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眼前被一層霧氣籠罩,抬頭看了看天,黑乎乎的一片也看不出什么來。
和顧梓喻碰杯,沈江然昂頭,一大半的酒直接下肚,一用力,薄薄的易拉罐有些變形。
“你今天感覺怎么樣?”沈江然開口,嘴巴里有明顯的酒味。據(jù)說一口就讓口腔充滿味道的酒都不太好。
顧梓喻嘆了口氣,像夏天飛在耳邊的蚊子聲一樣輕,稍不留神就捕捉不到,她有些牽強(qiáng)的微笑,“不太好?!?p> 顧梓喻很愛嘆氣,因為她本身就是個比較喪氣的人,但沈江然已完全有分辨她真笑和假笑的能力。
“和同事相處不來?領(lǐng)導(dǎo)不好說話?還是什么?”沈江然有些揪心,顧梓喻是個獨(dú)居動物,最不擅長的就是與人打交道。
顧梓喻無奈的搖頭,“大概,是被別人看扁了,不太爽。”廖雨是第一個否定了她能力的人,還是在一絲都未了解她的基礎(chǔ)上。
沈江然突然很想摸一摸她的頭發(fā),就像安慰一只私有的寵物,但當(dāng)手快要落下時,又突然握成了拳頭,慢慢收回,他毫無資格做出這有違朋友身份的舉動,心里一陣陣酸澀,回味無窮的酸澀。
“誰那么沒有眼光,居然看扁你?”他把所有沖突的情感都變做了玩笑話,笑容干凈的像個孩子。
“編輯?!鳖欒饔魇?,被自己的編輯看扁,跟被所有讀者看扁,有什么區(qū)別?
“那是她不了解你。”沈江然很認(rèn)真的說,認(rèn)真到讓顧梓喻感受到了一絲不真實。
顧梓喻沒說話,只是低頭笑了笑,這世界上,除了逝去的人,本就沒一個人真正的了解她,縱然梁昕,也是一樣。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鄙蚪豢吹剿低荡炅舜旮觳驳膭幼?,起身,腳有些麻,扭了兩圈稍微緩和了一些,伸手把顧梓喻也拉了起來。
蹲的時間有點(diǎn)長,顧梓喻剛起身,一個趔趄差點(diǎn)摔倒,幸好有沈江然扶住她,緊張的問:“沒事吧?”他一只手拉住顧梓喻,大手完全圈住她的胳膊,瘦的叫人心疼。
“沒事。”顧梓喻輕輕推開他的手臂,自己勉強(qiáng)站好。
這個下意識的小動作讓沈江然有些失落。
天空落下了雨點(diǎn),不太密集,打在沈江然的睫毛上,顫了顫,剛才的霧氣原來是要下雨的前兆。
“下雨了。”他輕聲說,懷里抱著被衣服卷起來的零食,手輕輕護(hù)著顧梓喻,像要把她圈進(jìn)懷里,可手不敢真的落到她身上。
剛走沒兩步,剛才的小雨轉(zhuǎn)眼間變成了傾盆大雨,從天上奮力地向身上砸來。沈江然眼疾手快地把顧梓喻拉到旁邊店鋪的屋檐下,才沒讓她被淋濕太多。
顧梓喻惆悵的看著如水簾洞一樣的雨,看樣子一時半會是停不了了,她立刻脫下外套,示意沈江然彎下腰。他太高了。
顧梓喻舉著外套,搭在兩人頭上,數(shù)了三個數(shù),立刻狂奔進(jìn)雨地,腳底發(fā)出“噠噠”聲,如童話般唯美。
當(dāng)大雨席卷而來,當(dāng)水涌上堤岸,你在我身邊,帶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修長的睫毛,眉眼低垂,轟隆的雷聲響在耳邊,你依然像整個世界的艷陽天。
像潮水沖破的彼岸,順著雨水沖刷的痕跡淹沒了每一厘米,所以周圍開始變的安靜。
單元樓下,顧梓喻拿下外套,用發(fā)酸的胳膊用力抖了抖,兩個人的鞋、褲腳全部都濕了,冰涼冰涼的。
從沈江然的懷里接過東西,顧梓喻憂愁的望著越下越大的雨,說:“我去給你拿把傘?!鞭D(zhuǎn)身上樓,樓道的瓷磚有些濕滑,她走的小心翼翼。
乘電梯上了樓,快速打開門,把沈江然衣服里包著的東西全部倒在沙發(fā)上,從鞋柜里取出一把黑色的,適合男人打的傘,又快速下樓。
沈江然把濕了的褲腳挽到小腿,在門口耐心的等待,顧梓喻的衣服比較小,不容易裝下兩個人,所以他的上衣大半部分都濕了。
顧梓喻把傘和他的衣服遞給他,“下雨天不容易打車,要不你去前面路口看看?”
“好?!鄙蚪唤舆^來,迅速穿上外套,不讓她看到濕了一大片的衣服。
等沈江然走出了小區(qū),顧梓喻才搓了搓冰冷的手上樓,換下沾人的衣褲,泡了桶泡面,彎腰坐在電腦前,熱氣迅速模糊了整個屏幕,她拿出紙巾擦了又擦。
雨天確實不容易打到車,沈江然在路口等了很長時間,也沒有空車,他決定一邊走一邊碰碰運(yùn)氣。浸泡在雨水中的腳漸漸被凍的沒有了知覺。
“兄弟,去哪?”終于,一輛出租車緩緩靠近他,司機(jī)把窗戶打開一道小縫,夾雜著稀里嘩啦的雨聲,對他說。
沈江然回過頭,彎腰報出了地名。
“正好順路,上車吧!”
沈江然露出感激的眼神,上了車,終于感覺到了一絲暖意?!爸x謝大哥?!?p> “我看你一個人走,就碰碰運(yùn)氣問問,你要是不跟我順路,我也就不載了?!彼緳C(jī)說??礃幼由蚪贿€真是幸運(yùn)。
司機(jī)打開雨刷,奈何雨太大,雨刷一點(diǎn)作用也沒有,加上天黑,路燈也有幾個壞掉了,前面的路被模糊的玻璃遮擋,一點(diǎn)都看不清。
沈江然本安穩(wěn)的坐在車上,突然一束強(qiáng)烈的光照過來,刺的他眼睛生疼,對面一輛黑色轎車打著大燈,車速飛快,光明正大的逆行。司機(jī)本來想躲它,輪胎突然打滑,在雨地里滑出一條弧度,車后身甩在了那輛車上,沈江然的頭撞到車窗上,立刻昏了過去,額頭流出鮮紅的血,像一朵在雨地中含苞待放的罌粟花。
醒來時是在醫(yī)院,一條腿被夾進(jìn)了座位里,因為撞擊骨折,打了石膏,吊了起來,看起來非?;?。額頭也縫了兩針,包了紗布,皺皺眉頭,還有點(diǎn)疼。
“醒了?”梁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昨天那么大的雨,打車多危險?現(xiàn)在弄成這樣,誰能頂你的班?”
她雖然語氣不太好,但還是關(guān)心沈江然的,早上他沒去上班,打電話過去,一聽說他出了車禍,立刻放下工作從酒吧趕過來,照顧了他一上午。
“對不起,昕姐?!彼詭敢獾恼f。
“行了,還好沒出大事,這段時間先好好修養(yǎng)?!绷宏康恼Z氣也軟了下來,“先吃飯吧?!惫烂蚪豢煨蚜?,她剛才買了粥上來,醫(yī)生說他暫時不能吃辛辣和油膩的。
沈江然不挑食,不會像一般病人,知道要忌口還是鬧著要吃這吃那。梁昕很慈愛的理了理他額頭的頭發(fā),她心里,沈江然早是弟弟一樣的角色了。
“你怎么會在梓喻家附近出車禍?你家離梓喻家應(yīng)該挺遠(yuǎn)的吧?”梁昕有些不懷好意的問。
沈江然差點(diǎn)被嗆到,眼神驚慌失措,“哈…”他干笑一聲,“好巧,連出個車禍都在梓喻家附近?!?p> “是嗎?我和梓喻通過電話了?!绷宏繅男Γ八f你是散步溜達(dá)到她家附近,又碰巧遇上她的。”
“對,就是散步!”沈江然咯噔一下坐直身子,牽扯到了骨折的腿,疼的表情都扭曲了,他連腦子都沒過的快速回答,顯然就是心虛了。
“我叫了梓喻下午來換班?!绷宏坑幸獾母嬖V他,想看他下意識的反應(yīng),挑逗沈江然都快成了她的一項樂趣。
“她下午不上班?”沈江然激動的差點(diǎn)跳下了床,只是他的現(xiàn)狀不允許他這么做,否則他都要下床蹦兩圈了。
“是啊?!绷宏抠\賊地笑了。
沈江然像個小媳婦一樣嬌羞的別過頭,感覺梁昕像在耍猴一樣。
“我先走了,不當(dāng)電燈泡?!彼馕渡铋L的說。
沈江然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發(fā),他的表現(xiàn),有那么顯而易見嗎?不然,梁昕是怎么發(fā)現(xiàn)他這蠢蠢欲動的小心思的?
梁昕走后沒多久,顧梓喻便上來了,手里拎著一個保溫桶??吹缴蚪坏耐劝南駛€粽子似的,嚇了一跳,語氣擔(dān)憂,“你沒事吧?”
沈江然精神十足,連忙回答:“沒事,這不是好好的嗎。”他的嘴角快咧到了耳朵根。
顧梓喻還是不放心,俯身觀察沈江然的額頭。沈江然的心臟猛然跳動,比一口氣跑完馬拉松跳的還快,他的眼睛正好對著顧梓喻的下巴,能看到她白皙秀頎的脖子。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顧梓喻只好作罷,卻看見沈江然紅的像蘋果的臉,“你臉怎么這么紅?”
“???”沈江然愣神,立馬回答,“有點(diǎn)熱,太熱了?!北砬榫狡?,雙手不知如何安放。
顧梓喻疑惑,病房里沒開空調(diào)啊,可能是昨晚下大雨,太悶了吧。
她伸手?jǐn)Q開保溫桶,“我上午給你熬了點(diǎn)骨頭湯?!彼睦镞€是或多或少有點(diǎn)愧疚的,打車這事畢竟是她提出來的。
沈江然的眼立刻泛起光芒,聞到香味,心里美的不像話,他還沒嘗過顧梓喻的手藝。
雙手捧著湯,像在供奉神物,湯上飄著一層黃亮亮的油,青白的蔥花、橙紅的枸杞點(diǎn)綴,肉晶瑩剔透,他覺得不可思議,一直覺得顧梓喻不像是會做飯的人,沒想到賣相還不錯。
喝了一大口,入口的感覺和他想的簡直是天差地別,顧梓喻可能不小心把鹽罐子掉了進(jìn)去,齁的他嗓子疼。
感覺沈江然的表情不太對,顧梓喻有些緊張,“怎么樣?我第一次做飯。”
沈江然擦了擦嘴,為了不打擊她的自信心,大笑著說:“好喝?!彼貏e相信顧梓喻是第一次做飯,而自己是她的小白鼠,可是有什么辦法呢,他就是愿意當(dāng)她的小白鼠。
“你今天不上班嗎?”連著被顧梓喻盛情邀請的喝了好幾碗湯,沈江然終于轉(zhuǎn)移了話題。
“請假了。”顧梓喻輕描淡寫的說,反正在那里也是對著電腦碼字,還不如自己在家里碼。
“這樣啊…”沈江然低喃,心里居然有些竊喜,自己的分量還是挺重的嘛。
“你還要再喝點(diǎn)嗎?”看桶里還剩一點(diǎn),顧梓喻不想浪費(fèi)。
“不了?!鄙蚪惑@慌失措,“你還是給我打點(diǎn)熱水吧。”
“好。”顧梓喻拿起暖水瓶,醫(yī)院的打水處在走廊盡頭,前面有三四個人。
打了一瓶熱水回去,給沈江然倒了一杯,吹涼后遞給他,一口便喝光了。顧梓喻訝然,他都裝了多少水進(jìn)肚子里了,連著又喝了好幾杯。顧梓喻熬的湯實在是太咸了,他又不好說出口打擊顧梓喻的自信心,只能靠熱水中和嘴巴里的咸味。
“我明天就不過來了,梁昕來照顧你,但她總得看店,你還有朋友能抽出空嗎?”新項目馬上就要啟動,她得趕緊籌備新書,不然她就留在這了。
沈江然久久沒回答,臉色不太對勁。
“你怎么了?”顧梓喻起身,擔(dān)心不已,以為是傷口裂開了。
沈江然有些窘迫,尷尬的說:“我…想上廁所…”臉噌的一下紅了,他實在是憋不住了。
顧梓喻的臉也紅了紅,有點(diǎn)手足無措,“那我去喊護(hù)士?!被厣頃r差點(diǎn)撞到椅子。
“別。”沈江然快速拉住她,叫護(hù)士來豈不是更加尷尬,“你就把我扶到洗手間門口就行了?!彼穆曇粼絹碓叫?,恨不得不發(fā)出聲音。
顧梓喻干咳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