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鑄炮專家

　　眾人聞言都是震驚無比，尤其是徐爾路這個行家更是深以為然——氣孔從來都是炸膛的罪魁禍首，沒有了氣孔為害，成品率必然成倍提高。還有不用打磨炮膛，光是這一步便能節(jié)省至少十天時間！

　　其實鐵范鑄炮的優(yōu)點還有很多是朱琳渼沒說的，例如鐵質(zhì)內(nèi)范穩(wěn)定，不容易在澆筑的時候歪斜。還有鐵范脫范速度快，在脫范之后炮身還是紅熱的，像修整炮身不平整之處、鉆火門等工序都可以在此時進行，比炮身冷卻之后再做輕松數(shù)倍。

　　末了，朱琳渼又簡單補充了一句，“當然，工藝細節(jié)上的問題自有我來解決?！?p>　　然后他便開始對徐爾路及工匠們詳細講述了鐵范鑄炮的流程。

　　鐵范也屬于鐵制品，自然得先用泥范來澆鑄。所以首先要制泥范，跟鑄炮的泥范正好相反，等于用泥捏成大炮的樣子。

　　不過比起鑄炮，鑄鐵范的泥范不必太擔心氣孔問題，畢竟不會承受太大壓力，所以其泥范制作起來輕松許多。

　　為了脫范方便，鐵范并不鑄成整個大炮的尺寸，而是分成幾段。兩千斤炮分四段便可。每段又分為左右兩瓣。

　　鑄炮時將每一段的兩瓣扣在一起，然后將所有分段摞起來，外層用鐵箍上下左右扎緊即可。

　　立刻便有工匠提出疑問，“萬一這澆鑄的銅水和鐵范燒在了一起怎么辦？”

　　那名家鄉(xiāng)用鐵范制造農(nóng)具的工匠笑道：“鑄過鋤頭、鐵叉的都知道，鐵范內(nèi)壁是要刷隔層的。村里的鐵匠多用細灰、泥沙加水涂在內(nèi)壁上，然后再用煤灰加水刷一遍。”

　　朱琳渼點頭，“正是如此?！逼鋵嵾@鐵范內(nèi)壁的覆層和砂模鑄造用的原料相同。后世用來鑄造的型砂一般都是極細的沙粒、細粘土、桐油、碳粉混合而成。不過鑄造千斤大炮這么大的部件倒也不必這么精細，用土法就足夠了。

　　待確認制范工匠們都搞清楚了工藝細節(jié)，朱琳渼便吩咐大家開始制作鑄鐵范用的泥范。

　　制作大炮形狀的泥范比之前更為簡單，現(xiàn)下的制范工藝為了保證整個泥范的均勻，是要將泥范架在一根巨大的木桿上不斷轉(zhuǎn)動，利用離心力使各方向均勻。

　　圓柱形的泥范自然更方便用木桿旋轉(zhuǎn)，不像鑄炮用的泥范，還要加很多木件支撐。

　　這些工匠端的技藝熟練，僅用一下午工夫便將泥范制好。朱琳渼為了加快泥范干燥的過程，還讓工匠在泥范外層的原料里加了些石膏。并且為保險起見，他還讓工匠們多制了幾個泥范備用。

　　待工匠們將泥范置于棚中，剩下的便只有耐心等待其陰干了。

　　經(jīng)過一天的接觸，朱琳渼了解到這個徐爾路是名舉人，來管理贛州軍器局不過兩個月時間。

　　是楊廷麟為了鑄炮，才依靠自己的私交請他從上海輾轉(zhuǎn)水路來到贛州幫忙的。

　　徐爾路原以為自己對鑄炮已頗有心得，但這次見了朱琳渼之后才知道人外有人。

　　除了這鐵范鑄炮之外，交談之中陳州王提到的什么線膛炮、后膛炮閂、光學(xué)瞄具之類的概念聽得他瞠目結(jié)舌。雖聽起來都極為匪夷所思，但讓朱琳渼這么說出來，卻又讓他覺得非常合理，甚至很快就有望實現(xiàn)。

　　是夜，徐爾路親自送夜宵到陳州王下榻的驛館，然后趁機討教些“高精尖”的鑄炮知識。

　　朱琳渼也不藏私，有問必答，到底能為大明多培養(yǎng)一個技術(shù)人才是一個。

　　后來兩人從鑄炮說到火器，從火器說到自然科學(xué)方面，最后朱琳渼干脆將各種數(shù)理化知識想到什么說什么。

　　這徐爾路也頗了得，本身就有很扎實的近代科學(xué)知識底子，朱琳渼所說的東西他竟能聽懂了五成去。

　　他越聽越是驚訝無比，各種聞所未聞的概念、定理、公式朱琳渼信手拈來，而且思考問題的角度極為新穎，片刻工夫就讓他有茅塞頓開般的明悟。

　　眼看夜深，他不敢耽誤朱琳渼休息，便要起身告退，臨走前無不感慨道：“下官祖父鉆研幾何、算學(xué)經(jīng)年，下官自以為他是大明在這方面的翹楚。今日遇到殿下，方才知道下官所知實在有限。”

　　“鉆研幾何、算學(xué)？”朱琳渼心中一跳，還自以為是翹楚？他忙問道：“敢問令祖尊名？”

　　徐爾路肅容拱手道：“回殿下。下官祖父乃是崇禎朝內(nèi)閣次輔，諱上光下啟?！?p>　　“光啟？”朱琳渼愣了一下，徐光啟？！

　　怪不得敢說是幾何翹楚，這是中國第一個翻譯《幾何原本》的學(xué)者，大明的“中科院院士”??！

　　他猛然想起徐光啟有五個名字帶有“爾”字的孫子，皆有一番學(xué)識，最終繁衍出一個龐大的家族?，F(xiàn)在上海的徐家匯便是由于他們從前聚居于此而得名。

　　那這個徐爾路應(yīng)該就是其中之一了。

　　難怪他對幾何、數(shù)學(xué)之類基礎(chǔ)扎實，又對鑄炮頗有研究，原來是家學(xué)淵源。要知道，歷史上自從徐光啟去世后，大明就很難鑄造出質(zhì)量過硬的紅夷炮了。

　　楊廷麟能請到徐爾路來管理軍器局也真是得了一員良將。

　　朱琳渼忙揖禮道：“久仰久仰。令祖實乃大明幾何學(xué)啟智第一人！在下所學(xué)，也有很多是源于《幾何原本》的?！?p>　　“怎敢當?！毙鞝柭访χt道，“他老人家若還在世，恐怕也得向殿下討教一二?！?p>　　于是之后幾天，徐爾路只要有空便來纏著朱琳渼討教各種知識。

　　朱琳渼索性按照徐爾路的基礎(chǔ)，開始給他上起了高中數(shù)學(xué)以及初中理、化課程，這樣學(xué)起來也能比較系統(tǒng)一些。

　　三天后，朱琳渼便讓人將泥范搬到通風處，并在五尺外放置炭火用煙熏制。通常鑄炮泥范要陰干一個月以上，但他可沒這么多閑時間。

　　他這么做其實并非莽撞，一來制鐵范的泥范是分成了四段的，比制炮的泥范小得多，也干得快。二來這泥范上有微小的裂隙也不要緊，燒干前用泥水抹平即可，鐵范不像大炮那么嬌氣，它是可以修補打磨的。

　　趁炮還沒開始鑄造的工夫，朱琳渼讓喬千返回龍南，將那個從澳門招來的名叫安東尼的試炮手帶來贛州。他最近一直在做炮兵的理論教官，眼下正好可以讓他來軍器局發(fā)揮一下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