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綠枝

　　第十二章綠枝

　　綠枝在我蝕心淚快要發(fā)作的時候，稱相爺掛念小姐，特地派她來服侍小姐，堂而皇之住進我的院子。我心里很清楚，她是白遠道派來監(jiān)視我的。

　　本來劉緩要讓李太醫(yī)解了我身上的蝕心淚，我怕白遠道起疑，對秦娘不利，就沒有同意。

　　綠枝給我把過脈，才把解藥給我。

　　確認秦娘安全后，我服下了這個月的解藥。

　　一晃，住進怡親王府已三個月了。

　　趁著中午陽光大好，我坐在院中看了會書。

　　“小姐，王爺說有人要見你?！鼻嘤褡叩轿颐媲?，看了一眼待在不遠處縫制香包的綠枝，才微俯下身輕聲說道，“讓你去別院小廳見一面?！?p>　　我心頭一喜，準是秦娘！

　　我不著痕跡地點點頭，把書放下，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對綠枝說：“尚書府的張夫人送來幾批錦緞，我要去準備回禮。綠枝，你繡活最好，趁今日天氣晴好，多做幾個香包。”

　　綠枝見我起身欲走，也想跟上，聽我這般吩咐，只好頓住腳步，不太情愿地應了聲“是”。

　　一離開綠枝的視線，我一把提起裙擺向別院小廳疾奔而去。

　　直至看到秦娘安好地坐在椅上，我懸了許久的心才徹底落了下來。

　　“秦娘！”我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哽咽著喚她。

　　“小姐！”秦娘也是激動地直抹眼淚。

　　我像個委屈的孩子，一頭扎進她懷里嗚咽著。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摟著秦娘瘦削的肩膀，心疼又自責，“對不起，秦娘！讓你受苦了！”

　　“傻孩子，說什么傻話！”

　　我膩在秦娘身邊一刻也不愿撒手。頭靠在她肩上，嗅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這才真真正正放下心來，不再惶惶然。

　　秦娘回到我身邊了，真好！

　　日頭西斜，青玉催了幾次，我才不舍地離開小廳，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青玉再三保證，秦娘以后都住在王府，只要避開綠枝，我隨時都可以來看她。

　　一向平和的生活掀起巨濤駭浪，此后的失而復得，恢復平靜，需要許多的人和物來證明真實，從而慰藉驚慌的心。

　　路過劉緩住處，我頓住腳步：“王爺回來了沒有？”

　　“王爺身邊的劉肅傳話過來，小姐得了空可以去書房見王爺?！?p>　　劉肅，我認識他。他是劉緩的近身侍衛(wèi)，自小就跟著劉緩，像是劉緩的影子，極得信任。

　　“青玉，你回去把我熬得百合粥端來。”

　　青玉應聲轉(zhuǎn)身走開，我邁步向書房走去。

　　權(quán)衡利弊，不著痕跡把人從戒備森嚴的相府把一個大活人毫發(fā)無損得帶出來，他必定是費盡了心思。

　　眉目清朗的劉肅站在書房門口，見我走近，對我拱手行禮，退至一旁。

　　我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靠在椅背上，雙目輕闔，心口微微起伏，手里還握著一本書。想是累極了，這才歪在椅子上睡著了。

　　我沒有叫醒他，輕手輕腳走過去，抽掉他手中的書，把放置在一旁的墨色大氅給他蓋好。璃國雖四季不太分明，但現(xiàn)在已是十月份，氣溫也是有了幾分寒意。

　　我靜靜站立在他身旁，打量著他。我與他上次一別，也已有許久未見，他較之上次瘦了些，面容有些倦色。

　　白遠道給我的資料中記錄中：劉緩，年二十。十五歲上戰(zhàn)場，征戰(zhàn)五年，大大小小的勝仗為他掙得了怡親王的封號。他生性灑脫，人才出眾，可謂是文武雙全。

　　日薄西下，斜暉似流金般傾瀉了進來。劉緩一身靛青色長袍，些許余暉映在他臉上。

　　橘黃的光線下，他深邃的面容顯得柔和。高挺的鼻子，輕闔上的雙目，長而微卷的睫毛，還有微蹙起的眉。睡著的他安靜溫柔，帶著絲毫沒有防備的柔軟和孩子氣。

　　我伸出手擋住投向他雙眼的光線，手掌陰影下的眉頭放松開來。

　　一只大手忽然攫住放在他眼前的手，往懷里一帶，我驚呼尚未出口，便整個人倒在他懷里。

　　“胖了些?！彼氖謹堅谖业难g，聲音低沉慵懶，帶著幾分醒后的沙啞。

　　我臉一紅，像做錯事一般，不敢看他，“你，你醒了？”

　　他將頭靠在我的肩頭，輕“嗯”了一聲，“聽出是你的腳步聲。太累了，就沒有睜眼。”

　　“我是來謝你，”我小聲道，“謝你救出秦娘！”

　　他沒有說話，仍是將頭靠在我的肩上閉目假寐著。

　　四下寂靜，耳邊是他的呼吸聲。

　　許久，他緩緩開口道：“流水村初見你，眼神清亮干凈，圓潤的小臉，皮膚白凈，眼里閃著驚慌，很像一頭受驚的小鹿。躲在你床上的時候，透過帷帳依稀看見你站在門前笨拙地支開秦娘。那時，我就在想，這個姑娘可真是有趣。若是能把她娶回家，我一定好生寵著，疼著?，F(xiàn)在，我夢寐以求的姑娘就在我的身邊。我一伸手就能觸到她，她的呼吸就在我的耳畔，我還能聽到她輕聲細語地和我說著話。蘇陌，這般真好……”

　　他語速平緩，語調(diào)輕柔，安靜地訴說著他的心思。

　　最后一抹光線自室內(nèi)消失，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呆呆得低聲喚他：“九哥……”

　　劉緩忽然像是被火燙了一般，忙把我從懷里推開。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聽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在強忍著什么。

　　“……你……別問！”

　　難道他受傷了？

　　劉緩沒再說話，光線昏暗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站在他身旁不敢亂動。

　　“王爺，小姐吩咐奴婢送來百合粥！”青玉在門口稟報，清亮的聲音打破這一室的寂靜。青玉來得太是時候了！

　　掌燈侍女把蠟燭點亮，青玉把粥放在桌上，偷偷沖我擠了擠眼，退了下去。我臉一紅，這個丫頭可真是……

　　“九哥，這是我下午熬得百合粥。你最近費神，多吃一些。”我見他面色不愉，不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著他了，還是他真的不舒服，“李太醫(yī)說百合有安神……”

　　“端過來吧！”他的聲音有些冷淡?？磥恚覄倓傉媸侨堑剿?！

　　我乖乖把百合粥端到他面前，眼睛紅紅看著他。

　　他被我看得有些狼狽，難得見他面露赧色。

　　“九哥，我……”

　　他看著我，眸色幽暗，“蘇陌，你不懂的太多，以后我會慢慢教你！”

　　我不解地看著他，傻兮兮地點點頭，“哦?！?p>　　秦娘平安回到我身邊，我終于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

　　綠枝自上次撞見我與劉緩說話，便整日失魂落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我見她盯我盯得不太緊，也不去管她，瞅個空就跑去別院找秦娘說話。

　　秦娘問過幾次怡親王為何出手相救，我都搪塞過去。事情太過兇險，我不想她摻和進來，也怕她整日憂慮。

　　臨近黃昏，我見烏云壓了下來，天昏蒙蒙的，像是要變天。

　　我偎近爐火旁烤栗子吃。劉肅忽然來傳話，說是王爺請白小姐過去說話。

　　我心里納悶：臨近年關，事務繁多。雖然每日他都差人送來一些小玩意哄我開心，但我也有好幾日沒看見他了。今日這么晚了，急著叫我過去，莫非有什么事？

　　青玉把我的大紅色斗篷拿來披好。臨出門，我想起他說過喜歡吃烤栗子。我招呼綠枝把烤好的栗子包好，喚了幾聲，不見人來。我又折回去，掏出錦帕，把烤得熱乎乎的，正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栗子包好，揣在懷里。

　　帶著寒意的風小了許多。璃國冬季雖不算寒冷，也極少下雪，但陰雨綿綿夾著濕冷的寒風也是很折磨人。

　　劉肅直接領我進了劉緩的住處。

　　他的住處我是頭一次來，此時我卻沒有任何心思瞧個仔細。

　　一進院，我就看見綠枝穿著水綠色的小衣跪在廊下，整個人凍得瑟瑟發(fā)抖。

　　見我來了，她張了張凍得烏紫的唇：“小姐……救我！奴婢知道錯了……”

　　我一眼全看明白了。

　　我是笨，但我不傻。

　　我走了過去，站在她面前。綠枝仰起臉帶著哀求的目光看著我，面容上的妝容，也是學我平日的裝扮。只可惜，她容貌嬌艷，學我的清淡妝容反而失了顏色。

　　我蹲下身，冷冷看著她：“學就學像點，畫虎不成反類犬！”

　　她跪直身子，眼神里有著屈辱和憤恨，壓低的聲音滿是不屑：“你又哪里高貴了？不過是爹娘生了副好皮囊，憑空掉下潑天的富貴！”

　　“你求而不得的，并非所有人都愛而不舍?！蔽野焉砩系亩放癯?，給她披上，“女孩子還是要自重，你衣食無憂，又有父母在身邊。你現(xiàn)在擁有的這些，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