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棧大門。
劉軒云緊跟天岐身后。
申時時分,平城街上正熱鬧。
小販們都想在收攤回家做飯,或是吃飯前,再做最后一筆買賣。
伴著熱浪,叫喊聲一陣高過一陣。
身為除妖師,或是除妖人,在功成身退前,或是在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也一定是除妖,至于隱居,也只是能躲得了一時而已。
想要報仇的妖總會找上門來。
這就和你買了一樣不合心意的東西一樣,明明可以用很久卻馬上壞了,有人會道算了,也有人會去找賣這樣東西的人算賬。
你不仁,我不義。
本就是無可厚非的。
但是,賣東西的那人一定會狡辯,他賣的東西并沒有什么缺陷,是這買東西的人在鬧事。
誰都不愿先低頭。
因為,低頭就輸了。
輸了要賠錢,會丟面子。
不想認輸,那就要拼命了,命又是值幾個錢呢?
天岐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若有所思,輕聲問著身后的人:“那除妖師呢。”
劉軒云低頭走到身旁。
天岐往旁邊看去。
他一下子抬起頭,面帶笑意偏頭往她耳邊湊,故意放低了聲音討好著說道:“別人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過是在自尋煩惱罷了,不過,我知道一件事,在我心中,天岐大人永遠是個好人?!?p> 好人。
還永遠。
天岐垂下頭心中不屑,她就不該問劉軒云,剛正經(jīng)了一會,現(xiàn)在,又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變臉比翻書還要快。
“永遠是個好人,呵。”天岐嘲諷道,“好和壞永遠沒有絕對,如果哪一日我不愿信你了,直接一劍殺了你,你還會說我是好人嗎?”
救人的人并不一定是好人,而殺人的人也并不一定是壞人。
妖也是同樣如此。
殺人要理由,殺妖也要理由。
殺劉軒云的理由還沒想好而已,想起他在城外演的那場戲,又有怨氣。
死在她劍下毫無怨言。
真會花言巧語。
不留他故技重施的機會,天岐立刻改了口,語帶輕蔑道出結(jié)局:“恐怕到那時,你想說也說不出口了,只能乖乖閉上眼睛,靜靜躺在棺材里,當一個死人?!?p> 劉軒云輕笑一聲。
死了之后還能睡在棺材里,總比暴尸荒野要好多了,天岐大人的意思是她現(xiàn)在是相信他的,所以沒有殺他,而以后若是殺了他,也會給他買一口棺材的。
這棺材也分好壞,聽說好一點的棺材是楠木,梓木棺材,一口棺材的價錢也不便宜,尋常人家死了人,也只能裹個涼席就草草下葬或是直接火葬。
他還能有幸睡到棺材里。
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天岐大人為民除害,當然是好人了?!眲④幵茡P起頭,把自己比作了禍害,還一臉得意,“我遲早要死,死在天岐大人的手中也是件好事?!笨偙嚷湓趧e的除妖師手中要好。
至少能死得干脆一些。
他可是聽聞,在都城的除妖師內(nèi),建著一處專門關押妖的監(jiān)牢,在那里,每天不分晝夜都會傳出妖受刑時,那種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嚴刑拷打,人間最常見不過。
除妖師們想從他們的口中,知曉妖族的藏身之處,然后派人去一鍋端了,先不說這個想法到底有多么的自尋死路,單單是想要問出消息也夠除妖師們忙上好久。
而且,妖王早已料到。
離開妖族的妖,都要服下妖王給的一種蠱毒,蠱毒平常不會發(fā)作,一旦透露出半點和妖族有關的消息,便會由內(nèi)痛到外,渾身又癢又麻,即使撓破了皮也無法緩解,最后還會產(chǎn)生幻覺,死在自己手上。
自殺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尤其是目睹了一場別人的自殺。
那才是一場幻術(shù)。
不過,讓大家都信以為真了,就不算是幻術(shù)了。
對了,妖族里也有監(jiān)牢,一個比人間的監(jiān)牢還要可怕許多的地方,那里不會拷問你什么,只會不停壓榨著你身上的每一寸地方。
所以,在人間被抓住的妖都是寧愿受刑,也不愿屈服。
回到妖族,等待他們的是生不如死。
當然,被逼著吃下這蠱毒的妖,本就不受妖王重視,他們死在除妖師中,也是常有的事,而厲害的妖根本不可能落在除妖師手中。
妖王信任他們,便不會逼著他們服毒。
魚幽,就是那個用鞭子的妖。
他一直把他當做親弟弟。
自從幾年前,魚幽沒有殺掉這平城內(nèi)的一個小小除妖師,妖王便不再信任他,想要離開妖族,恐怕也是必須先服下蠱毒。
哪怕他是妖王的親生兒子。
但妖王子嗣眾多,就和人間的皇上一樣,后宮嬪妃眾多,當然是有本事的人更受青睞,當然,也會有那種被打入冷宮的妃子,皇上也不再過問。
冷宮的妃子可是時刻在惦念著皇上呢,不是想要重獲歡心,就是蓄意報仇。
魚幽應該是后者。
帶走客棧掌柜女兒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能在乏味的妖族里解解悶。
畢竟服下蠱毒,風險太大。
所以,客棧掌柜的女兒或許還活著。
不能再找尋新鮮的獵物,那么到手的最后一只獵物,一定會舍不得一頓就吃下,只要天岐大人能找到妖族的藏身處,就能找到魚幽,找到客棧掌柜的女兒。
但是。
天岐大人孤身一人前去。
恐怕,還是會敗在鐘冥的手上。
鐘冥,就是那個傷了白風的人,為了給曾經(jīng)那個不聽話的大除妖師白錦如,一個警告,說起來,鐘冥和那鴉岑有些相似,都是被人收養(yǎng)的,都很忠心,而這忠心遲早會害死他們。
天岐回頭看見劉軒云臉上一閃而過的不屑,訝異他在想什么,下意識開口:“你……”想到什么,話到嘴邊又沒有問下去。
她也不喜歡別人問她以前的事情,尤其是十歲之前的事情,因為白風無意提及了一些,就會變得很反常。
劉軒云回過神,眨了一下眼,眼神明亮,故意朝她露出笑臉:“天岐大人,還有什么想要問我的嗎?”
表里不一,不過如此。
天岐收回目光,往一邊走去:“沒有?!?p> 劉軒云歪了一下頭,望著天岐的背影感到有些奇怪,天岐大人明明是有著心事的模樣,怎么又不愿說了。
往周圍看了看,很快明白過來。
應該是因為這街上人多,天岐大人不好意思問了,那他可以等到夜深人靜,只有他和天岐大人兩人的時候,再找機會讓天岐大人多說一些話。
“天岐大人,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里?”劉軒云追著走到天岐的左手邊,離天岐右手的劍遠了一些,便肆無忌憚地問道。
天岐側(cè)過頭,注視著劉軒云,將右手上的劍換到左手上,拿高了放在他面前。
劉軒云下意識躲了躲。
天岐見狀放下劍,道出實話:“你還沒有防身的武器,先去給你買一樣?!?p> 劉軒云“啊”了一聲,面露歉意:“天岐大人,我不會一點武功,這給我買了武器也是浪費,不如再買一把劍,我替天岐大人拿著,以備不時之需?!?p> 是在咒她手上的劍斷掉嗎?
天岐盯著劉軒云看了一會,大步往前走去,留下三個干脆的字:“那就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