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吸鼻子,冥魅想將方才那些淡淡的愁緒趕走。
“昨兒個你走后,姨母和我說起了先夫人?!?p> 果然,兩個人之間繞來繞去都離不開這個話題,崔鈺明白,那是個心結(jié)。
“公主想知道什么?”既然她問出來了,他也不避諱,她此番來不就是想求一個答案么?
關(guān)于這件事,她幾次問幾次都沒成功,再加上那些旁敲側(cè)擊和道聽途說,理下來倒比之前更糊涂。既然昨日把長孫蓉嫣摘出去了,那今天不如徹底將她這條線捋清楚。
斬草除根,干凈利落。
“我想知道,崔大人為什么不喜歡姨母?”
對于她的避重就輕,崔鈺沒覺得有任何不妥,換作是他,也不會上來就向人袒露自己的目的。何況,就算他現(xiàn)在跟她解釋,她也未必會信。
倒不如揀些能說明白的,反而能緩解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
“對長孫姑娘,微臣起初并沒有如此反感,但也說不上喜歡,只是遵循父母之命娶她進門而已。若說門第,確實是崔家高攀,可我也從沒想過要靠岳家平步青云。”
“不然的話,依著她對微臣的愛慕,即便薛國公不同意,只要微臣愿意,也能一力促成。長孫大人就這么一個女兒,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成了他的乘龍快婿,他絕不會放手不管。”
冥魅聽著,細白的指尖輕輕點在桌子上,面上雖不置可否,但心里是認同的。
她之前就想過,若崔鈺是攀龍附鳳的人,不會舍近求遠,即便對長孫家不滿,可比之另一條要籌謀十年還不見得成功的路,還是長孫家更靠得住。
而如果他真能在薛國公府鼎盛的時候就猜出他日的沒落,那倒是要讓神仙都佩服了。所以馬場那日,是她想偏了。
“起初不厭煩,那后來呢?”
“后來,”崔鈺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頓了頓才繼續(xù)道,“后來,因著娶錯人,耽誤了她,所以有些愧疚?!?p> 冥魅聽見這兩個字,馬上就不高興了。愧疚長孫蓉嫣?那她呢?白死了?
“愧疚就該補償呀,都知道是你耽誤了人家,為什么還不娶進門好好疼著?”一句話說得黏酸帶醋,連她自己心里都煩。
“亡妻死后的第二天,我便見著了太常博士,從那時起,我對長孫姑娘便什么感覺都沒有了。”
“你就愧疚了一天?”冥魅瞪著眼睛看著他,對他的反省速度有些詫異。
“是半天?!蹦抢⒕沃痪S持了一個晚上,待李淳風找上門來,便煙消云散了。
“李淳風喝醉了酒,闖了靈堂,說他聽長孫姑娘說亡妻是妖孽,在崔府外布了天羅地網(wǎng),要她插翅難逃。卻沒想到,被我一劍殺了,功虧一簣。”
那些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波瀾不驚的,畢竟是陳年的舊事了,就像她心口的傷一樣,表面上早好了??芍挥汹戎溃约涸诼犨@些話的時候,心里有多難受。
她看了看崔鈺,男人收在身側(cè)的手不知何時攥成了拳,骨節(jié)處都有些發(fā)白。
方才他是在笑自己,竟對仇人心懷愧疚。
冥魅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往對方傷口撒鹽,只知道若是他疼,她也陪著呢。
“你不恨她?”這四個字,是咬著牙問的。
崔鈺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搖了搖頭,“不恨?!?p> “愛也好,愧也罷,都給了亡妻一人,她,連恨都分不到。只是長孫姑娘時隔十年仍糾纏不休,著實叫人厭煩?!?p> 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冥魅覺得這個答案比預(yù)期更滿意。原就不指望他能同仇敵愾,現(xiàn)在想來,崔鈺就該是這個態(tài)度才好呢。
兩個人之間,半點瓜葛都沒有,長孫蓉嫣在他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沒占著。
“不要臉。”見他那樣子,腦子里總浮現(xiàn)恃寵而驕四個字,真真不要臉。
“那是不是只要不是長孫蓉嫣,崔大人娶誰都行?”坐在桌邊,拿起食盒里的玉露團咬了一口,那又涼又甜的口感簡直讓人從舌尖一路愉悅到心田。
“誰都不行?!?p> 不得不說,哪怕他說的是謊話,她聽著都開心。
“我也不行么?”
沒想到她如此口無遮攔,殿里有些面皮兒薄的小宮女臉都紅透了。雖然昨夜公主和長孫小姐的那些話她們也聽進去一點,可同樣的話跟一個女人說和跟一個男人說,完全是兩回事。汝南公主自小養(yǎng)在佛寺里,按理說應(yīng)該比尋常的貴女更矜持才對,怎么反而如此豪放呢?
“求之不得?!睕]有半分猶豫,崔鈺脫口而出。
冥魅此刻眼睛都要笑彎了,灼灼在一旁急得不行,很想過去提醒一下,就是高興也不帶這樣的。
“大人說瞎話呢,剛才還說誰都不行,怎么偏偏就我行?因為我好看?”
崔鈺拱手,“是,公主和亡妻,一樣好看。”
徹底笑了出來,冥魅開心,可旁邊的人卻都懵了,她們實在聽不出這此中玄妙。
別說崔鈺膚淺,只在意姿容,就是他沒原則的勁兒也是欠打,何來喜悅。
只是主子畢竟是主子,她們不能僭越,除了等著崔鈺走后勸上幾句,此刻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心。
“那崔大人的亡妻是妖精么?”
隱隱的,甚至能聽見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冥魅不解地看看周圍,“不能問?你們覺得崔大人再不樂意,還敢打我???”
轉(zhuǎn)過來看著他,又問了一句,“崔大人?”
之于這個問題,他確實不想回答,他不想讓人作踐他的魅兒,所以十年來守口如瓶。好在他不說,長孫蓉嫣和李淳風想說都不知道說什么。
畢竟除了那道封印和幾張冥紙,冥魅一點線索都沒留給他們。
若是有,崔鈺早就去尋了,還至于等到今天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這個回答模棱兩可,叫冥魅很不喜歡。
妖怪又不丟人。
大概明白他是被逼著動了手,冥魅想著哪日再去會會太常博士,就能知道他所言真假了。
“你搶在李淳風之前殺了她,是為什么?”又咬了一口點心,冥魅吃得有滋有味,淡淡問了一句,“怕李淳風打不過她?還是怕她打不過李淳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