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金枝是哭著回去的,提著一個食盒,沿路走回段府,不顧姿容的嚎啕大哭,引得路人接連側(cè)目,但她卻已經(jīng)什么都不在乎了。
還是慢了一步。
她還是輸給了心蘭......
客店里,尹玉麟也再吃不下東西了,好像一塊大石頭壓在了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知道,金枝一定很難過,他又一次傷了她的心。
“那個女孩很簡單,她只是喜歡你,只是她并不知道......”心蘭握住尹玉麟的手,想要勸他放下心里的這個包袱,卻不知這話又該怎么說了。
“如果這一次能夠令她徹底死心就好了,哪怕她恨我,也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fèi)時間了?!币聍胧钦娴男奶劢鹬Γc金枝也是一起長大的,那個傻丫頭為他一再做盡冒傻氣的事,他本可以置身事外視若無睹,可卻做不到。
金枝不知道,他不能......他不愿耽誤金枝,本想著也許再過兩年,金枝年齡大一些,會明白友情和愛情的區(qū)別,遇到自己真心相愛的人,成婚生子,開心幸福一輩子。
如果將來要娶金枝的人出現(xiàn),他甚至可以像陳子游一樣保護(hù)金枝,讓她風(fēng)風(fēng)光光出嫁,做青塢城里最美的新娘。金枝的如意郎君可以是任何人,唯獨(dú)不能是他。
他的苦,不需要再有其他人一并承擔(dān)了。金枝如同他的妹妹,他希望金枝幸福的心思并不比陳子游少。這一世既然注定孑然一身,不需要再犧牲任何人的幸福來成全這一場虛名了。
“只是,你如此傷她,她要是還不死心,又該如何?”這才是心蘭擔(dān)心的?!肮樱鹬Φ氖乱苍S早晚會成為你與陳家決裂的原因啊。”
陳子游不會放任尹玉麟如此“戲?!苯鹬Φ摹?p> 也許現(xiàn)在拖一時,便能多活一時。但終有一日,拖不下去了,陳子游出面為金枝提親,這一樁在老一輩人眼里十分般配的婚事,可能就這么定下來了。尹玉麟如果反抗,不僅會讓金枝難堪,讓陳家難堪,甚至,還會使太夫人震怒。
那時,可真是萬劫不復(fù)了。
可如果不反抗,等金枝嫁過來,她一輩子就毀了。
“我并不擔(dān)心我自己?!币聍霟o奈苦笑,自己的生死早已看開,他并不擔(dān)心自己會如何?!爸皇鞘玛P(guān)金枝的一輩子,還有尹家?guī)状说拿?.....如果這一切都?xì)г谖沂掷?,我恐怕承?dān)不起。心蘭,如果真要走到了那一天,我可能會選擇永遠(yuǎn)保住這個秘密,盡量不要傷害到任何人?!?p> 心蘭微微一怔,心底涼了大半截,她凝望著尹玉麟,眼眸深處一汪淚海呼之欲出?!澳阋鍪裁矗?.....你想,你想用死來逃避這一切嗎......”
死,是最簡單的辦法。只要他死了,金枝最多難過個幾年,之后陳子游一定會為金枝安排一戶好人家嫁了,只要他死了,尹家的秘密就再也不會擔(dān)心泄露了。
“十七年前,我就已經(jīng)死了?!?p> ......
“......金枝姑娘可是難過極了,回來后就把自己一個人鎖在屋子里,不聲不響的,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做傻事?!毙阋棠镉吡诉^來。
尹玉麟站在枯井旁,聽到她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卻未吱聲。
他能想到,金枝今晚有多傷心,一個人是怎樣落寞的走回到段家來的。
平白晃了神兒,尹玉麟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兩口氣,試圖讓自己的心靜下來,不要被那些事影響了心情和判斷。
秀姨娘走到枯井旁,與前一日見到的樣子截然不同。尹玉麟還記得,當(dāng)時她很害怕這老宅子似的,但現(xiàn)在,月黑風(fēng)高,暗淡無光的深夜,她竟然敢到這里來。還如此大大方方的走動,好像......
“原來那日,你的害怕是裝出來的?!币聍胩谷?。
他都險些被秀姨娘給騙了。
秀姨娘回過頭來,莞爾一笑?!霸趺磿??我真的很害怕呀,只不過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這枯井里的惡鬼是不會出來的......況且,有尹公子在這兒,我也不那么害怕了。”
“可是,子游兄出事的當(dāng)晚是十九,按理說也不是井底那妖穢該出來的時候啊?!币聍肽坎恍币?,秀姨娘的嬌艷欲滴對他毫無作用?!白佑涡殖鍪率鞘?,兩天后我們得到消息,庶日趕到懷遠(yuǎn)城,也就是二十二,這幾日走訪查探......今晚可就是三十了?!?p> 明日,就是這老宅枯井里的“新娘”回來的日子了。
秀姨娘的神色有了微微的改變。
“尹公子不喜歡金枝姑娘那樣單純可愛的小姑娘,不知,對我這樣殘存幾分風(fēng)韻的婦人是否更有興趣呢?!毙阋棠锖龆苛松蟻?,貼在尹玉麟的背上,一雙手臂環(huán)在他腰間?!肮?,這里又黑又暗,人家好害怕呀?!?p> “害怕就回去睡覺,段老爺應(yīng)該會保護(hù)好你的?!币聍胱阶∷氖滞?,試圖將她的手從腰間挪開。“如果,段老爺沒被你的藥弄得不省人事的話?!?p> 秀姨娘嬌笑,“什么都瞞不住公子的眼睛。”
尹玉麟霍然覺得這秀姨娘的手腕異常冰冷......
即便今夜露重風(fēng)寒,也不至于讓她冷成這樣,如果,她是人的話......
“公子出現(xiàn)在段家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不可自拔地身陷在公子的一雙眼眸之中了。既然公子不喜歡金枝姑娘,那便將奴家?guī)Щ?,奴家愿為奴為婢侍候公子?!毙阋棠锶f般委屈的說,“就算是跟在公子身邊做個婢人,奴家也再不想受那糟老頭子的氣了......”
尹玉麟屈指入袖。
“......公子是正人君子,奴家?guī)状纬霈F(xiàn)在公子面前,公子都不多看一眼,與那又色又糟的老頭子當(dāng)真是天壤之別。奴家......”
秀姨娘慢慢挪到了尹玉麟身側(cè),她抬起頭望著尹玉麟,尹玉麟低頭。
突然,尹玉麟伸手從袖中掏出符咒命中秀姨娘面門。
秀姨娘恍如定住一般,不動了。
尹玉麟剛要松口氣,只見秀姨娘輕笑一聲,伸手取下了額頭上的符咒,拿在手中還仔細(xì)看了看,“公子不近女色也就罷了,怎還如此粗魯......”
“嘩啦啦......”
尹玉麟臉色都變了。
那一瞬間,他聽到了原本干涸的枯井里,傳來了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