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一陣穿堂風(fēng)
皖西郡,皖西城。
皖西任家不到半年家主夫婦相繼走了,城中一片肅穆。
“殿下?!?p> 伸手接過席樂岙遞過來的白袍披上薛完顏一言不發(fā),快步走進(jìn)眼前掛滿白綢的府門,赫赫然兩個大字:
任府。
“殿下?”
一時間沒有跟上薛完顏的速度,席樂岙輕聲驚訝一下,轉(zhuǎn)身示意原地等候,腳下急急地追著薛完顏就進(jìn)去了。
任府內(nèi)。
靈堂一旁,分明是應(yīng)當(dāng)披麻戴孝的場合,卻有個脂粉夸張的年輕女子,正趾高氣昂地在那邊上坐著,翹著二郎腿。
“你還不快去讓那小兔崽子把字簽了!把他娘趕緊收拾收拾送上路,這好好一個家弄得全是白布像什么樣子!”
“你在說什么啊真的是…”
一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無奈地?fù)u了搖頭,小心地瞥一眼瞥一眼堂中跪著的小孩。終究是一脈血液,心中不忍,輕聲制止身旁的女人。
“你可積點(diǎn)口德吧,任家家主是二弟,他兒子雖然還小但也是下一任家主沒跑的,你現(xiàn)在在這說的什么…”
“積什么口德!你那二弟就沒把你放在眼里就你還天天二弟長二弟短的,盡給別人操心!怎么?現(xiàn)在的任家你都不敢管?我還能指望你什么!”
女人越說越大聲,竟是全當(dāng)沒人了似的撒野。被她兩三句嗆得沒聲了的中年男子便是任家老大――任銘。因年少紈绔敗家而失去第一繼承人資格的嫡長子。
而這女人便是任銘的妻子,是在整個皖西郡都出了名的尖酸刻薄――皖西富商林家的林三娘子,林惜蓮。
任銘不聲不響,一屋子的所為任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也不敢有什么聲音和動作。
也是奇怪的很,任家也算的上是個大家族,來個四世同堂也不奇怪。偏偏到了這一輩,獨(dú)留了一個小孫輩和這沒出息的大兒子,還連帶著一個不講道理的壞婆娘。
縱使那堂中空蕩蕩獨(dú)留一個小孩長跪不起,那壞婆娘罵罵咧咧惹人不快,也沒一人敢上前管這家子的事。一個個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看著任銘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死樣子,林娘子越發(fā)生氣了,猛地一拍桌子就要起身。
“大膽?!?p> 眾人的視線一瞬間聚焦在薛完顏身上。十六七歲的少年,修長驚艷的身段和清秀英氣的眉目,觀者不禁感嘆其意氣風(fēng)發(fā)的氣質(zhì)。抬足入內(nèi),對身旁人熟視無睹,如穿堂風(fēng)一般清雅。
但此時,年輕的臉黑著,尚未發(fā)怒卻讓人早知道了她的不悅,不寒而栗。
一時間堂中一片寂靜,就連那跋扈的女人也愣在原地不敢有動作。
她的到來不經(jīng)也驚到了堂中那跪著的少年。本打算與世無爭,隨他們閑言碎語來來去去,他充耳不聞。卻不曾有人能一語驚堂,肅靜了這能殺死人的聒噪。
轉(zhuǎn)身回首,視線一碰到那個走向自己的人,便再移不開了。
許是被惹怒,她黑著臉癟著嘴眼中似有殺氣。頭一次見到這么英氣的人,雖不該這樣形容女子但她生起氣來更是俊,跟人一種強(qiáng)大的壓力。
卻不過一秒。
在視線碰觸之后,她眼眸一轉(zhuǎn)盈盈帶笑,快步走向自己,蹲下身子向自己伸出手,溫柔的聲音此生難忘。
“對不起我來晚了?!?p> “你是…誰?”
在詢問之前就已經(jīng)不自覺地把手遞給了她,被自己的行為嚇一跳,才剛想抽走就感覺到溫暖包裹住了自己的手。再一抬頭就看到一張令人心安的笑臉,看見她雙唇一閉一張,如是說:
“我是薛完顏?!?p> “薛…完顏。”
“對?!?p> “你是…娘說過的,溫容長公主?!?p> “是我?!?p> “啊,我…我是…”
盯著她許久,小孩突然輕呼一聲,支支吾吾不知道想說什么。
“我知道?!?p> 聽她一聲知道小孩好奇的抬頭,就看見薛完顏微笑著伸手揉了揉他的頭。
“你是任梓臻?!?p> “嗯。”
見這過分乖巧的孩子薛完顏于心不忍,方才來的路上她聽的一清二楚。這樣不由分說的惡意讓薛完顏不快。
伸手將任梓臻擁進(jìn)懷里,小心地抬起他的膝蓋查看有沒有受傷。剛進(jìn)門便看見這孩子臉色蠟黃,睡眠不足營養(yǎng)不良,再一看這已經(jīng)跪紅了的膝蓋,薛完顏的臉更黑了。
一旁的人當(dāng)然注意到了薛完顏的情緒,就連她懷中的任梓臻也發(fā)覺不對。
“長…長公主殿下?”
“梓臻,先去上藥好不好?”
“可…娘親…守孝…”
“你娘親若知道你將膝蓋跪傷了該多心疼。你也不想讓娘親擔(dān)心對不對?”
“…嗯?!?p> 說罷,薛完顏抱起任梓臻,全然不管滿滿一屋子的人,直徑走了出去。
走廊上。
安靜得窩在薛完顏懷里,任梓臻一聲不吭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和之前一樣放空自己,呆呆地看著遠(yuǎn)處。直到薛完顏輕聲喚他,
“梓臻?!?p> “長公主殿下?”
“為什么不哭呢,梓臻?”
“我…”
“心里難過可以哭出來,沒關(guān)系的?!?p> 小小一個孩子,低著頭緊緊地攥著袖子。
“阿爹說,男子漢有淚不輕彈。”
“有淚不輕彈。”
輕聲重復(fù)了一遍,薛完顏展顏。
“梓臻是個小男子漢呢。”
“謝長公主殿下謬贊。”
“梓臻,日后叫我溫容便好?!?p> “可…是?!?p> “你可以哭的哦梓臻?!?p> “…”
“我不告訴別人的。”
“…”
小小的,顫抖著的身體,緊緊地抱著薛完顏脖子的雙臂。無聲的淚水終于在她不緊不慢的話語中被催落,一滴一滴,悄無聲息地落在她白衣之中,消失不見。
聽著他輕輕地抽泣,薛完顏認(rèn)輸一般的嘆了口氣,輕柔的撫摸他的后背,放縱他發(fā)泄著情緒。
另一邊。
沒有人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誰能告訴他們剛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名滿天下的溫容長公主會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正是薛完顏的到來,才讓這群人恍然想起這堂中棺木躺著的是什么人。
任家大夫人雖然是個不知道名字的哪一個公主的女兒,體弱多病文文弱弱。但也確確實(shí)實(shí)是個皇家人!
任家只是皖西郡一個小貴族,一直默默無名卻也安穩(wěn)的過來了。直到家主任永安參軍立了幾次功才有了這幾年的繁榮,但任永安最后殉國。大夫人因?yàn)楸瘋^度病倒了,留下一個四歲大的孩子背負(fù)家業(yè),自然有許多人對他虎視眈眈。
而大夫人三天前去世。
卻沒人知道大夫人在去世前曾秘密給娘家寄了一封信,別無他愿只希望皇家能庇佑自己的孩子。
也真是奇怪。皇帝怎么就會把這事放心上,還派了溫容長公主,這種事情別說是他們,連滿朝文武都沒想到。
要怎么樣的巧合,才能讓這樣一個沒有背景,沒有心機(jī),沒有能力的無名公主寄出的家書傳到皇帝手上?
無人深究,自也無人知曉其中緣由。
只當(dāng)是,天公作美,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