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對邢卿這一手也是出乎意外,贊嘆道:“邢卿你若是來拾靨坊教習(xí)梳妝術(shù),那可真是所向披靡?!?p> 邢卿不無得意:“你若開得起價,也未嘗不可?!?p> “那你等著,到時不要找借口推拒我。”明夷玩笑間還是帶著三分認(rèn)真的,以邢卿對面部結(jié)構(gòu)的認(rèn)識和陰影高光的應(yīng)用能力,真是天生的彩妝大師。
成言捧著銅鑒樂得不行:“邢卿你哪兒學(xué)的易容術(shù),教教我,太有意思了,我若學(xué)會了就不必每次都等天黑溜進(jìn)城了?!?p> 邢卿面不改色:“什么易容術(shù),不過是跟花魁娘子們呆久了會胡畫兩筆,玩鬧而已。你若學(xué)會還得了,更沒得約束,胡作非為了。”
成言是什么都信,又轉(zhuǎn)了個圈,佝僂著身子:“我還得這樣才更像吧,哈哈哈。”
明夷無奈笑著:“對啊,一會兒出了城隨你,城內(nèi)你得悠著點。”
“行,走吧!”成言捋著胡須得意不止。
明夷拉住他:“你還是從側(cè)窗到后巷,而后到門口等我。你長這樣在行露院里太扎眼?!?p> 殷媽媽沒多問,讓小廝牽了匹栗色高頭大馬在院門口等著明夷。
“你會騎馬?”臨走,殷媽媽隨口問道。
明夷心又一凜,想起連山對自己不會騎馬這事兒并未覺得詫異,才放心回答:“剛學(xué)的,門口有朋友等我,會一路照顧,放心?!?p> 殷媽媽忙著手頭賬務(wù),便應(yīng)了聲讓她走了。
明夷心有余悸,只要是明娘子先前認(rèn)識的人,她總是怕對方看出點什么。心累,不如成言或石若山,一開始認(rèn)識的便是她這個明夷,干干脆脆。
明夷坐在成言身前,整個人被籠罩在他的氣息里。原本在高大俊美的少年懷中騎馬是多令人心醉的事,明夷此刻卻只覺得想笑,成言的假胡須在她頸項來回?fù)蟿?,癢癢的。
成言為了演得逼真,勒住馬走得很慢,還不住發(fā)出干咳聲。
“怎么?你受涼了?”明夷問道。
成言嘿嘿笑道:“演戲演全套?!?p> 明夷只想翻白眼。街邊偶爾有人投來訝異的目光,大約是認(rèn)出了她是拾靨坊的明娘子。她趕緊低下頭,讓頭發(fā)垂下來遮住臉頰。
雖然閑言碎語她是聽多了,什么伍謙平劉恩朝馬成凌,緋聞漫天。但至少對方都是相貌不差還有些身份、年齡相當(dāng)。今天這位,鬢發(fā)斑白相貌丑陋還跟得了癆病一樣咳嗽不停,傳出去,她這名聲毀得不是一星半點,恐怕會被當(dāng)成年歲大了饑不擇食。
傳到伍謙平耳里就完了,恐怕他說的“娶回家”的可能是徹底沒了。
明夷心情頓時更加晦暗,自己在現(xiàn)代時是個多么驕傲的女人,真愛至上,鄙視一切充斥利益與權(quán)衡的婚姻和戀愛。如今,心動未有,倒是存著倚賴伍謙平的官位勢力以作最后保障的念頭。
怎么就成了自己最厭惡的人呢?
該怪自己在現(xiàn)代時站著說話不腰疼吧,靠著有些半大不大的事業(yè),說低不低的薪資,做一個眼高于頂?shù)呐畽?quán)者。其實在邱志面前,卻始終做著毫不在意自己人格的角色。
現(xiàn)在看來,那時的自己似乎更可恥些。
陰郁的情緒在順利出城后,漸漸被驅(qū)散了。
眼前的景色叢鱗次櫛比的屋舍店鋪變成了青山綠水廣闊田野。成言將胡子扯下塞進(jìn)了懷里,叮囑了聲:“抓緊鞍橋?!?p> 明夷慌亂了一陣,才明白是說馬鞍前頭翹起的部分,便緊緊抓住。
成言兩腿一夾,輕揚(yáng)馬鞭,栗色駿馬四蹄放開,踏云追風(fēng)。
馬蹄下碾碎的青草野花,散發(fā)出脆生生清亮亮的氣息,帶著點兒草腥、泥土氣味和粗糙的花香,怎樣都是鮮活。
成言也興致高了起來,哼起關(guān)中的小調(diào),透著生來的敞亮與荒涼。
明夷想多奔馳會兒,不為身后寬廣的胸懷,只為這天高風(fēng)涼,云卷云舒。
一曲未完,眼前已是農(nóng)家院。
背后是山,前頭是田,圍著小院兒的三間草房,像是在這黃土地上撒了點種子就自個兒長出來的一般,渾然天成。
院里有雞鴨,院外繞黃花。
這副田園景致讓明夷心曠神怡,腦中只有一句: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院子前的野田毫不規(guī)整,幾排犁整齊了,有些已經(jīng)出了苗,更有一大片還是荒地??粗袷情_墾沒多久的樣子。
成言下馬,將她攙扶下來。地面上有些不規(guī)整的石塊,明夷受傷的腳跟恰踩上一顆,疼得呲牙,忍住不出聲。
成言指著那片地:“你看,這些田里的活兒都是我的。師父說多做些農(nóng)活能修身養(yǎng)性,每天逼著我犁地,牛也不給一頭,是要活生生累垮我啊?!?p> 明夷看他著實有趣:“看來你真是很怕你師父了,這么大聲抱怨,不怕他聽到嗎?”
成言嘿嘿一笑:“他的馬不在,定然是不在家,我們進(jìn)屋等會兒吧。”
明夷隨他往院子里走:“你說你是半月多前才被你師父逮到,那這里原先也是這副模樣嗎?”
成言一臉驕傲:“原本這兒只有兩件草屋,也沒圍院子,他一人棲身用的。他心血來潮抓我來做農(nóng)活,又收留了胤娘,才有了這第三間。胤娘見我耕田,覺得有趣,也要了些小雞小鴨來養(yǎng),害我還得修籬笆當(dāng)院子?!?p> 明夷看著農(nóng)舍充滿人情和煙火氣,自語道:“那位胤娘看來是想把這里當(dāng)家一樣照管了,未必愿意去拾靨坊?!?p> 話音未落,成言朝著她身后招呼道:“胤娘又去洗衣服了?我?guī)Я丝腿藖?,你快去煮些熱水來喝?!?p> 又對她說道:“明娘子,這位就是我說的胤娘,大名余安胤,有些拗口,還是叫胤娘吧。”
明夷專注在腳底的疼痛上,轉(zhuǎn)身慢了些,回頭一望,大驚失色。
這位胤娘,身著灰藍(lán)色的樸素棉布衣衫,掩不住秀美姿容,個子小巧,腰身盈盈一握。尖尖的下巴,水靈靈杏仁眼,薄薄的嘴唇半張半抿,似被陌生人驚嚇到,真是,我見猶憐。
她的容顏雖秀麗,畢竟也比不過花魁們的嬌艷奪目,令明夷大驚失色的,是她的樣子,活脫脫就是喬茵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