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踏進紫鸞宮,薛元檀就忐忑不定。
上課搗亂被抓了個正著,只能怪自己大意。
薛元檀走進書房。
想像阿姐那樣淡定,當(dāng)真是困難。
房內(nèi),薛完顏坐在桌前寫著什么。
要說薛完顏有什么不足,吹毛求疵,興許是淺淡的容顏,很少能看到情感的波動在她的臉上顯現(xiàn)。
較之濃艷矜貴的太子,長公主如蓮似玉,清冷淡漠,與這皇宮格格不入。
在這人人勢力而生的森羅宮殿里,一張能遮住喜怒哀樂的面具,是最好的防御。
“阿檀,進來吧?!毖ν觐伿稚瞎P不停。
薛元檀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前,“阿姐…”
“青娥?!?p> “是?!鼻喽鹪缇痛来烙麆?,薛完顏一開口,趕緊地跟薛元檀行了個禮,抬腿就往外走。
“每次你一來,青娥就不安分?!毖ν觐伔畔鹿P,招他過來,“我們小阿檀什么時候消息也這么靈通了,是青娥告訴你的?”
薛元檀點了點頭。
他最享受在阿姐面前什么也不用說,阿姐也能明白。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阿姐都知道。
薛元檀是薛完顏護著長大的,他的價值觀和思考方式和完全承自薛完顏。本就是血脈相連的姐弟,合拍的默契,高度的信任。
薛完顏,“我此次出宮,快則半年慢則一兩年?!?p> “為什么要這么久?不是十日歸嗎,青娥這家伙竟然敢騙本太子!”薛元檀猛地抬頭。
“此事我未告知,你莫怪她?!?p> “…好的阿姐,”薛元檀放下了拳頭,小屁股挪了幾下,湊到了薛完顏邊上,借機撒嬌,“阿姐,就不能早些回來嗎?”
“阿檀,學(xué)問不是一兩天就能會的。我不在宮里你乖些,照顧好小胥和漣兒,聽夫子的話。”薛完顏輕柔的撫摸薛元檀,心中百般憂慮終是難以放下,“我若能早出生幾年,你們就不必…”
“阿姐!”薛元檀知道,再怎么絕頂聰明,他的阿姐也是個姑娘家。
生在帝王家,幼年喪母,父親的寵愛有名無實。若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績,很難得到那高高在上的父親一眼垂憐。
“阿姐你別這么想。說到底母后是因為我…”
“誰這么說的?”薛完顏在薛元檀面前蹲下,小心捧著他的手,“小阿檀,母后陽壽已盡,宮中口舌紛亂,說貓是虎,不可輕信。”
“可…母后生我時虧損。后來確實因此病倒…”
薛完顏沉默了片刻,到書架前取下一個紅檀木的盒子放到薛元檀的手里。
薛元檀捧著盒子,一臉不解,“阿姐,這是什么?”
“阿檀,有些事口說無憑,得需自己尋。我此次歸期不知,這盒子是一個開始,就當(dāng)是給你打發(fā)時間的習(xí)題罷。希望我回來時,你能找到滿意的答案。”
薛元檀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聽不懂阿姐話里在說什么,但他相信阿姐,“明白!阿姐的作業(yè)阿檀一定完成!”
薛完顏的笑,給人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小阿檀,做決定要果斷,阿姐不在,沒人會幫你善后?!?p> “明…明白了…”薛元檀緊張了起來。他家阿姐有時候…還怪嚇人的…
薛完顏滿意的看著薛元檀那根松散的心弦繃的緊緊等我。抬頭看向窗外,睫毛微顫,“不知趕不趕得上花開啊…”
“阿姐說的可是玉蘭樹?”
薛完顏點頭,又搖頭,沉默許久,“阿檀,花期不由人,人心亦如是?!?p> 薛元檀思來想去,始終沒能明白薛完顏這句話的意思。不過阿姐這般模樣倒是頭一次見到,苦惱而無奈的阿姐,多久的之后他再次見到薛完顏這副神情時,依舊不能懂得她心中的悲傷和痛苦。
“不知溫容指的是誰?”蘇陌站在書房門口,見姐弟談心便打算回去晚些再來,聽到這樣一番話自然是心弦所在,一撥就動,抬腳便進。
見來人是他,薛完顏袖中手握緊了些。
薛元檀本來還在想是哪個歹人竟然敢偷聽自己和阿姐的對話,轉(zhuǎn)頭一見是夫子,還是蘇陌,大夫子,只得乖乖的拱手作禮,“見過夫子。”
“太子禮重了?!?p> 薛元檀看了看蘇陌。
蘇陌年近不惑,卻生的年輕,面相瞧著只有二十一二,那用腦過度的一頭白發(fā)顯得格外滄桑。
蘇陌含笑站在那,像極了小畫本里的神仙。
薛元檀這么想著,回頭看了眼自己的阿姐,結(jié)結(jié)實實的愣住了。
青娥正巧端著點心進來了,一見薛元檀那驚呆了的小臉,故意拔高了些音量,“蘇夫子來啦?青娥準(zhǔn)備不周,這就去給您備茶。”
“不必了,我交代幾句便走?!碧K陌開口制止了青娥,他的聲音聽起來高興極了。
不用說,肯定是公主和太子殿下聊天談及什么被他聽著了。這回又是什么話,上次是紅豆,這次不會是綠豆吧?
青娥想借機逃走,這下子走不了了。薛完顏看出了青娥的小念想,“既然夫子有事。青娥,帶太子去庭院?!?p> “是。太子殿下,這邊請?!?p> 薛元檀乖巧的隨著青娥出門去了。
一直走到庭院,薛元檀才緩過神來,拉了拉青娥的袖子,生怕隔墻有耳似的極小聲地說,“青娥,阿姐怎么了?”
青娥疑惑,“太子此言何意?”
“就是…”薛元檀心里不舒服但是搜腸刮肚卻找不到一個適合的詞匯來表達自己所見所感,深切意識到了書到用時方恨少…
青娥見薛元檀一張小臉糾結(jié)在一起,憋笑,決定還是不欺負他了,“大人的事,太子不必急著懂哦?!?p> “什么??!你和阿姐一樣,也就大我兩歲。能大的到哪里去?!?p> 青娥和阿姐不同,雖不是同齡人之中出類拔萃的一類人,但沉的住性子,所以能留在阿姐身邊。
薛元檀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與阿姐之前的差距,那是凡人與天才之間難以跨越的的巨大鴻溝。
而青娥這一中間存在令他十分的焦躁。
同樣是凡人,她能明白阿姐,能與阿姐并肩。
想到這里,薛元檀不悅的嘟嘴。
青娥輕輕一笑,討好的拿糕點送進薛元檀嘴里,“太子殿下不用急,長大自然就會明白了。”
薛元檀分明從青娥的眼睛里看到了無奈,但還是不懂,為何你和阿姐都要露出這樣的神情。
為什么夫子要讓阿姐露出那樣難受的表情呢?
書房內(nèi)。
薛完顏和蘇陌面對面坐著,并不言語。
蘇子夫看著薛完顏,“溫容,我說過的,你沒必要這么逼自己?!?p> “夫子,溫容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毖ν觐伒哪樕蠜]有表情,難以看到一絲半星的情感。
像個人偶。
蘇陌臉上的笑褪去,“你想做的事,我都可以幫你。你為何非要事必躬為?”
薛完顏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依舊沒有一絲的情感和猶豫,“我與夫子本在早些時候已經(jīng)見過了,不知夫子特意前來,所謂何事?”
蘇陌知道再往下說已不可能,“溫容真是倔強。我來告訴溫容此次的目的地。我們這次去拜訪一位隱居許久的先生,去鐘山?!?p> “鐘山?石老先生?”
這位石老先生被傳的神秘的很,無師無門,從一名市井畫師走到現(xiàn)在,一方思想大家。
蘇子夫見她喜悅,欣慰的笑了。
還是有像孩子的一面。孩子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應(yīng)放松著,想笑時就笑,想哭時就哭。
薛完顏注意到蘇陌的視線,下意識的繃緊神經(jīng)。
蘇陌打趣道,“溫容很在意我的視線嗎?”
“…”薛完顏別開視線。
薛完顏起身送蘇陌到宮門口。蘇陌臨上車前再回頭看了一眼,瞧見薛完顏筆直的站在那,干凈的一張臉,清澈的一雙眼,聰明的一顆心。
“溫容真是怎么看怎么順眼?!?p> “夫子,請上車。”薛完顏禮貌的欠身行禮,視線向下不看他一眼。
“我走了,溫容”
“夫子慢走。”
待到風(fēng)雨消停,薛完顏轉(zhuǎn)身進宮,直徑走向庭院。
蘇陌看著晃蕩的車窗,心情極好地哼起了小曲,引得驅(qū)車的白桐好奇發(fā)問,“夫子心情這么好,可是又和長公主殿下聊了什么好玩的?”
蘇陌答非所問,“有一人以水滴石,石穿而人亡。”
“夫子,恕白桐愚鈍,這不是一個悲劇嗎,哪里值得歡喜?”
“是啊,哪里值得滿心歡喜。以水穿石,石不亡而人亡。愚昧無知的人子,妄圖以水滴穿透那千丈巨石以求一孔之存…”
白桐默不作聲,揮動手中韁繩,將夫子縹緲憂傷的話穿過自己的耳朵,送進了那被馬車撕裂的碎風(fēng)之中。
“一葉障目…”
卻還是忍不住歡喜啊…
五月一最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