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杉!”
一人隱匿于黑色中,繞過廝殺在一塊的眾人,沒等尤杉反應(yīng),一把將她抱上了馬背上:“跟我走?!?p> 她知道,來接她的不是那個人。
后背傳來的兵器吶喊聲逐漸變得越來越輕,尤杉扭頭看向破沒的朝歌城,思緒萬千。
大王已自焚鹿臺中,永遠(yuǎn)會有新朝替舊朝,這也本就是幾千年的設(shè)定。
想起剛?cè)雽m的那會,她迫切的想要逃離整個朝歌,說起來真是好笑,她既會有些不舍。
尤杉不忍再看,扭頭的剎那間既看到了熟悉的背影跌跌撞撞的進(jìn)了她的余光之中。
是妲改!
妲改一向比她聰明機(jī)警很多,她一直以為她肯定早已逃跑成功了,怎么會......
怎么會還在朝歌城內(nèi)?
“庚哥,改還在里面!”
“放心,改一向聰明,把你送到安全處,我便馬上返回?!?p> 可千萬,要等到庚哥救她。
“庚哥......”她已經(jīng)失去過一人了,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你們都要平安回來?!?p> “放心吧?!蔽涓猪樍隧樣壬剂鑱y的發(fā)絲,隨后快馬加鞭的往起始點(diǎn)趕回。
如果說私心,他根本不想管父王的這個妃子,但他知道,這是阿杉或許除了他自己以外,僅剩下的最后的親人了。
可他回去的還是太晚了……
三天后,城門貼告當(dāng)眾斬殺妖孽。
是妲改。
如果必須要有一人死,那絕不能是尤杉,這竟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想法。
少女無奈一笑,淡然的面對著烏泱泱看這場熱鬧的世界。
“你沒死?”
妲改別過腦袋,直諱的盯著這雙丹鳳細(xì)長的雙眼。
不禁冷笑了幾聲,看來所有人都被這家伙耍了一番,沒想到是投奔周人去了。
大仇已報,這是她該有的命數(shù)。
妲改緩緩閉上雙眼,道:“動手吧?!?p> 劊子手半響還是不忍下手,呆滯的盯著妲改入了神。
“嘴上說著什么深明大義,做著高尚仁者,其實(shí)心底里最帶有歧視偏見就是他自己!”
少女的憤恨之詞并沒有使得在場的人們有任何感觸,反倒是一旁拿刀的劊子手征了半響都回不過神來。
本就是快覆滅的朝代,她只是加了把火,便把罪責(zé)全部歸于她身上。
什么紅顏禍水,什么鏟奸除惡,統(tǒng)統(tǒng)都是說辭。
而她,妲己,沒錯。
人頭攢動一片唏噓,這妲己果然是個妖孽,居然迷得一劊子手有了惻隱之心?
果然紅顏禍水!
“還在等些什么?”姬發(fā)問道。
“我......”劊子手走下臺去背對眾人。
看來他是下不去手。
姬發(fā)示意眾人道:“有誰愿意當(dāng)這英雄?”
何等榮耀可以斬殺禍國殃民的妖女,剎那間,眾人在底下紛紛吶喊:“我!我!我!”
等二人趕到之時,一切都晚了。
只見城墻上有一被剝了皮的干尸,掛在旗桿之上。
下面圍觀著這具罪孽深重的業(yè)尸骸,不斷的傳出不堪入耳的聲音。
“呸!罪有應(yīng)得?!?p> ……
“你說這妃子,身前生的這番好看,死了卻這幅鬼模樣?!?p> “你不是老囊囊著要娶這樣的媳婦嗎?”
“我可害怕做噩夢。”
……
放眼望去上方的高城臺上,一名傲睨自若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與一老頭和一身同齡的黑衣男子二人并肩高談著這場好戲。
俯視著角落的一旁站著兩處最熟悉不過的身影,黑衣人的心跟著微微一顫。
她果然還是來了。
半年余未見,她,越發(fā)的美麗,也越發(fā)的憔悴了。
少女緊握拳頭聽著這些不堪入耳的嘲笑閑談聲,最終一頭倒在了身旁的懷里。
“不會的,只要有這份決心和勇氣,我們可以做到的……”
“衫,其實(shí)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那個想成為的人的…….”
她想過所有最差的結(jié)局,可原來預(yù)料之中的事,也會撐不住難受許久。
“哦?原來是老朋友,看來妲己沒死?!?p> 天下人都是親眼見證的,怎么會是沒死?
黑衣少年慌了手腳,不確定的反問:“何以見得?”
“我見過她?!奔Оl(fā)揮手:“拿下那名女子。”
這女子的心可比妲改狠心的多,也更聰明的多,有她在,武庚的謀反之心,所以他必須以絕后患。
“祿父殺不得!”姜子牙制止道:“贏天下者也需贏人心,如果趕盡殺絕殷的子民一定會……”
雖說一名女子對于朝代新旺衰敗沒有直接影響,但此女子不一樣,想要周朝繼續(xù)保持持續(xù)穩(wěn)定,必須得抹去這個人的存在,將會間接改變推動很多無法預(yù)知的改變。
他明白義父的意思。
“放心吧,我會給你們安排一個新的身份,影居歸林吧?!?p> 這是屬于他們最好的結(jié)局。
“武庚殺不得,那便殺她?!?p> “姬發(fā)!”
“玦,她必須死。”
“真正的妲己已經(jīng)死了!”
“可她是害死我兄的兇手,我必須為兄報仇?!?p> “那便由我前去吧?!笨粗谎圆话l(fā)的呂尚,黑衣人起身道。
他該做最后的決斷。
將尤衫安置在回木屋中,武庚連忙動身上山尋找藥材。
暈迷了一個時辰的少女猛得睜開雙眼,映入眼簾床窗的外面是僻靜的小林,恍如隔世。
她這是睡了多久?
尤衫心中總是有一股不安的預(yù)感,瞬間翻涌了上來,手竟不聽使喚的顫抖。
黑衣少年帶領(lǐng)姬發(fā)一同派來的一小隊(duì)伍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繞了一大山路,眾人皆驚不解,卻又不敢詢問。
這領(lǐng)頭,意欲何為?
可沒想到,還是碰到了。
看來天意這東西,有時也不得不信。
就差一步,或許早已差了不止一步。
他們渴望的,被望穿了個透底。
察覺到不對勁的少女拔腿跑入更深的林中,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已經(jīng)提供不了自身氧氣的空氣,眼間的眉頭扭在了一塊。
沒想到,昔日開玩笑調(diào)侃說的話,竟都成了真。
逼近她的領(lǐng)頭人渾身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眼,眼里卻滿是柔情:“別再退了,你無路了?!?p> 她認(rèn)得這雙眼。
想要?dú)⒆约旱牟皇羌Оl(fā)配來的刺客,是那個曾經(jīng)說過要帶她一起回家,是她無條件相信的人。
她早該猜到的。
昔日殺敵絲毫無誤無戰(zhàn)敗的姜大將軍,怎么會這么突然就銷聲匿跡的死去?
她認(rèn)得無頭尸上的那枚只屬于他的獨(dú)一無二的玉佩,她沒信,就算他的首頭呈在銅甗明晃晃的擺在她的眼前時,她都沒信。
可她還是信了,在每個痛苦自責(zé)中的黑夜里,尋不到他的一點(diǎn)蹤跡。
他的假死,目的就是為了更方便更便捷的進(jìn)一步行事,為姬發(fā),為即將到來的新王朝。
他沒死,這比一切都來的為之重要,其他以外的任何東西都比不過他還在。
尤衫搖擺不定的步伐恍恍惚惚的一步步往懸崖邊緣退去,大腦撕裂般不停的疼痛。
小隊(duì)中悄無生息走出一不知名的人,測繞過眾人來到姜玦的后處,毫不猶豫提劍筆直刺向尤杉的心臟正中央,雙眸盡是仇恨。
“妖女!你視人命如草芥,亂殺無辜,必誅之!”
裙上沾滿的血跡已經(jīng)和這身紅衣融為一體,姜玦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受傷了。
好熟悉的場景……
是那個夢!
抵不過的哪里還是眼前的這些人,少女冷嘲一笑,沒想到自己到頭來做的這么多的努力和改變反而成了被歷史拋棄利用的人。
所有的百姓都恨透了她,迫切的想看著她死去以解心頭之恨。
這場結(jié)局,需要她的收尾。
“動手吧?!?p> 她不想在最后一刻還再讓他為難。
少年緊攥成拳,他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你明知道......”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也身陷囹圄之中,竟傻到覺得還有路可退:“我們都沒法退了,不是嗎”
“會有辦法的會有的?!笨粗凵裼l(fā)空洞的她,一向淡定穩(wěn)重的他不由自主的慌了神。
他沒想殺她,真正的妲己已經(jīng)死了,她該用自己的名字繼續(xù)好好活下去。
那個愁眉不展許久的女孩,在臨別之際展露出釋然的從容,與他眼神對視后的一剎那會心一笑震顫著少年的心。
尤衫用盡全力握緊深愛之人的右手緩慢抬起,摁在了自己的心口處。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早已經(jīng)被寫定了永別。
低頭望著那只修長纖細(xì)的手,姜玦害怕了,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下一秒之后,便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等你?!?p> 望著向后仰去的少女,姜玦反手胡亂朝空中抓去,纏在手中的發(fā)絲緩緩脫落,卻只剩下?lián)u搖欲墜的玉笄落在他的手掌心里。
飛濺的血水噴灑到她的眼睛上,失重感遠(yuǎn)比不過心臟猛烈的跳動。
少女緩緩閉上雙眼,將人世間最后一眼盡收眼底。
都說天涯海角,可天涯的盡頭卻皆是風(fēng)沙。
總算是結(jié)束了。
這兩年來她真的好累好累……
好累。
三日后。
找到她的時候只記得漫血飛沙。
看著少女枯萎的容顏,姜玦抱著破碎的身驅(qū)終于忍不住抽搐哭了起來。
這家伙,肯定恨慘了他。
他可以等,繼續(xù)等到新朝建立統(tǒng)一后的昌盛繁榮,等到自己一個意外或是自然老去。
可是他等不了了,這段屬于他們的歷史,該落下帷幕了。
“我們當(dāng)然要保持著這樣的心態(tài),沒結(jié)果就是意料之中,有結(jié)果就是驚喜之外。”
恍惚之間,耳畔傳來那個記憶中最熟悉刻苦銘心的聲音。
尤衫無聊的時候總喜歡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發(fā)一整天的呆,說自己的每一天都在度日如年,說那些一輩子都待在深宮里的女孩們是怎么熬過來的。
她一定回去了吧……
“我好像一直欠你這句回答?!苯i輕撫著蒼白的臉龐,擦去眼角早已風(fēng)干的淚痕,低頭輕吻那皺巴的嘴唇,他早已沒把她當(dāng)妹妹看待:“我是真心的?!?p> 少年馱著殘缺不堪終于只屬于他的那抹紅艷,帶她回到了那條無人知曉開著紅花的河溪,埋葬在了自己的墓碑之下。
如果有機(jī)會的話,或許他真的會應(yīng)下那句話,與她共赴世外古道。
星月為媒,生死相隨。
公元前1046年,姬發(fā)在父輩族人帶領(lǐng)下,長達(dá)十余年的努力共同推翻了帝辛殘暴的統(tǒng)治。
繼承父之遺志,以豐邑為都,實(shí)行分封制制度建立周朝,后稱號名為周武王。
之后長達(dá)的數(shù)幾十年間,姜玦被救后多次曾尋求自殺,在呂尚的勸說之下,退身做為幕后幕僚與呂尚共同扶持幾位帝王的登基。
公元前1015年,姜玦逝世于病死,后人遵從了他臨死前最后的遺言,將他埋在了開滿大片紅花的湖泊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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