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游騎被珍威將軍的護衛(wèi)們圍住,并且攔住,只來得及說出艱難的幾個字:“西方……突兀人……”
他斷氣了。
那些護衛(wèi)們并不明白那句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原封不動地報告給了珍威將軍。
珍威將軍沒有說話,他望向西北方向,眼中閃爍著極大的驚懼與難以置信。
那邊,第二支突兀部隊出現(xiàn)了,把天際線都遮蔽,伴隨著狂涌的秋風,席卷一方。
看這形勢,足有數(shù)萬人。
黑壓壓的千軍萬馬就像是亙古橫貫在荒原上的大山,沉重地壓了過來,大地的顫抖加劇,仿佛要被碾碎。
晉王李顯岳等很多人曾經(jīng)問過類似的問題:阿史那沁部署的右翼部隊去了哪里,現(xiàn)在,答案出來了——它來到了這里。
這就是阿史那沁的部署,而蘇印只需要假裝做一個瞎子,帶著部隊在四處假傳李顯岳的命令到處亂晃悠幾圈,那支右翼部隊就來到了這里。
成武將軍蘇印通敵叛國了,那支北唐軍隊群龍無首,而且經(jīng)歷此不可思議的大變,會癱瘓很長時間,不足為懼,現(xiàn)在,阿史那沁以毀滅性的三倍兵力,就這么夾過來,可以輕松消滅珍威將軍的兵馬,隨后,長驅(qū)直入,從東方出人意料地殺向北唐的中軍。
到時候阿史那沁所有兵馬一齊出動,李顯岳危矣。
而只要李顯岳兵敗,阿史那沁帶領(lǐng)下的突兀人將會像蝗蟲過境一般破了北唐北疆,甚至可能會劍指長安。
這對北唐來說,結(jié)果是災難性、毀滅性的!
所有北唐人都看到了那支神兵天降一般的奇兵,一種像是被莫名其妙敲了一記悶棍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不可能,他們怎么出現(xiàn)的???”珍威將軍臉色鐵青,近乎咆哮道。
這于整個北唐的軍事史上,都是極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相比突兀人,北唐的所有機構(gòu)都很完善,一切的運行非常安穩(wěn),如此,珍威將軍,甚至李顯岳,甚至整個北唐的軍隊,在今天成為了瞎子,甚至成為了傻子,就讓人又驚又怒了。
那幾乎是憑空冒出來的突兀大軍速度很快,他們在很遠的地方就分成了兩支軍隊,從兩個方向合圍過來。
在大戰(zhàn)著的所有人,不論是北唐人,還是心如明鏡的突兀人,都看到了這一支出現(xiàn)的軍隊。
突兀人的攻擊變得更加狂暴與迅猛了,他們看到了勝利的曙光近在眼前,那種仿佛蜜汁一般甜蜜的味道,是那樣美好,美好到可以短暫忘卻北唐的刀槍,忘記自己的生死。
可以想象,大多數(shù)北唐人的心情,都會和他們的統(tǒng)帥珍威將軍差不多。
無用的身體在萬軍叢中穿梭,他的長槍化作無情的利器,貫穿了一個又一個突兀人的身體,他立身在原地,腳下倒著許多具尸體,而他自己,也忽然踉蹌了一下。
他昨天的傷勢比較嚴重,今天的傷勢也不容樂觀,在浴血奮戰(zhàn)之下,牽動了昨天的舊傷,傷口裂開,鮮血開始隨著動作不斷涌出。
就在這時,打得正酣的他恍然間就瞥到了天邊的千軍萬馬,一種不詳?shù)念A感油然而生。
“這是怎么回事?”他低低地喝了一聲,變了臉色,隨后頭猛然一回,遙遙地望了一下他們的統(tǒng)帥珍威將軍所在的方向,似乎想要從那一位老將的身上尋求到一絲安慰。
然而,他并沒有能夠在亂軍從中望到對方,于是目光橫移,看到了幾乎可以說是所向無敵的鐵山無。
鐵山無的槍就像是一條游龍,每一次游走,都會帶動起鮮紅的血水,然后一具尸體轟然倒下。
沒有人知道他殺了多少人,或許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可以預料,如果這一次他能夠僥幸不死,絕對會晉升好幾級。
鐵山無殺進了敵軍叢中,只能夠依稀看到濺射的鮮血,無用發(fā)覺自己的心情依舊沒有回復,只能不安地收回了目光。
這個過程當中,他猛然一怔。
他看到了管闊。
雖然已經(jīng)承認了管闊的能力,可是管闊的手段還是讓他感到有點意外。
管闊現(xiàn)在的形象,依舊符合他和阮單一戰(zhàn),還有上一次的那一戰(zhàn)的形象,他不像無用可雷那些勇猛過人,殺敵無數(shù)的人一樣勢不可擋,他的盾牌和長槍起到了差不多的作用,他的防御很嚴密,他不求多殺敵,很注重自己的安危,可是,恰恰他的表現(xiàn)非常出色,恰恰他殺了很多突兀人。
有很多類似無用可雷的猛士,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壓制了周圍一片的敵軍,卻一個不慎就死在了突兀人的馬刀下,這樣子的戰(zhàn)績,雖然能夠說是對北唐的利益是有益的,卻對他自己來說很不值得,什么都沒得到,還賠上了一條小命。
很多時候,保留自己,才是對敵人最大的消耗。
管闊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動,也知道了遠處奔騰而來的千軍萬馬,他的心中有疑慮,同樣也有不安心與不詳?shù)念A感,但是那些很快就被他埋在了心靈深處,眼前的突兀人才是最大的隱患,其他的,到了面前再說吧,而且他相信北唐統(tǒng)帥們的能力,希望珍威將軍可以力挽狂瀾。
雖然他的這一想法是異想天開,但是至少,這種想法能夠讓他定心,保持了他的狀態(tài)。
人們在這場紛亂的大戰(zhàn)中,就看到了這樣一個說不上震撼,卻很有味道的情景——
周圍的突兀騎兵兇狠而又兇猛,北唐人損傷嚴重,突兀人也前仆后繼,但是那個曾經(jīng)中書令的獨子管闊,就像是驚濤駭浪之中的一艘大船,任他風吹浪打,任他大浪滔天,他獨自起起沉沉,卻永不傾覆。
他是那樣穩(wěn)定,突兀人猛烈的攻擊在他的四面八方爆發(fā)出巨大的威力,他的盾牌與長槍卻怎么也無法被淹沒。
雖然意境有點不太一樣,可是他的這一形象,依舊給人以某一句名言的那種感覺——
雖千萬人吾往矣。
他不想其他,什么北唐的榮耀,北唐的安定,都不在他的心中,他不是萬能的神,想得太多太累,他現(xiàn)在應該想的,就是怎樣讓自己活下來,怎樣殺死面前的敵人,而不是被敵人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