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jié) :劫營(一)
一個藍(lán)衣少女滿臉淚痕,一路踉踉蹌蹌奔行,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黑了。
這一年,剛過十一月的天氣,異常的寒冷,加之她走的是往北的方向,越往范陽郡的方向前行,天氣反而越來越冰冷。
奔得累了,想找個地方歇腳,卻發(fā)現(xiàn)沿路很多客棧都緊閉大門,有些店招還歪歪斜斜倒在一邊的路旁,很是蕭索潦倒的模樣。
又前行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還開了半扇店門的小客棧。
身旁的路人成群結(jié)隊(duì),皆是破衣爛皮帽,衣褲上都打著補(bǔ)丁,他們間或推了小推車,攜家?guī)Э?,匆匆奔行,隨身只帶了簡單的包袱,一臉憔悴,面黃肌瘦的,就像逃難一般,從沒吃過一口飽飯,喝過一口干凈的涼水……而他們前行的方向,卻一概都是與自己前行相反的方向——南方。
難道北方有山洪猛獸嗎?怎么突然多了這么多難民?
可眼下就算是天塌下來,都沒有自己所受的委屈要緊,不是嗎?
師兄突然不要自己了,還要狠下殺手,殺了她,這于她,難道不是天大的委屈?
從小青梅竹馬的人兒,說變就變了。此時此刻,她一點(diǎn)兒都沒有在心底怨怪是自己令師兄中了無解的劇毒,她只在意自己的委屈。
“小二,給我拿酒來!我要酒!”
南宮云前腳剛踏進(jìn)店里,就帶著哭啞的嗓子嚷嚷道,她的聲音尖細(xì),在這店中格外突兀。
喊了半天,也沒有人應(yīng),這才發(fā)現(xiàn)店里冷冷清清,黑漆漆的,也不點(diǎn)燈,怎么沒有人?
過了很久,才見一個店掌柜瑟縮著從柜臺后面探出腦袋,一見是位相貌端莊的姑娘,這才跑了過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這位姑娘,兵荒馬亂的,這個時候哪來的酒,姑娘還是快走吧!我也不想做你生意了。”
南宮云此時又累又餓,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店,剛進(jìn)店以為找到落腳地兒了,卻被人往外趕,她一肚子火,正愁沒地兒發(fā),一拍桌子,大怒道:“你這不識抬舉的狗東西,瞎了你的狗眼,認(rèn)不得本姑娘嗎?還是怕本姑娘沒有銀子給你!”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沓飛錢,重重一拍,拍在桌上。
店掌柜唯唯諾諾,哭喪著臉道:“姑娘小的從未曾見過,又怎會識得?可不管小的識不識得姑娘都好,不是小的不想做生意,而是安祿山那個叛臣賊子叛變了,叛軍自范陽起兵,揮軍南下,所過之處,無不燒殺搶掠,小的如今只想早點(diǎn)回南方老家,哪里還敢做什么生意?”
他眼睛又往那疊飛錢上瞥了瞥,“再說……這兵荒馬亂的,這飛錢如今也是不好使了,姑娘還是自個兒收著吧?!?p> “什么安祿山真的叛變了?”南宮云這才放過了店掌柜,想起了先前自己在洛陽打聽到的消息,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安賊很快會打過來的,他在范陽起兵,以他控制三重鎮(zhèn)的兵力,要想做皇帝也不是難事……”
“這店里還有些東西,姑娘自便吧!”趁南宮云失神的當(dāng)兒,店掌柜背起一個簡單的包袱,轉(zhuǎn)身就跑了。
南宮云當(dāng)下打定了主意,便沖出店外,繼續(xù)朝北而行。
得得得——
一陣馬蹄聲由遠(yuǎn)至近奔行而來,南宮云收回心神,閃進(jìn)一個陰仄的小巷子,悄然無聲注視著來勢洶洶的一隊(duì)人馬。
但聞馬上三人行到此地勒住馬頭,高聲笑道,“哈哈哈——想不到那兔崽子守城將,一聽是安大人的敢死死士大軍開到,連打也不打,直接開了這城門,讓咱們哥兒們進(jìn)來!弟兄們,聽好了,這城里的金銀財(cái)寶,漂亮的小娘們可都是弟兄們的了,直接去取了來用就是了——”
一眾官兵哈哈大笑,瞬即散開,搜羅搶掠殘存的金銀珠寶,好不痛快。
一個弱質(zhì)芊芊的女人被人從地窖中逮了出來,徑直扒光了衣服,任由兵士們蹂躪享用,女人凄凄哀哀的聲音一聲接一聲,傳了過來,南宮云躲在小巷子里,牙關(guān)咬得死死的,不敢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響,看到那個女人的遭遇,她也不由得嚇得瑟瑟發(fā)抖,將身子往身后那些籮筐里縮了縮。
三個吊兒郎當(dāng),賊眉鼠目的兵士,追著一只鴨子和一只公雞進(jìn)到這黑漆漆的巷子里,為首的那人,吐了一泡唾沫,罵了一聲,伸出熊掌使勁往里撲,還是撲了個空,雞鴨沒追到,卻撲到一只女人的繡花鞋。
他順著那小腳往上看去,竟是一個嚇得面色蒼白的藍(lán)衣少女,再看這女子可不是一般的美艷,心間一喜,瞬即直起身來,抱住了不放。
“弟兄們快來快來,老子逮到一個上等貨……哈哈哈……”
后面兩人聞言,即刻趕上,向那名美艷的女子撲去。
“噗噗噗——”
“咕咕……”三個窮兇極惡的兵士,喉間、腹部、腿上分別中了三枚暗器,連叫也沒叫得出聲,便倒了下去。
南宮云心慌意亂,最后那個只中在了腿上,可也只來得及說一聲:“暗器有毒……”但見那人頭一歪,咕嚕一聲,吐出一口黑血,兩眼一翻,頃刻間便死了。
南宮云嚇得心噗通通直跳,手指發(fā)顫,幸好那三枚金釘子上都荼了劇毒,否則留下那個只傷了大腿的活口,大叫大嚷,必定會引來一大隊(duì)人馬,后果不堪設(shè)想……
她想起方才那名女子,嚇得打了個寒戰(zhàn),深深喘息了一口氣,摘下手上套著的金絲手套,在巷口探了探,見四下無人,卻拴了三匹馬在近前,想必是方才這三個賊人的,再也顧不得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她選中了其中一匹健壯精神的,翻身上馬,匆匆向范陽郡大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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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鶴峰上密室。
辰弒怔怔看著那石壁上掛著的畫像,“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是我親爹爹?我只有一個爹爹,不是你!”
李淳風(fēng)望過來的兩道淡定的眼神,讓他更加絕望。這個兒子自幼不在他身邊,如今認(rèn)那孽徒為父,也是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
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孽徒自來把你當(dāng)做親生兒子一般養(yǎng)大,你自然不信,可你不能不信你娘親留下的這封信?”
“我不信,我不信,你胡說!娘親根本就沒寫過這樣的信!都是你編造出來離間我們父子關(guān)系的,對不對?”辰弒將那信揉作一團(tuán),重重扔在地上。
“啪嗒——”
李淳風(fēng)將一塊碧綠通透的物飾扔在了桌上。
“這是碧龍琛,上面有你娘親親筆題上的你親哥哥的生辰八字,還有一句詩文‘未見獨(dú)老心難安’,相信你如今身上也有一塊是證明著你的身份的,再加上之前趙姑娘自修仙觀偷走我娘子留給老夫的那塊,應(yīng)該一共有三塊!”
辰弒聞言,愣在當(dāng)場。
“什么偷不偷的,我不過是借來看看而已?!壁w小玉臉上不禁一紅,自懷里掏出那兩塊被辰弒曾經(jīng)作為定情信物交給自己的兩塊碧龍琛,道:“好了好了,現(xiàn)在物歸原主!不過,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有一塊,是你兒子的!”
“他不是我爹爹!”
趙小玉扁扁嘴,道:“三塊碧龍琛我都見過,只有其中兩塊后面有生辰八字,而且,令狐大哥的生辰八字和辰弒的生辰八字正好相差兩年,應(yīng)該不是假的?!?p> 李淳風(fēng)接過來,一塊塊的細(xì)細(xì)察看,但見另外兩塊上分別寫著:“‘情到深處摧心肝’、‘相見時難別亦難’、‘癸戌年’寅乙日”。
他嘆了口氣,把三塊碧龍琛放在了一起。
“辰兒,你若還是不信,可以自己看看?!?p> 那三塊碧龍琛碧綠通透,擺在桌上,靠在一起,瞬息間放出金白色的光芒。
眾人在那片耀眼奪目的金白色光芒中回過神來,紛紛看過去。
辰弒鐵青的臉色,也瞬即被驚異代替,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桌上的碧龍琛看。
“果然是寶貝??!嘿嘿,既然你們?nèi)欢家呀?jīng)憑這個認(rèn)了親了,這三塊碧龍琛還是由我暫且保存好了,以免有人惱羞成怒,把這么好的寶貝摔碎了,就可惜了!”
趙小玉不想聽這幾人為了身世的事爭論不休,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怎么把這三塊寶貝弄到手。
無論如何,她貪財(cái)成性的心理病,還沒有完全康復(fù)。
可她剛一動,手腕卻被李淳風(fēng)一把抓住。
“等等——我看看!”
“小玉,讓爹爹看看,說不定娘親留下了什么……”令狐行抓住了她,卻在轉(zhuǎn)瞬之間,被辰弒拉開,把趙小玉的手牢牢拽在了手里。
“你一定要記住這一點(diǎn),不管你我是不是親兄弟,她還是我未過門的娘子!”
趙小玉張大了嘴,說不出話,顧不上兩個男人為了自己爭風(fēng)吃醋,只在心頭苦叫,眼巴巴看著到手的寶貝,又回到了李淳風(fēng)的手里。
但見李淳風(fēng)眉頭緊鎖,舉著那三塊碧龍琛看了又看,片刻之后,他竟然將三塊碧龍琛合三為一……轉(zhuǎn)瞬之間,桌上那三塊碧龍琛不見了,只有一顆碩大的金白色中泛著幽幽碧光的珠子。
湊近細(xì)看,珠子表面上竟然還有一圈金白色娟秀字跡環(huán)繞,但見上面寫著:
“恨撫輕塵斷玉琴,情毀芳心,唯作長生?!?p> 趙小玉一天之間,連續(xù)兩次看見如此奪目的寶貝,就在近前,卻得不到手,不覺心癢癢,連下巴都合不上了,只差沒流哈喇子了,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這……這是什么?”
李淳風(fēng)卻避而不答,兩眼忽放光華,激動不已,淚水竟然奪眶而出,只是喃喃道:“是我錯怪了你……是我……是我錯怪了你,你……原來沒有騙我……原來……”
他忽覺一陣眩暈,扶了頭,腳步踉蹌了好幾步。
“爹爹,你怎么了?怎么方才那三塊碧龍琛會變成這珠子?這珠子……到底是什么?是娘親留下的嗎?”令狐行上前急忙扶住。
“這是……這是……”李淳風(fēng)搖了搖頭,斗大的汗珠涔涔而下,“你們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當(dāng)日夜里三更剛過,趙小玉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這珠子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讓李淳風(fēng)這么緊張,連話都說不出?多年不見的親生兒子就在眼前,卻只在意那珠子?莫非是寶珠?那色澤,那光華四射的程度,絕不可能僅僅是顆夜明珠……
一定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趙小玉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翻身從床上躍起,心頭直跳。
如果是寶貝,那我趙小玉豈能不弄到手?
好歹也是在古代來穿越過一場,這幾日被辰弒那廝弄得心煩意亂,說不定哪天李淳風(fēng)那老頭兒又算出什么九宮連珠,豈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好!一定要把寶珠弄到手。
她說干就干,躡手躡腳走出房間,摸進(jìn)李淳風(fēng)那間密室,記得那入口機(jī)關(guān)的密碼是“一三一四”,太好記了。
一生一世嘛!
沈綠萼一定很愛李老頭兒的,要不也不會把密碼設(shè)成這個。
她貓著腰,順手取了一塊花布在鼻翼下打了個結(jié),作十足的賊樣,摸進(jìn)了密室之中。
今日那李老頭自從看了這珠子之后,就把眾人都趕了出來,一定是把珠子藏在了這密室內(nèi)某處。
她環(huán)視了一周,東翻翻西看看,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
眼見天色微亮,想必清虛子和那李老頭兒習(xí)慣早起,應(yīng)該要起床練功了。
她不想寶貝飛了,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陡然落到石壁上那副沈綠萼的畫像上。
心中一動,掀開那副畫,喜出望外。
果然有一個錦盒如意料之中一般,靜靜躺在石壁凹槽中。
嘿嘿,總算到手了。
忽聞密室上山雞打鳴,她來不及細(xì)看,拿了錦盒就走,以她所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跑回房,在令狐行來叫她起床的時候,她正蓋了大被呼呼裝睡……
之后的日子一如既往,似乎沒有人知道那寶珠被盜的事,趙小玉日日揣了那錦盒在身上,提心吊膽,只想寶珠已到手,卻也不敢打開,想象著等九宮連珠之日再現(xiàn),她可以回到現(xiàn)代賣了,搖身一變成為夢寐以求的大富婆……單只是想想,她都時常失神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