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水決堤,就猶如平湖之上突然被砸下了一塊巨石。原本波瀾不興地大趙朝堂,一時間怒濤洶涌。
今日,注定是大趙不平靜的一天。
數(shù)天前,沔水決堤震驚朝野,到今日也算是有了結果,朝廷派去統(tǒng)籌修筑河堤的工部員外郎奚清遭暴民襲擊身死,采買官員陳越澤畏罪自盡。百姓死傷數(shù)百人,逾萬人無家可歸,洪水沖毀大量農(nóng)田,沔水沿岸今年將是顆粒無收。
朝堂上,皇帝仔細聽著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地吵個不停,臉色也越來越陰翳。殿下的朝臣們見皇帝陰沉著臉不說話,漸漸也停止了爭吵。
皇帝見下面安靜下來,終于開口道:“都說完了?說完了,朕也說幾句?!彼穆曇籼焐幸环N威嚴,此時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他緩緩起身,背負著雙手道:“吵了半天,朕大概明白你們的意思了。司徒賀,以你為首,是覺得此事并非只有陳越澤一人貪污,工部的奚清也不干凈,言辭間還隱隱然直指奚家。祁則君,你則認為此事奚清并無過錯。奚遠山不便說話,景渝恒,只剩你沒有說話了,你怎么看?!?p> 景家家主景渝恒仔細思索后,圓滑道:“臣以為,此事如何定奪,還要看陛下的意思?!?p> “持中不言?一個個都知道要明哲保身啊……”皇帝冷哼一聲,“你們還有什么想說的,一并說了吧?!?p> 話音剛落,司徒賀又率先站了出來:“臣以為,工部員外郎奚清即使沒有貪墨,至少也有失察之責!陳越澤雖全權負責采買,可他身為下屬,豈有不向頂頭上司稟告之理?祁大人之所以極力為其辯解,恐怕是想撇清此事與祁氏一族的干系吧!據(jù)臣所知,派奚清去督辦沔水一事,乃由祁大人的長子,工部侍郎祁安一力促成!”
皇帝聞言,眉毛一挑,冷冷問道:“祁安,此事當真?”
祁安自百官中出列,朝皇帝行禮后,方道:“確有此事,不過……臣亦是受人所托?!?p> 一時間,朝堂上鴉雀無聲。
“受誰所托?”皇帝低沉著聲音問,眸中卻有一道寒厲恍過。
祁安略一沉吟,說道:“正是工部員外郎,奚清本人?!?p> “為何?”
“回陛下,奚清自言為官以來,頗受流言紛擾。朝中似有官員指其才不配位,奚清年輕氣盛,自然想替自己正名,恰逢沔水要筑堤,他便求到臣的頭上?!?p> “荒唐!”皇帝頓時怒不可遏,差些就要將御案上的奏折揮落在地,“他初入仕途,怎么就能夠擔當大任!既然你已經(jīng)幫了他這個忙,那就由你替他竟未竟之事,自今日起,你就不用做這個工部侍郎了,去接任工部員外郎!”
祁安垂下眼去,跪下恭敬道:“臣,遵旨。”
皇帝長長呼出一口氣,目光又落到了刑部尚書許賓的頭上,“刑部……你們的貪墨查的如何?”
許賓早就想稟報此事,但司徒賀他們說話太密,許賓一時竟無插言的機會,皇帝此時問到他頭上,許賓忙不迭地就持笏上前。
“稟陛下,負責調(diào)查沔水筑堤貪墨一案的劉元禮昨日已回到崇都,據(jù)他的奏報來看,陳越澤確實是貪墨的主犯,這些他在畏罪自盡前留下的信中也說了,但是不知是何原因,陳越澤的絕筆交代的并不詳盡。而據(jù)刑部初步調(diào)查后,確實沒有抓到奚清貪墨的證據(jù)?!?p> 聽了許賓的話,奚遠山懸著的心才稍微往下落了些……他知道奚清并不是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既然沒有直接證據(jù),那就誰都不能給奚清定罪了……至少,失察的罪名會比貪墨小許多。況且現(xiàn)在奚清已經(jīng)身死,這件事再也無法往上追究了。至于罰俸打壓什么的,相比起貪墨導致決堤的罪名來說,奚遠山能夠接受。
聽完許賓的話,皇帝挑了挑眉,質(zhì)疑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說奚清沒有貪墨,貪墨的只有陳越澤一人?”
許賓顯然被這句話嚇了一怔,忙道:“證據(jù)不足,臣不敢斷言。不過……在查抄陳越澤家中時,倒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異端?!?p> 許賓悄悄抬眼看了看皇帝,見皇帝示意自己說下去,才繼續(xù)道:“按照賬簿和陳越澤在遺書中承認的數(shù)目來看,陳越澤確實貪墨了五十三萬兩白銀。但是在查抄陳越澤府邸時,一共只搜出四千八百兩白銀,其余五十二萬兩則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皇帝顯然難以相信,提高語調(diào)道,“整整五十二萬兩白銀,難道你要告訴朕沒有下落嗎?去查!一定要把這筆贓款給朕追回來!”
“臣領旨,”許賓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退回朝臣的行列中,抬起袖子輕輕拭去自己額頭上的冷汗,此時他心中更苦了……本以為沔水這里只需要去走個過場,誰知又是件難事落在了頭上。
眼看著刑部已經(jīng)堆積了三件案子,許賓不由感慨自己開年運氣太背,以往數(shù)年都遇不到的大案要案,今年竟一件接一件地全部叫他趕上。這位從不信鬼神之說的刑部尚書,此時在心中已經(jīng)念了不知多少聲佛。
皇帝略顯疲態(tài)地坐回龍椅上,閉目道:“奚遠山?!?p> 奚遠山不敢怠慢,立即回應,“臣在?!?p> 皇帝稍稍停頓,語調(diào)已有了些冷意,“你們奚家的人……做事實在是有本事。你那個有出息的兒子,手下的人都貪墨到臺面上來了,他都看不見!我朝自高祖以來,何時發(fā)生過這樣大的事故,此乃人禍,人禍!沔水沿岸之地,餓殍遍野,多少百姓無家可歸,人相易子而食!”
皇帝拍案而起,手指奚遠山怒喝道:“可你們一個個都在做些什么!你們號稱是國之重臣,棟梁之才!可朝堂之上,何時成了你們幾家爭權奪利的戰(zhàn)場!朕的江山,何時又變成你們斂財?shù)膶毜?!都還記得十七年前的謝家嗎?當年謝家抄家,從府中搜出來多少萬兩白銀吶!你們都忘了嗎?朕希望你們好好想想,更希望你們好自為之。”
眾臣皆屏息靜聽,有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一不注意就殃及池魚;有的幸災樂禍,冷眼旁觀;有的則云淡風輕,事不關己……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吩咐道:“戶部,限兩日內(nèi)擬出賑災方案。刑部……加緊追查貪墨一案?!闭f著,皇帝的眼睛凌厲地掃過一干臣子,無意間看到了百官中垂手而立的奚言。
皇帝冷哼一聲,“朕差些忘了,數(shù)月前,朕還親提奚言為刑部侍郎,可如今看來,當日竟是大可不必!你到禁衛(wèi)軍中去,不要再留在刑部!”
“臣,遵旨?!?
淇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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