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
“阿姐!”
“嗯?!?p> 薛元檀急急匆匆的跑了進(jìn)來,薛完顏輕輕應(yīng)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在薛元檀開口說話前伸手按住了他那顆不安分的腦袋。
“阿姐,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p> “說的也是。”
薛完顏欣慰的笑了笑,手回到了書上不緊不慢地翻著一頁一頁。薛元檀被打亂了節(jié)奏,一時間找不到說話的機(jī)會,只能坐在那里等薛完顏停下手中的活。
可又等不及,不等她翻第三頁薛元檀就直接靠了上去。
“阿姐!”
“檀兒今日怎的如此愛撒嬌?”
“我…我沒在撒嬌。我是想說…”
“坐下說?!?p> “是。”
薛完顏看著乖巧聽話的薛元檀,無需薛元檀再往下多說一個字,她也知道她這弟弟想說什么。
可能是因?yàn)槌鲎酝粋€母親,兩人中間有這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心有靈犀。
薛元檀看著自家溫柔的姐姐,知道這件事情并沒有商量的余地。
即使知道接下來自己該做什么,可知道與做到是兩碼事…
“阿姐,你就不能不去…”
“不能?!?p> “可…可你才剛回來沒多久…”
“這個春天也快結(jié)束了?!?p> “才三個月而已!而且去年阿姐還沒回來與我一起守歲!”
“旭兒和筱漣不是在嗎?而且青娥也有來看你吧?!?p> “元旭那家伙帶著四妹跑出去逛廟會了。就青娥陪我守歲。”
“青娥陪你不好嗎?”
“我也沒說不好…”
薛元檀這么一句一句地接著不停,可薛完顏依舊頭也不抬。薛元檀泄氣了一般,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猛地站起蹲到了薛完顏面前。
嚇得薛完顏猛地一驚,見他仰著氣鼓鼓的臉忍俊不禁,伸出雙手輕拍他雙頰。
“檀兒要乖。”
“要是檀兒不乖,阿姐會留下來嗎?”
“不會?!?p> “即使是父皇的命令?”
薛完顏輕聲笑了,薛元檀的孩子氣尚未褪去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因?yàn)樗形闯赡辏皇莻€孩子。
“溫止,你還記得我第一次離開的時候留給你的東西嗎?”
薛元檀猛地睜大了眼睛,想起了什么在記憶深處的東西。隨之而來的還有決心,一轉(zhuǎn)眼便替代了他眼中所有的婦人之仁。
“記得。”
“我不曾問你在那小小盒子里得到了怎樣的答案,你也不曾同我談起。因?yàn)槟侵皇且活w種子,一顆必須早早地就埋入你心中的種子。它可以沉睡,但總會發(fā)芽?!?p> 薛完顏扶起薛元檀,讓他在一旁端正的坐下自然而然的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門外,庭院里那繁茂的翠竹綠葉。
薛元檀就這么看著她。
看到她一身紫衣側(cè)立遠(yuǎn)眺,看到她面覆微霜笑容淺淡,看到她風(fēng)輕云淡恍若隔世。
只覺得,她那么近又那么遠(yuǎn)。
“溫止,你是我血脈相連的胞弟。無論將來你做何決定,我都會護(hù)你一世周全。”
在薛完顏的面前薛元檀不需要做那個優(yōu)秀的太子殿下。
都說長姐如母,自他出生以來,無論是他童年好奇的紛繁詰問還是他現(xiàn)在年少無知的嬌縱任性,薛完顏都耐心地引導(dǎo)著。
一邊保護(hù)著他的純良童心,一邊鞭策他積極優(yōu)秀。
可要他做一個賢王這種話她一次也沒說過。
一次也沒有。
就連現(xiàn)在,這分別的時刻。他的好阿姐也只是說了這么一句,護(hù)他一世周全。
薛元檀伸出雙手捂住微微發(fā)燙的臉頰,還是笑了出來。
“阿姐,此話應(yīng)由男子來說。”
“或許吧?!?p> 薛完顏不能明白薛元檀心中所想,也并不打算去猜測知曉。
“此去經(jīng)年歸期不知,下次再見時你又該是個什么樣子呢?”
“那自然是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
薛元檀耍寶的樣子總是能讓薛完顏從各種壓力中暫時脫身出來,她很享受這幾秒的短暫。
但這一次薛完顏看著調(diào)皮的胞弟,腦海中浮現(xiàn)的卻是公子喬的音容笑貌。
檀兒曾在書信中提到過這個公子喬。
他與檀兒相識于街巷至今日也不過數(shù)月,回憶起來竟發(fā)現(xiàn)他那時的舉手投足神似檀兒。
不知是我胞弟太單純還是你公子喬眼太尖…
深思至此薛完顏便有了主意,嘴角微微上揚(yáng),笑得意味深長。
“阿姐?”
“今年檀兒十五了吧,有喜歡的姑娘了嗎?”
“哎?沒有。阿姐…何出此言?”
“也沒什么,一朝華緣節(jié)見識到了很多,想來檀兒也快到春心蕩漾的年紀(jì)了?!?p> “春…”
薛元檀臉一紅,干干地笑了一聲,不敢相信這話會從薛完顏?zhàn)炖锩俺鰜怼?p> 這種花街柳巷里浪子掛在嘴邊的話…
“說起來今年青娥也要及笄了。你二人的誕辰相差無幾,你就替我好好恭喜青娥吧?!?p> “是。哎?青娥的誕辰…”
“難道檀兒一直都不知道嗎?”
“我…”
薛元檀慚愧的笑了笑,薛完顏也是無奈。
雖然她是明知故問的,但青娥于她而言畢竟不同于其他人,心中難免會為那溫婉少女可惜。
雖說是自己的弟弟,可薛完顏還是覺得耽誤了青娥。正因?yàn)樗c青娥自幼相伴所以她知道青娥是個怎樣的女子。
“在你之后,第三日便是了。每年誕辰她都會告假回鄉(xiāng)兩日?!?p> “阿姐,以前我就覺得奇怪。青娥為什么能自由出入宮內(nèi)宮外?”
薛完顏突然醒悟過來,自己從未告訴過薛元檀有關(guān)青娥的事情。
倒不是因?yàn)檠υ磸奈丛儐?,只是這些個事情早已人盡皆知,她以為不用刻意去提醒,他也會知曉。
“說起來我還沒好好與檀兒交代過此事,既然今天檀兒問起了…檀兒,你想知道多少?”
“多少?青娥她…有很多秘密嗎?”
薛元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對此他很難想象。
他記憶里的青娥,一張笑臉總是帶著淡淡的粉紅。像一碗糖水,簡簡單單卻帶著微甜。
“也算得上是秘密吧。她乳名青娥,我與她兩人自襁褓中便相識。七年前母后西去,青娥便舍棄姓名身份伴我左右至今?!?p> “母后…青娥原名是什么?”
“青娥本名賀蘭染秋,字晴莪?!?p> 薛完顏輕輕嘆了一聲,薛元檀已經(jīng)僵住了。
“‘賀蘭’?青娥是…”
“皇后母族,賀蘭氏直系嫡女。”
“文博侯久居山林清修多年,青娥竟然是那賀蘭文和的女兒…我還以為文博侯早已看破紅塵?!?p> “青娥的母親出自書香世家,娘家是個書院。為人低調(diào)內(nèi)斂,此事不曾大張旗鼓卻早已人盡皆知。不過我沒想到檀兒竟然至今不知?!?p> 薛元檀只感覺這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青娥的舉手投足從不帶絲毫卑微之氣,氣質(zhì)與宮女婢仆也截然不同…
再仔細(xì)想來,薛完顏待她如姐妹。薛元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阿姐想告訴我什么?”
“檀兒覺得我想告訴你什么?”
“按輩分青娥是我表姐,應(yīng)禮遇之?!?p> 禮遇之…
“道可道非常道。禮亦如是?!?p> “殿下,太子。午膳準(zhǔn)備好了?!?p> 也許是青娥出現(xiàn)的時間太過湊巧薛元檀猛地嚇了一跳。他這反應(yīng)太明顯,惹得青娥一臉不解。
“太子殿下?”
“沒…沒事?!?p> 青娥眨巴眨巴眼睛,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薛完顏。薛完顏敷衍的笑了笑,端起茶杯斂眉神游做不知狀,這讓青娥越發(fā)疑惑。
“青娥,東西收拾好了嗎”
“哎?好了。”
“好。”
“阿姐此次,何時啟程?”
“三日之后?!?p> 三日之后,都城。
天蒙蒙亮的時候,街巷之內(nèi)輕輕馬蹄踢踏踢踏,清脆勝過清晨鳥鳴。
一人一馬,一白一黑。
至城門而下馬,臨行而回首,馬車顛簸路遠(yuǎn),而天仍尚早。
仁者所謂的任重而道遠(yuǎn),也不過是這一刻的漸行漸遠(yuǎn)?;赝氖侨收?,遠(yuǎn)眺的是智者?;赝疫h(yuǎn)眺,是為人也。
“青娥?!?p>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你是否也覺得阿姐時遠(yuǎn)時近?”
“太子怎么了,可又是在怕被殿下丟下了?”
“我從未感覺阿姐離我如此近。阿姐聰慧異常但是對‘情’一竅不通。我心中的這些個煩憂,是你告訴阿姐的吧?!?p> “…”
青娥低著頭扭著手指不說話。
薛完顏?zhàn)灾揲L莫及,青娥奉命觀察薛元檀的情緒變化。但是薛元檀向來不喜歡麻煩薛完顏,才會將情感咽回肚子里自釀苦水。
自己此舉是否合理,青娥猶猶豫豫了很久。
可看現(xiàn)在薛元檀終于是放松了下來,即使他會遷怒自己她也不后悔。
“謝謝你,青娥?!?p> 青娥愣愣地看著薛元檀。
難得見到青娥這種表情,薛元檀忍俊不禁。
“你這是什么表情?!?p> 眼前的少年如陽光灑灑暖人心扉。
時光一晃仿佛曾經(jīng),初見良子時他尚且年幼,蹦跳歡笑而來,逆光而笑令人難忘。
如今年少英華灼傷眼眸,長留心痕而美妙異常。
“不…太子殿下言重了。”
是啊…看到你這樣笑,我也就放心了。
“外邊風(fēng)大,我們回去吧,太子殿下?!?p> 薛元檀感覺眼睛里突然生出一束光來,將女子的臉擋住讓他看的不真切。
這光真是礙眼…
“好?!?p> 望車輪漸行遠(yuǎn),嘆佳子早歸否?
古有圣賢四海游,今有公子邊塞行。
立墻上遠(yuǎn)觀,能看的更遠(yuǎn)更清楚。
公子喬迎風(fēng)上城墻,早有一人青衫被狂風(fēng)吹起而面不改色,風(fēng)沙吹花了他的盈盈眉目,眨眼間淚眼婆娑。
“項公子?!?p> “你來啦。”
“都走了,我們也走吧,”
“…再等會吧?!?p> 公子喬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天邊新日升起早已沒了車隊的影子。項一城的眼睛里分明蒙著薄薄的霧,不見一絲光亮。
“項一城?!?p> “…好?!?p> 公子喬的嘆息落在他的耳朵里,滿滿的警示和諷刺。
但他什么也不能說,什么也說不了,兩人心照不宜,糾結(jié)和迷茫矛盾的在空中糾纏,然后分散離開。
一人的離開會帶來一群人的憂思,也會帶來一座城的寂靜。
五月一最大
這么晚才更新,作者跪著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