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千打三千

　　正午已過，車子終于在天興府城郊停了下來。

　　朱琳渼在路上已經(jīng)仔細想過，想要對清軍的武器裝備形成代差優(yōu)勢，最容易做到的就是制造燧發(fā)槍。

　　眼下清軍裝備的主要是火繩槍，而明軍更是連火繩槍的裝備率都很低。

　　這種槍是將一根點燃的麻繩卡在火門旁邊的一個曲桿上，扣動扳機時曲桿帶火繩落下引燃火藥，發(fā)射鉛彈。

　　雖然是這個時代的主流武器，但火繩槍有一系列的缺點。

　　首先就是發(fā)射前準備時間太長。裝火藥、裝鉛彈、點火繩、裝火繩、吹火繩等幾十個操作步驟下來，一分鐘能開一槍的都是兵王，普通士兵三分鐘兩槍，甚至兩分鐘一槍都很正常。

　　其次火繩這東西很“嬌貴”，比如容易受潮，甚至刮大風都能將其吹滅，導致天氣稍差就不能使用。

　　還有裝備火繩槍的士兵們在射擊時必須保持至少一米的間隔，否則火繩上飄飛的火星很容易引燃戰(zhàn)友的火藥罐。當然，你硬要站成密集隊形也可以，不過引爆自己人火藥這種事情，對士氣的打擊之大不亞于敵人打死你上百人。

　　此外還有諸如火繩冒煙熏眼睛、打仗時得背好幾斤的引火繩、夜里燃燒的火繩暴露目標等小問題那就數(shù)不勝數(shù)了。

　　而燧發(fā)槍則改良了火繩槍的槍機，取消了麻煩的火繩，改將一塊燧石固定在火門旁的擊錘上，扣動扳機后燧石砸在火鐮上，打出火星引燃火藥。

　　這一改動帶來的優(yōu)勢非常明顯。

　　首先燧發(fā)槍在裝填時沒有裝火繩、吹亮火繩、取下火繩等費時間的操作，射速提高不少。要知道，開槍時間間隔越短，敵人吃的子彈就越多。

　　燧發(fā)槍的第二大優(yōu)勢在于燧發(fā)槍可以組成密集隊形。

　　也就是說，每行的士兵數(shù)量可以增加一倍。如此一來，火力密度也就增加一倍！要知道，這個時代的火槍都是滑膛槍，射出的子彈不會旋轉，所以毫無準頭。曾有人夸張地形容“瞄著人開槍和瞄著月亮開槍命中敵人的可能性是一樣大的”。

　　所以密集的射擊還能帶來更高的命中概率，于是士兵密度增加一倍，帶來的戰(zhàn)斗力提高可能高達三四倍！由此可見，單純比對射，一千燧發(fā)槍兵搞定兩三千火繩槍兵不成問題。

　　而且即便近敵肉搏，敵人面對的刺刀也更加密集。這個特點在和騎兵作戰(zhàn)時尤其重要。強沖燧發(fā)槍步兵方陣的騎兵通常都會付出極大的損失，還很難沖破步兵方陣。這一點是歐洲人在十八世紀時用無數(shù)騎兵的生命反復驗證過的。

　　正是燧發(fā)槍的裝備，讓歐洲的騎兵逐漸成為配角，而清軍最大的依仗就是他們的騎兵！

　　至于什么火繩熏眼睛、怕潮、夜里暴露目標等問題，燧發(fā)槍就更不存在了。

　　由于這一連串的優(yōu)勢，到十八世紀，燧發(fā)槍已全面取代了火繩槍。

　　朱琳渼已經(jīng)可以預見到，配合新的戰(zhàn)術運用，裝備了燧發(fā)槍的明軍面對清軍時將具有多么巨大的優(yōu)勢——明軍只上步兵，基本就能獨自力抗清軍的步兵加騎兵。到時候己方無人牽制的騎兵便可以隨心所欲地教清軍做人了。

　　他此行的目標，就是將燧發(fā)槍搞出來。

　　眼前一座占地頗大的建筑，四面青磚圍墻高聳，院內煙霧繚繞，門口兩只一人多高的石獸，八名挎刀衛(wèi)兵侍立兩側，正是福京軍器局。

　　軍器局大使徐桐聽說來了個頗有派頭的公子哥，倒是頗感意外。軍器局隸屬工部，他這里來的最多的是工部官員，難道是哪位上司的幕僚？

　　他心里琢磨著，忙帶了兩個隨從迎出來。

　　隆武朝初定，他一個九品小官哪見過陳王世子，上前打量一番，道：“你是？”

　　朱琳渼正要說出身份，忽想起在王府里自己走到哪都跪倒一片的景象，不由皺眉，改口道：“我姓蘇。來這……有些事?！?p>　　徐桐見不是工部的人，立馬不客氣起來，“軍器局不接待訪客?！?p>　　他話音剛落，喬千已不動聲色地將一小塊銀子塞進他手里。

　　明末時分，官吏貪腐是家常便飯。徐桐暗自掂掂分量，轉而笑道：“在下軍器局大使徐桐，不知蘇公子有何事？”

　　“我想打造一桿火銃。”

　　徐桐干咳一聲，示意隨從回避，然后對朱琳渼示意，“隨我來?！毙焱┑碾S從默契地轉身離開，看情形，徐大使私賣火器不是一回兩回了。

　　朱琳渼帶喬千走入軍器局，讓幾名侍衛(wèi)只等在門外。

　　軍器局中大小不等的工坊里，叮當鍛鐵之聲不絕，工匠們赤著膀子正各自忙碌著。

　　徐桐一路走到西側的一排庫房前，讓朱琳渼等在門外。

　　他開鎖推門而入，片刻工夫取出一支及胸高，未刻工匠姓名的火繩槍交到朱琳渼手中，表情神秘道：“新制的三錢鳥銃，每次裝藥三錢，射三錢鉛彈，百步外虎豹一擊斃命。只要八兩銀?！?p>　　朱琳渼此來是打算制燧發(fā)槍的，這小吏竟拿他當做買銃打獵的公子哥，搖頭道：“我是要定制一種新銃，而非鳥銃?！?p>　　徐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語氣傲然，“這可是明軍現(xiàn)下裝備最多的鳥銃，打得清軍屁滾尿流！你還想制什么新銃？就這支吧。”

　　三錢鳥銃能打得清軍屁滾尿流？朱琳渼作為軍事論壇的小版主，對討論明清軍隊裝備的帖子看得多了，絕對算這方面的專家，豈能被人隨便忽悠？

　　他掂了掂手里六七斤重的鳥銃，看著纖細的銃口冷笑道：“這銃三十步外就難射穿清軍普通棉甲，就更別說雙層甲的重騎兵了?！?p>　　這里說的棉甲可不是普通的棉衣，而是將棉花浸濕之后反復拍打成硬實的棉片，將很多這種棉片疊在一起，然后在內層墜上鐵片制成的復合鎧甲。

　　這東西最早是戚繼光用來對付倭寇的，對火銃尤其是輕型火銃防御效果極好?，F(xiàn)在明軍因為缺錢裝備的少了，反倒是清軍大量普及棉甲之后，野戰(zhàn)始終吊打使用輕型火銃的明軍。

　　徐桐沒料到這蘇公子如此專業(yè)，愣了一下，心說這廝難道要買銃行刺穿棉甲之人？不過只要他給銀子，與我何干。

　　他又低聲道：“我這里還有嚕密銃，威力極大。只是現(xiàn)貨都刻了匠名，要的話得等一陣子?！?p>　　朱琳渼心里搖頭，徐桐口中“威力極大”的嚕密銃也是一種輕型火槍，雖然比三錢鳥銃強不少，但火力仍然較弱，最重要的是，它們都是火繩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