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字猶如千斤重錘猛擊張鶴鳴內(nèi)心,自己口若懸河說了大半天,這皇上只是淡淡問了句“說完了嗎?”
張鶴鳴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立刻意識到皇上之前不表態(tài)只是在隱忍,如今開口,卻是要爆發(fā)出來。
“皇上,臣剛只是據(jù)實稟報,并無想要皇上更改決議?!睆堹Q鳴立刻就開始鋪墊后路,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這該死的錢謙益,昨日還裝模作樣跟我競選,今日變成縮頭烏龜,害我現(xiàn)在跋前疐后。’
“怎么,張愛卿,剛才說朕的稅改有問題,言辭鑿鑿,似乎容不得朕抵賴一般?!?p> 張鶴鳴立即跪下道“不是的皇上,臣只是...”
“只是?天子與小民爭利你都說了,還有什么是你不敢說的?怕朕如果再不出聲,愛卿就會說出朕違背祖制,施了個極大的惡政,是個昏君了吧?!?p> “不,皇上,臣冤枉吶。”
“冤枉?朕才冤枉!福浙茶商喊苦是吧?沒頒布新稅之前,他們賺多少一年?單單這兩地,茶商收入就是兩百萬兩!天災(zāi)了就漲價,豐收了就賣出海。那朝廷一年收了他們多少稅?十二兩!十二兩吶!口口聲聲忠孝禮義廉的,活不下去,一年賺兩百萬兩的茶商,就給朝廷納了十二兩的稅!當(dāng)朕是要飯的?”
“皇上這其中必定是統(tǒng)計有誤,待臣....”張鶴鳴汗如雨下,誠惶誠恐道
“這是朕親自督促人去查,白紙黑字,一本本賬簿,朕通宵數(shù)夜查驗。難道朕自己還信不過自己?還要信你?張鶴鳴,念你是老臣,朕一忍再忍。可你呢,當(dāng)朕是瞎還是傻,還當(dāng)朕是當(dāng)初十六歲即位的無知小兒?”
張鶴鳴連連磕頭“皇上,臣萬死不敢有次想法?!?p> “你是該萬死,朕減免農(nóng)稅,就是安穩(wěn)百姓。這個你不提,從頭至尾跟朕推銷你那亡國言論,我看你就是后金買通的內(nèi)奸,來擾亂我朝綱!”
此時,張鶴鳴已是老淚縱橫,磕頭磕的披頭散發(fā),完全沒了一個當(dāng)朝大臣的臉面。
“別以為你們一個個的站在朝堂之上,看上去兩袖清風(fēng),廉潔奉公的樣子,你們私底下是什么樣,朕知道的一清二楚。朕原本不想與你們計較,你們卻得寸進尺起來。今敢有新政不到百日,就來妖言惑眾,明嘲暗諷朕,不知道明日會不會有人就要舉兵逼朕退位的!”
“皇上息怒,臣萬死?!闭麄€大殿之中的大臣齊齊下跪道
“呵呵,嘴巴上說萬死。真是國家出了事,一個個跑的比西方紅毛鬼還快?!?p> 朱由校許久沒有這么一連串大聲訓(xùn)斥說話了,嗓子忽然間沙啞,魏忠賢見狀,連忙送上朱由校最愛的蜂蜜水。
“皇上,息怒,先飲了蜂蜜水再訓(xùn)斥不遲?!?p> 朱由校坐在桌案上,俯視殿上跪著的群臣,閹黨一派各個腰桿跪的筆直,頭顱朝上,盛氣凌人似得。中立派的幾個大臣,則是規(guī)規(guī)矩矩跪穩(wěn)。東林黨這批人則幾乎都把頭埋在地上,不敢正視皇上。
張鶴鳴渾身發(fā)抖,兩手的食指都快把地上的地毯摳破。
溫體仁暗暗慶幸自己沒有站出來力挺張鶴鳴。
錢謙益則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在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眼前這一幕。
喝完蜂蜜水,朱由校恢復(fù)了些許平靜,開口道“即日起,誰膽敢再對新稅政指手畫腳,斬!”
“是,皇上?!?p> “還有,朕還有其他一系列計劃,也將陸續(xù)擬出,退朝之后每個卿家都會有拿到一份初稿。有什么意見,通通反饋上來,朕要覺得合理就采納修改?!?p> 武英殿大學(xué)士朱國楨挺身說道“皇上,這一年數(shù)次改政推新政,這每一項政策都是需要銀兩支撐,新稅政剛實施,還未見成效。國庫貧瘠,皇上是否要暫緩其他政策出臺,等待新稅政有了成效,再......”
“這個不必擔(dān)心,朕現(xiàn)在別的沒有,有的就是錢?!?p> 魏忠賢在旁會心一笑。
當(dāng)夜,楓江樓中院天字房內(nèi)。
韓爌在房中踱步來回,焦急等待著自己約見人的到來。
錢謙益一身素服,如得到仙人模樣,走到天字房門外。正要進門時,眼中忽閃過一女子。
女子嫵媚千嬌,柳葉彎眉,皮膚嬌嫩白皙,吹彈可破。兩只玉手提著一把琵琶,神色匆匆從錢謙益身邊經(jīng)過。女子路過之后留下的芬芳,足以傾倒身后之人。
這驚鴻一瞥,看的錢謙益如此如醉,手懸在半空中久久沒有動作。
還是房內(nèi)的韓爌看到門外的人影,打開了房門。
“你怎么愣在外面,進來啊。”
錢謙益這才回過神,依依不舍的跨入房內(nèi)。
韓爌沒有寒暄,直接開口道“今日朝堂之上為何沒有站出來?”
錢謙益淡淡回道“難道韓大人想讓我落得跟張鶴鳴一樣下場?”
韓爌被懟的啞口無言,早朝散后,張鶴鳴被單獨留下,皇上面對面厲聲訓(xùn)斥。
聽說皇上罵的話極盡攻心之能事,時不時還帶著污言穢語和一些聽不懂的番語。
張鶴鳴被罵的無地自容,聲淚俱下,內(nèi)心崩潰,最后只能辭官歸田以息圣怒。
“難道韓大人看不出,皇上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皇上了?!?p> 韓爌一愣“此話何意?”
“難道大人沒發(fā)現(xiàn),自從皇上落水后,整個人心性大變。以前皇上好木工,而落水之后皇上把全部木工的工具和之前的作品全部焚毀?!?p> 韓爌聽著點點頭,順手給錢謙益倒了杯茶。
錢謙益左手撫摸茶杯,杯身略有微燙,便晾在一邊,繼續(xù)道“皇上不好木工了,也可能是玩膩了。但皇上推得新稅,從各個方面來看,無一不是擊中大明要害,治其頑疾。這如果是落水之前的皇上,任憑他閉門苦思十年也不會出此等政策。就算出了,一眾朝臣集體反對,必然也會心慌退縮?!?p> 錢謙益頓了頓繼續(xù)說道“而如今皇上殺伐果斷,怒時如雷霆咆哮,靜時如千丈寒塘。似乎完全不顧左右大臣之言,自己有就能完全知曉整個大明境況?!?p> 聽錢謙益這么一說,韓爌點頭示意表示認同。
“大人,還有一事才是我最擔(dān)心的。”
“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