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約見時間,沈江然坐在放著舞曲,客流量稀少的店里,一個角落的座位上,給自己點了杯白開水,給姚夕點了杯果汁,有些緊張的等著她的到來。
門上的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一位穿著紅色連衣裙,踩著高跟鞋,化著淡妝的年輕女人瞇著眼睛,努力的尋找著一個身影。沈江然立刻認出了她,其實是認出了那條連衣裙,紳士地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她接了過來。
“不好意思,我眼睛發(fā)炎,沒帶隱形眼鏡?!币οβ詭敢獾奈⑿?,把包掛在椅子上,手機扣放在桌面,看得出眼睛紅腫,不過還好,她度數(shù)不算太高。
“沒關(guān)系,來了就好?!鄙蚪欢Y貌的說,這符合姚夕對他的紳士印象。
想問的話就在嘴邊,沈江然卻不知道怎么開口才不顯得突兀,才不會嚇到面前這個年輕,瘦弱的女人。
“我知道你找我來的目的?!睕]想到姚夕先開口了。
沈江然驚喜,“那你知道是誰用了你拍攝的視頻陷害梓…林喻的嗎?”他激動地離開了椅子,差點就抓住了姚夕的手。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姚夕惶惶地搓手,內(nèi)心極度不安,顯然她是知道一切,并且還要包庇那個人的。
“為什么?那個人給了你好處?”沈江然又默默坐了下去,心情突然不好了,這進展和他想的完全是背道而馳。
“對不起?!币ον蝗晃孀炜蘖耍p輕的,她在壓抑聲音不被其他人聽見,“我男朋友賭博欠了好多錢,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彼膬?nèi)心也極度掙扎和惶恐不安,她從來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可她不能讓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受苦受難。
“是不是一個女人找的你?”沈江然試探的問。
“沒有什么女人!”誰知姚夕根本不進他的套路,她雖然哭的梨花帶雨,但腦袋還是清醒的,可見收買她的人給了她多大的誘惑,才能讓這個看起來膽小如鼠的女人變的不懼怕任何。
沈江然深吸一口氣,試著跟她講道理:“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是在犯罪,不僅僅毀了別人,還毀了你自己。”
姚夕的身體抖了抖,手足無措的看著沈江然,淚光閃閃。
沈江然繼續(xù)說:“林喻從來沒說過那首歌詞是自己的原創(chuàng),我送給她的時候也說過不要署名,但她還是在封面印上了感謝沈先生的字樣,她從來沒有抄襲,卻因為你的自私暫停了工作,被網(wǎng)友謾罵,甚至被要求退款,你是護士,救人的職業(yè),但你卻在害人。”他敲著桌面,嚇得姚夕又顫了顫。
姚夕的心理防線徹底坍塌了,很小的時候她就眨著天真無邪的眼睛對媽媽說:“我以后要當一名醫(yī)生,治病救人,護士也行!”可是為什么,一切都和當初的信誓旦旦不一樣了呢?
“是…是一個女人找的我,但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哦對了…我有…她的聯(lián)系方式…”姚夕聲音抖的厲害,泣不成聲,眼睛的發(fā)炎處又紅了一圈,顫顫巍巍的拿起手機,她得為她的孩子積點德。
姚夕用力抹掉眼睛上的一層朦朧,努力翻找那個人的聯(lián)系方式,來了一條短信,由于手速太快,直接點了進去,之后神色大變。
“不行!”姚夕突然用力把手機扣回桌面上,大力到快要把屏幕震碎,也把沈江然嚇了一跳。
“我不會告訴你的,一點都不會,我得為我的孩子著想,我不能讓自己死!”沈江然也不知道那短暫的類似于短信聲之后,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姚夕失去了理智,沖著他歇斯底里的大叫,店里人雖然不多,但服務員還是不滿的投來目光。
“你先冷靜一下!”沈江然試圖抓住她的手安撫她的瘋狂,卻被用力甩開,磕在了桌角,立馬見到了淤青,天知道這個女人哪來這么大的力氣。
姚夕嘴里不斷念叨著:“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然后拿起手機、包,腳步踉蹌的跑走了。
沈江然還沒來得及消化,就接到梁昕的電話。
“你那邊怎么樣?梓喻住院了?!?p> 沈江然立刻結(jié)賬,攔車去了醫(yī)院。
顧梓喻躺在病床上,臉色煞白,嘴唇都是灰色,沒有一點精神,手上插著針,點滴瓶里的液體一點一點,順著透明的管子流進顧梓喻的血管。
梁昕一臉擔憂的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仔細吹涼了碗里的粥,遞到顧梓喻嘴邊。顧梓喻大皺眉頭,不情愿地別過臉,梁昕“嘖”了一聲,往前伸了伸勺子,強迫她吃下。
站在病房門口,沈江然知道自己不應該來,他們是說過要兩清的人??墒窃趺崔k呢,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每一根神經(jīng)系統(tǒng)都被顧梓喻這三個字牽著走,當?shù)弥≡毫?,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讓他惶恐不安,讓他不想管那句該死的兩清,只想沖上去見她一面,可站在病房門口又膽怯了,連邁開步子都變得那么困難。
梁昕卻總是能發(fā)現(xiàn)他,還沒等他看夠離去,便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顧梓喻也看了過來,他看見了她眼睛里,愕然與不滿,像看一塊粘人的橡皮糖,可是怎么辦呢,他還是牽強的笑了笑,邁進病房的每一步都像被灌了鉛。
顧梓喻別過臉沒再看他,更沒和他說話,從梁昕手里搶過碗,自己吃了起來。梁昕兩次見她認真吃飯,沈江然都在。
她意味深長的看了兩人一眼,把沈江然叫了出去。
“你和那個人談的怎么樣?”
沈江然無奈的搖搖頭。不僅什么都沒問出來,還差點把人家弄瘋,估計下次很難再約她出來,問出有用的。
“怎么會這樣?”梁昕大吃一驚,又怕驚動顧梓喻,特地壓低了聲音,“她不是你的粉絲嗎?”為此她和方沫才沒有去。
“但…”沈江然癟癟嘴,“最后不知道收到了誰的信息,發(fā)瘋了似的大叫自己不能死,就跑了?!?p> 梁昕后背一涼,“不能…死?”
“她懷孕了,但男朋友因為賭博欠了很多錢?!?p> 梁昕抿嘴,錘了錘手,“我給方沫打個電話?!鄙洗?,她們互留了號碼,方便聯(lián)系。
梁昕找了個人少安靜的地方,“你現(xiàn)在有空嗎?”
“剛忙完,對了,姚夕的嘴撬開了嗎?”
“沒有,我正想找你說這事。姚夕懷孕了,男朋友還欠了一堆外債,所以什么都不肯說,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從她男朋友找找突破口?梓喻犯胃病住院了,我怕時間太長,她堅持不住。”
方沫想了想,“我知道了?!睊鞌嚯娫?,她立刻又打通了另一個號碼,干她這一行的,人脈、消息都頗多。
姚夕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趕回醫(yī)院,換上護士服,她今天本該輪休,但值班的護士身體突然不舒服,請了假,所以姚夕只好回來頂替她一天。
“姚夕,你給十號床的病人拔一下針?!币晃蛔o士探頭,沖著姚夕大喊。
顧梓喻調(diào)快了點滴的節(jié)奏,很快滴完后,她叫了護士,可今天醫(yī)院的病人格外多,護士正好在給其他病人換藥,于是找了一圈,剛好看到剛趕來,手頭沒事的姚夕。
“好!”姚夕回應,帶好棉球和膠布,小跑到十號床,看到點滴瓶上的名字:顧梓喻,覺得耳熟,看到顧梓喻的臉時,像撞見了鬼似的,頓時魂飛魄散。
怎么會是她!
居然會是她!
姚夕內(nèi)心說了無數(shù)遍保持冷靜,但手依舊抖的厲害,她從業(yè)兩年,現(xiàn)在卻像一個新手,用力拔出針頭。
“嘶…”顧梓喻感覺撕裂的痛,針孔處快速涌出鮮紅的血液,像一顆極小的紅色珍珠,隱隱散發(fā)著腥味。
抬頭,有些慍怒的看著給自己拔針的護士,像被人點了穴,站在旁邊,低頭看著不斷從她手背冒出來的血,眼珠印出了顏色。
“您好?”顧梓喻喚了一聲。
姚夕的魂魄被迅速從九州深淵里拉了回來,“對不起!”她被眼前的情景嚇到了,慌亂地把棉球壓在顧梓喻的針眼上止血,卻又弄疼了她。
顧梓喻眼淚都快疼了出來,更加惱怒。
姚夕慌慌張張的替顧梓喻貼好膠布,收走空點滴瓶的時候還差點給摔到了地上。
她走后,顧梓喻輕輕撫了撫被她貼的皺皺巴巴的膠布,心想這家醫(yī)院的護士怎么這么毛手毛腳,也太不專業(yè)了。
姚夕疾步從病房里離開,嘴巴神經(jīng)兮兮的念叨:“怎么辦…怎么辦…”她覺得自己隨時有被揭穿的危險。
走到安全通道口,她警惕的環(huán)顧一圈,確定沒人后躲了進去,因為太過害怕,剛掏出手機就把它摔到了地上,屏幕摔出了一條細小的裂痕。她快速滑動聯(lián)系人,撥通一個最近才頻繁聯(lián)系的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
“喂!”她幾乎是在電話接通的剎那立刻喊了出來,覺得自己聲音太大又往下壓了壓,“怎么辦,那個作家,現(xiàn)在住在我們醫(yī)院里,我剛剛還給她拔針了,我感覺她的眼睛好像一把刀,一下子就能把我刺穿?!彼龓е耷粚δ穷^說,淚水已經(jīng)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你聽著,給我保持冷靜,不能露出馬腳!我馬上把剩下的錢打給你,一會兒我會給你發(fā)一個號碼,你打這個號碼就說林喻在你們這,他們可以來采訪,這件事情做完之后你就能和你男朋友,還有孩子好好生活了。”對方是個女人,先是用威脅的語氣,而后轉(zhuǎn)為語重心長的誘惑。
果然,姚夕經(jīng)不起這般誘惑,“好…”即使良心不斷被譴責,但她保證這是最后一次。
很快,一串號碼就發(fā)來了,她手心出汗,深吸了一口大氣才打通那個電話,那個人也沒表現(xiàn)的很驚訝,只表示馬上就來,顯然已經(jīng)有人和他打好了招呼。
沈江然覺得醫(yī)院里太悶人,于是下樓到花園里散步,那里都是散步、下棋、閑聊的病人,只有他看起來一身健康,他只覺得醫(yī)院的空氣有些久違,他手術(shù)之后幾乎沒去過醫(yī)院,小傷小痛什么的都是吃藥,他在醫(yī)院呆的實在是太夠了。
梁昕打完電話,看正有人給顧梓喻拔針,又看沈江然不見了,于是也下樓,看能不能找到他。
幾個記者喬裝打扮,設備放在包里,跟來看病人的家屬并無二樣,姚夕早就把顧梓喻的病房號透露了出去,他們也沒走什么彎路。
幾個男女徑直走進了病房,關(guān)上門,連一些緩慢的腳步聲都隔絕了。
顧梓喻坐起,警惕性的看著他們,“你們是誰?”
一個和顧梓喻差不多大的女人連忙從外套里抽出自己的工牌,“您好,我們是娛樂報刊的記者,想來采訪您一下。”
顧梓喻狐疑,這個時候怎么會有記者過來,“對不起,我不接受采訪。”
另幾個男人已經(jīng)嫻熟地架好了機器,由不得顧梓喻想或不想,這本來就是一場強迫性的采訪。
顧梓喻看梁昕和沈江然都不在外邊,幾個男記者都人高馬大,即使現(xiàn)在在醫(yī)院,他們不敢鬧出多大動靜,但顧梓喻不想事情鬧大,讓全世界都知道她住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