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運河缺堤,水淹濟寧府,讓許多百姓失去了家園,本來都往府城里去,不料四城緊閉不得而入,在城外餓了兩日的百姓只好成群結隊逃難,所過之處,如蝗蟲過境,莊稼幾乎都被啃光吃光,更有甚者還搶掠沿途的莊寨,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這些因此而失去家園的百姓也變成了流民,為求活命也融入其中,于是流民的隊伍就如滾雪球那般,越來越大,禍害自然越來越嚴重,在流民前進方向的寨子村莊,大一些的人多勢眾,可以結成團護衛(wèi)住,而小一點的,人單力薄,無一不聞風而逃,當然能逃的出來的,也是莫老翁,牛金春這類有車有驢的富裕戶。情況被赤鳳凰猜得八九不離十,其心里自然就有了想法,亂世之中錢不值錢,啥值錢?!當然是人啦,自家正愁著燕京城的人太少了,這烏壓壓的一堆人,都是些有一定見識之輩,不正合自家的意思?!
暗討一會,赤鳳凰沒有答牛金春的問題,只是輕輕說道:“牛老兄雖不惜命,但老兄上有老母,下有妻兒,也不為其謀個安生之所?!”此言一出正好戳中牛金春的心頭之事,臉皮不由陰沉下來,過了好一會才擠出一句話:“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不必堡主憂心?!背帏P凰呵呵長笑起來,好半晌才停下來道:“俺命由俺不由天,天若無情誓擊之!”見牛莫兩人臉色大變,赤鳳凰又道:“兩位,若爾等在此亂世之中無法把握自家的小命,何不將其交給可以讓爾等安生的人的手中?!”牛莫兩人皆不是蠢鈍之人,當然聽得明白,從濟寧府逃到此處,百多里的路,走得如喪家之犬,還屢屢歷險,還是結成團伙才得以安生至今,此際著實不想再逃了,有人愿給片瓦遮頭,正中兩人的下懷。莫老翁還在猜疑赤鳳凰的用心,而牛金春已下了決心,向門樓上的赤鳳凰道:“俺牛金春只求一事,若事成,牛金春便永世是堡主之人?!背帏P凰一愕,卻不動聲色,問道:“何事?”牛金春有點遲疑,終于還是一咬牙,道:“求堡主救俺小女一命?!背帏P凰臉皮抽了抽,這柳葉寨啥最出名,還不是號稱柳圣手的柳老頭?救命對其來說是小菜一碟。赤鳳凰想得美妙,笑呵呵地道:“這個沒問題,人在哪兒?送進來,包藥到病除?!辈涣吓=鸫撼谅暤氐?“小女被召到河間府的皇帝行宮去了!”莫老翁聽得暗自冷笑,緊盯著赤鳳凰,想看其如何下臺。
赤鳳凰目瞪口呆一會,哈了三聲,掩飾臉上的尷尬,心想這大老粗,長得牛一樣,女兒能漂亮到哪里去?。烤贡徽俚交实坌袑m去?說笑話了吧?正思索間,眼角瞄見莫老翁似笑非笑,心里忽然有了想法,于是道:“牛兄此事當真?!”牛金春不悅,以為赤鳳凰不信,于是道:“俺女兒當是被濟寧府衙召去行宮,俺牛金春若說的有半句假話,甘受天雷劈打?!背帏P凰擺擺手,嘿聲道:“俺不是說這個,俺說救了人,牛兄的話當真?”這人在行宮里,自然是難救,這一切都得從長計議,十天不行半月,一月不行兩月,這牛金春自然就留下來了,這個小算盤,赤鳳凰敲得精呢。牛金春不知赤鳳凰的葫蘆里裝著啥藥,為了救人,也只有一搏了,于是點點頭,又重復了之前那誓言一遍,赤鳳凰心里樂呵,也得裝著凝重地點點頭。
人精莫老翁心里鄙視連連,這門上的小娃子還可能尿床,但這看似精明的牛金春也迷糊了心竅不成?就憑這小娃也能從皇帝行宮之中奪人?簡單是天大的笑話,自家活了五六十歲聽過最好笑的笑話……“這位老人家若沒啥東西可給俺的,可以走了,不送。”差點笑出聲來的莫老翁被赤鳳凰的話打斷,差點氣得吐血,指著門樓半天說不出話,而此時赤鳳凰對其看也不看,又對牛金春道:“牛兄去問問,俺柳葉寨里正缺人手,看看有誰樂意留下賣賣力氣的,都可以進寨,若有高就的,不留也不送?!迸=鸫簯寺暋笆恰保挚戳艘谎勰衔?,卻聽赤鳳凰道:“人各有志,咱不強求?!迸=鸫阂膊皇潜咳?,當然聽得明白,于是向門樓和莫老翁各拱了下手,便回到那些逃難人群之中。此時的人精也想得明白了,原來這人不求錢財只要人?呵呵,可笑之極,亂世之中人賤如狗,自家都難以糊口,竟還敢招這么多流民?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留在此地非福是禍呀,于是也不落那面子,扮一回氣節(jié)高昂的模樣,向門樓拱了拱手,道:“那小老翁就不打擾石堡主的春秋大夢了,告辭?!闭f完也不看赤鳳凰的反應,甩手之走。
赤鳳凰訝然,這老狐貍還挺有骨氣的嘛,心里卻不以為然。不料這老頭古惑人心還是有一套,牛金春游說了一番,也只是領來了二十余戶人,其余大部分都隨莫老頭去了。牛金春尷尬的避開赤鳳凰的目光,有點不好意思地道:“牛某人愚笨,說不動多人,這個……”不料赤鳳凰哈哈大笑道:“這很好,都是同一個莊子的吧?!”牛金春點點頭,道:“對,咱下石莊的全部人都在此了,來來來,快拜見石堡主?!辈涣嫌袀€愣貨卻道:“咱下石莊只認春哥是莊主,其余人不認。”其余幾十人紛紛附和,牛金春怕赤鳳凰尷尬,忙喝道:“混帳,咱們的下石莊早沒了,哪還有啥莊主?這兒只有石堡主,別吱吱歪歪的,快叫人!”這牛金春還真有威望,此言一出,眾人便蔫菜了,零零星星地喚著“石堡主”,赤鳳凰也不介意,一一回應之后,便放人進寨。
流民橫掃濟寧府周邊,越來越多,肆虐越來越廣,到最后官府不得不啟奏折,請求朝廷鎮(zhèn)壓,當然這個奏折到不了道君皇帝手上,在此征遼的節(jié)骨眼上,豈能讓這些如疥癬一般的流民擾了道君皇帝的心情,影響了其宏材大略那就該殺了,于是蔡相想也不想,批了紅朱,讓人急送此時正駐扎在濟寧府附近的秦鳳軍中。小種看完,遞了出去,張思遷看得皺眉頭,劉機一把搶了過來,也覺得納悶,道:“相公,這只批相府的印戳,甚少見矣,莫非是沒到皇上那兒?!若是如此,咱們可不敢動也?!睆埶歼w冷笑道:“鼠目寸光,相公,俺卻覺得正合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