不過我們現(xiàn)在不能繼續(xù)待在這里，這里還是太危險，我們?nèi)ダ罴仪f，那里是東?？す茌牭能娛轮劓?zhèn)，防御力量足夠，安全。有我在，那里可以接納你們?！卑倮锖ǖ馈?p> “就這么辦！周延年，讓大家準(zhǔn)備一下，一會兒前往李家莊！”燕尋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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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水清秋一臉擔(dān)憂地望著百里寒川。
“不好。但是我必須堅持到李家莊再倒下來?！卑倮锖ㄔ隈R上打著晃道。
“撐不住就早點打招呼?。∥野涯闾нM(jìn)李家莊也可以的！”水清秋道。
“我怎么感覺你這個“抬”字用的很有詛咒的意思??？”百里寒川一臉的無奈。
“百里先生，我總感覺有些不大對勁啊……”燕尋突然道。
“好像是……有些太平靜了?！卑倮锖ㄋ伎剂艘幌拢l(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
“無論是哪一方的散落士兵我們都沒有遇到，心里好慌啊。”燕尋道。
“周圍要是有一個大家伙，小魚小蝦就不敢靠近，這就正常了吧？”百里寒川推測，“我建議一邊前進(jìn)一邊搜查路邊可以埋伏的地方，小心前進(jìn)。”
“正是。周延年，安排一下?！毖鄬さ?。
“是?！?p> 1
不出幾里路，果然遭遇了伏兵。
燕尋等人早有準(zhǔn)備！可是這個準(zhǔn)備卻過于蒼白。
“這有埋伏的必要嗎？這得有三千人不止了吧！埋伏我們這不到三百人！”燕尋幾乎絕望。
一陣箭雨過來，又有不少士兵被放翻。
周延年見到此景，大呼一聲，一馬當(dāng)先沖著敵陣沖了過去！
“周延年在此！誰敢與我一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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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廉很高興，他還是找到了燕尋的蹤跡，并算好了燕尋的打算——投降齊國，并成功在李家莊旁邊做了布置。
直到看到了這個人。
“周延年……三弟？你也沒有死？你為什么會在燕尋身邊？”上官廉的手在顫抖……他絕不會認(rèn)錯！三弟眉角上有一條疤痕！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停止進(jìn)攻！收兵！收兵！”上官廉急忙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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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寒川和水清秋共同騎著一匹馬。
剛剛遭遇伏兵的時候，水清秋騎的馬就被亂箭放翻了，她這才跳到百里寒川這邊。
雖然對伏兵做了提前偵查并做出了防范，可是這些敵人太多了，伏兵優(yōu)勢沒發(fā)揮出來不要緊，絕對的數(shù)量優(yōu)勢就夠?qū)Ψ胶纫粔亓恕Ｑ鄬さ年犖閹缀跏且凰查g就被上官廉的騎兵洪流沖散了。百里寒川和水清秋落了單，正飛速繞行。
敵人似乎并不想為了追兩個人出動太多人手，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放快就看不到敵人了。
“你認(rèn)得路么？”水清秋貼著百里寒川的后背。
“不認(rèn)得，剛才繞了點路，方向出了點問題，但總體影響不大，畢竟李家莊是很大的，只要大致方向沒錯，我們總能看到它?！卑倮锖ǖ?。
“大約還有多少路？”水清秋問。
“不遠(yuǎn)，不遠(yuǎn)。你怎么了？餓了？累了？困了？”百里寒川感覺這姑娘似乎有點奇怪，這種時候問這么多干什么？
“都有一點。你覺得燕尋他們能沖出來嗎？”水清秋繼續(xù)道。
“很難說?！卑倮锖椭宰踊卮鹬?p> 她可能只是想讓我保持清醒吧？百里寒川如是想。
一路上，水清秋時不時就會問一些問題，一開始的問題都還算正常，越到后面就越離譜……
“你喜歡什么樣的女人呢？”水清秋問。
“你這樣的，就算湊合了?！卑倮锖ɑ卮鹬呀?jīng)有點模糊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些。
突然，奔跑著的馬向前一跪，然后倒在了地上，兩個人都被甩了下去。
百里寒川眼前一陣發(fā)黑，伏在地上，他想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受傷的那條腿幾乎不聽使喚。
一只手從后面托住了他的肩膀，幫他站了起來。
“你還好嗎？”水清秋把他的手繞過自己后腦，搭到自己的肩上。
“還行，走吧?！卑倮锖ǖ?。
“你會討厭違背誓約的人嗎？”水清秋又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這個要看具體情況。一般來講會的，雖然我自己也經(jīng)常不守誓約。”百里寒川回答著。這種奇怪的問答對話幾乎是維持他清醒的唯一辦法。
兩個人不知道走了多久。
“看到?jīng)]有！李家莊就在那里！馬上就到了！”百里寒川心花怒放，那一口氣一松，全身就都沒了力氣，一下子跪倒在地。因為他的手搭在水清秋肩上，連著水清秋也跪倒在了地上。
“咦？怎么不說話了？”百里寒川正奇怪著，就看到水清秋向前撲倒在了地上。
百里寒川愣住了，臉色突然難看了起來。
水清秋的背上中了三箭，箭頭深深地鉆進(jìn)她的身體里，整個后背都被血染紅了。
“馬上就到了……這里應(yīng)該勉強(qiáng)算是路的盡頭了吧……此生相隨，荼蘼方休……直到生命終結(jié)、走到末路才停止……我可沒有違背誓約啊?！彼迩锫亻]上了眼睛。
“喂！你那么多書都白讀了嗎?。柯返谋M頭就叫末路你是在哪里看的?。?？我們馬上就安全了，這T M 的是希望之路不是窮途末路啊！你給我……起來??！你的誓約還沒有結(jié)束呢！”
百里寒川急了，在她耳邊呼喊著，不知何時，他的聲音哽咽起來，眼角滴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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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已經(jīng)無法回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