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請人吃一頓,其實也不過是在街邊小店點上兩個小菜,再添點清酒。
今年倒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來年開始或許就不會有多少地方遭災(zāi)。
一些地方據(jù)說已經(jīng)開始祭祀山神水神,祈禱連年如今年一般。
但兩人吃的不過是一些山間野菜。
燒菜師傅倒也廚藝精湛,原本苦澀的野菜卻已經(jīng)去了七八成的干澀味道。
方士吃得習(xí)慣,但受邀之人卻是大口魚肉吃得正歡。
街上已經(jīng)開始有人討論關(guān)于早晨古剎出的那起命案。
據(jù)說死去的人與州牧有些關(guān)系,原本來此是因為此處澹臺書院的規(guī)矩比較輕松。
可惜本就身子孱弱,最終還是死在了這里。
“這孩子原本可以直接去上京的,著實是可惜了?!庇幸焕险吒锌?。
“這也說不定,若當(dāng)真才華橫溢來此處作甚,還不是得靠那與州牧的關(guān)系才有機會去上京,若是有真本事來此地作甚!”另一人卻當(dāng)即反駁,他是一介書生,穿著華服錦衣,應(yīng)是一位富家子弟。
“說那么多還不是羨慕人家那層關(guān)系?!?p> “要不是我爹當(dāng)初沒買著那位置……”
一時間引起不小的騷動,但最終還是被店里的小廝拉開,不讓他們繼續(xù)鬧下去。
這里是吃飯的地方,容不得太大喧囂。
方士對他們討論的這些內(nèi)容還是有點心思,同時心里也略微有些遺憾。
若是自己也有那么多存余,還真想買個官當(dāng)當(dāng)過把癮。
一時間又想起面前坐著的人身價不菲,卻是下意識地問道。
“不知高兄家里人有沒有做官的?”
“這個嘛……卻是沒有?!敝芡〒u了搖頭,同時將一盤被吃得精光的碟子放到桌上。
朝著經(jīng)過的小廝叫著。
“麻煩再來一盤豬肉,你們這兒味道還不錯?!?p> “好嘞,客官稍待?!?p> 那小廝聞言,便笑著臉走開了。
看著一臉坦然的高升,方士竟也生不出半點懷疑。
繼續(xù)問下去倒也不太禮貌。
便換了個話題。
“高兄覺得,那位李文瑾是如何死的?”
“李文瑾?”高升正在吃下一盤肉,愣了半響,才反應(yīng)過來,“你說他啊,在下平日里對他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是和我們澹州州牧有不小的關(guān)系,不過這種官宦子弟什么時候會死其實都沒什么好驚訝的?!?p> 既然做了官,在獲得極大權(quán)利的同時自然也得罪了很多人。
他們的子嗣就算走在路上遭人刺殺都不覺奇怪。
李文瑾既然和州牧有關(guān)聯(lián),或許是有人趁著夜色去了那里襲殺也說不定。
只是為何偏偏要在供奉著月天司的地方。
那李文瑾又為何會出現(xiàn)在古剎里?
疑問很多,方士卻來不及多想。
高升似乎是有些閱歷,說出來這些話倒是坦然。
“聊那已死之人作甚,方兄好不容易請在下吃一頓,怎的聊的話題如此沉悶。”他大笑一聲,又喝了口酒,“不如聊聊方兄的事情如何?”
“我的事情?那有什么好聊的?!?p> 方士的心中一下子放松下來。
他自覺自己是一個無趣的人。
每日除了兩點一線地移動之外,基本上都沒有任何活動。
就算是那日澹州新年,他也沒有去湊熱鬧。
而是安心地待在住處讀書。
盡管他當(dāng)真想再聽一曲那萬神曲。
但還是忍著心中欲求。
他不覺得自己是天縱之才,自然要花費更多的努力才能獲得他想要的東西。
只是接下來高升所言讓他心中無法平靜。
“方兄哪里是無事可聊,怕是方兄自己不知道,如今這不周寺里大多數(shù)人都在傳言,說方兄眼睛可以通靈,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邪魅。”
“高兄說笑了,在下只不過是普通人,哪里能看見什么邪魅。”
“不過可不是一人流傳那么簡單,甚至不周寺里一些僧人也證實方兄確有如此能力?!?p> 高升說得有模有樣,讓方士覺得有些尷尬。
“高兄怕是錯聽了謠言?!?p> “可是在下也有過如此記憶,方兄會時不時地對著空無一物之處說話,而且有時候會說上很久的時間。”
方士干笑,說那是他的錯覺,但心中卻覺得此事不簡單。
若只是謠言,何以那么多人都傳得那么真實。
而且就連他的同窗高升都如此證實。
他的眼中能看到凡人看不見的東西,這是事實。
但也應(yīng)該僅限于凡間一切的命數(shù)。
命數(shù)之外的東西,他應(yīng)該也看不見才是。
不過很快話題便換了一個。
高升并沒有在意方士不回答他的話語。
“方兄有興趣夜里一窺那供奉著月天司的地方?”
“月天司……”
供奉月天司的殿宇,本是早上將要前往之處。
只是那里發(fā)生的事情太過詭異,就算是白天他也不會生出接近那里的念頭。
更何況是夜里。
“說不定是鬼魅作祟,咱們可以去斬那妖邪,保一方安平也說不定。”
“高兄不是怕鬼嗎?怎的對此事如此上心?”他不禁調(diào)笑道。
“在下可不是怕鬼,不過是對未知敬畏?!备呱p咳一聲,辯解著,“廢話少說,去是不去?若是不去這一頓吃完就把你壓這兒抵債,若是你手頭銀子多久吃到你窮!”
正說著,卻是已經(jīng)拿起了下一盤肉。
方士不禁苦笑。
看著狀況,似乎除了一個選擇之外別無他法。
只能點頭答應(yīng)。
至于真的到了夜里會如何行動,還不是他一個念頭的事情。
“不過高兄,若當(dāng)真有鬼魅作祟,又當(dāng)如何?”
“自然是教他知道我高升的劍術(shù)超絕!”
“啊哈哈……”
“方兄不信?”
“自然是相信的,到時候可全仰仗高兄了。”
“那是自然。”
高升對他的劍術(shù)十分自信。
只是子啊方士看來,也不過是他本人的臆想而已。
那種連舞蹈都算不上的蹩腳劍術(shù),當(dāng)真可以對付那些鬼魅不成?
鬼魅不出來最好,若是出來,怕是得第一時間逃離。
到時候哪里還管得著他會什么劍法。
……
最終還是高升將這一頓飯錢付了。
也難怪他方才會說出那種話,在付賬的時候,店里的小廝看著堆成一尺多高的碟子驚得說不出話來,大呼他是赤腳仙下凡,飯量驚人。
相對方士卻吃得不多,如此食量卻經(jīng)常被高升詬病,說他不懂享受。
只是方士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沒有幾年是改不了的了。
正沿著古剎小道一路向前,卻正見一人攔著他們?nèi)ヂ贰?p> 卻是那周通。
此時的周通面色慘白,仿佛生了一場大病。
一身衣袍也顯得凌亂。
根本沒有整理過的意思。
他雙目赤紅,眼下一層淡淡的黑圈。
應(yīng)該是勞累過度所致。
方士心中已經(jīng)對面前之人大致的狀況做了個估計。
此人應(yīng)該是一宿未曾睡覺,又專門等在此處。
正想錯過他直接離去,卻被他手猛地拽著肩膀。
勞累過度,連力道也不曾把控,險些將方士直接推下石階。
“不知這位兄臺尋我何事?”方士蹙眉,對突如其來的一幕心有怨懟。
“在……在下周通……”周通竟像與人初次見面那般與方士打了個招呼。
累得連說話都不曾在心中細想,便說出來了嗎?
此人的身上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只是方士并不想知道。
“我知道是周兄,不過周兄尋我何事?”
“我……想請方兄救我性命!”沙啞的聲音傳出,讓方士不禁愣神。
“在下的確精通一些醫(yī)理,周兄可是哪里不舒服?”
誰知周通聽聞此言,竟是直接跪在了方士面前。
讓方士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卻聽一陣嗚咽傳來。
“在下……身體并沒有不舒服的地方?!?p> “那恕我無能為力了?!?p> “方兄可是異士,還請斬妖除魔,換此地一個安寧,之前對方兄有所誤解,是在下的不是,但在下當(dāng)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昨夜……昨夜……”
一介書生,竟是如此哭啼模樣。
讓方士都不好意思再無視下去。
只能先嘗試著聽他如何講述。
倒是身側(cè)的高升已經(jīng)自顧自地坐在一邊青石上。
他今日喝了不少的酒,如今還能正常交流已經(jīng)實屬不易。
“昨夜與幾個好友夜里參拜月天司,誰料……”
糾結(jié)著將一些話說了出來,個中一些矛盾之處自不必多說。
在方士聽來,不過是夜里遇見詭異之處,各自逃離了的事情。
但接下來卻有一點讓方士在意。
一共六人,竟唯獨周通還能站在此處與他交談,其余五人盡皆倒下。
似乎是生了一場大病。
“方兄救命啊,今年的小考我實在是不想錯過,若是今年無法參與其中,還得等上三年才有機會,求方兄務(wù)必……”
周通話未說完,方士卻已經(jīng)搖頭,揮手打斷了他的說話。
“雖然很同情你,不過我無能為力。”方士拱手,無奈地說道,“在下只不過精通醫(yī)理,又不是什么道士。你既然身上沒有病……我又如何來醫(yī)治你?”
“方兄可是記恨了在下?若是如此方兄大可放心,在下以后自不會再出現(xiàn)方兄面前……”
“我沒有記恨你?!狈绞拷忉屩?。
但周通依舊賴在地上,沒有任何離開的打算。
直到前方出現(xiàn)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老人。
一襲白色長袍出塵。
他徐徐走下石階,與方士相視一笑。
是此地方丈。
方士拱手,朝著老僧行禮。
“大師好?!?p> 只是這一動作之后,一直跪在地上的周通卻是驀地暴起,哀嚎著跑開。
也不知道嘴里說了什么。
方士眉頭微皺,看著對方離開的方向。
這人究竟是怎么了,雖然身體看不出毛病,但怕是心里頭也有些病吧。
“這是怎么了?”他自語。
卻聽見身側(cè)不遠處傳來周通的聲音。
“方兄你剛才在和誰說話?”
“大師呀,不就是此地方丈……”
下意識地轉(zhuǎn)身,卻見邊上早已沒了那老僧的身影。
不知何時竟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周兄,方才這里……沒有人嗎?”方士嘴唇有些干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方兄你還說自己什么都看不見,方才此處除了你我還有那周通之外,哪里還有其他人。”
果真……
沒有一人嗎?
方士覺得自己背后有些涼意。
抬頭,卻恍惚見到那老僧正站在古剎門口。
那雙眼睛了帶著一如既往的親切,讓人忍不住地……想上前與他打招呼。
再一個恍惚,卻是再沒有一點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