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件小事
初春時分的小雨，清涼絲滑，將天空洗的更藍，把人心洗的更凈。
韓蕭站在月牙湖旁，任憑柔嫩的雨絲輕輕拍打在臉上，任憑雨燕不斷從身旁掠過。
雨燕是祖安荒野最常見的一種鳥類，因為尾部尖利形似剪刀，又被叫做尖尾雨燕。飛行速度極快，常在空中捕食昆蟲。
今天因為這場小雨的原因，昆蟲都被雨絲打落在地面上空，所以他的周遭才會有雨燕飛個不停。
年輕人以手按刀，緊緊地盯著一只正向他飛來的雨燕。就在二者相距僅有兩米的一刻——
一瞬間，拔刀一斬！
炫目的刀光讓身前的細密雨絲都產(chǎn)生了剎那間地靜止，但是雨燕的速度卻比刀光更快，輕巧的一個轉(zhuǎn)折便躲開了，只留下一道黑背白身的痕跡。
可惜了。
韓蕭心里哀嘆一聲。
他已經(jīng)在這里嘗試了一個早上，這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但離真正的拔刀斬還是相差甚遠。
拔刀斬本就是御風(fēng)刀法中的一招高級技巧，說它是技巧，是因為此招練到高深之時，再配合上氣，才是真正的頂級招式——斬鋼閃：刀光一閃，鋼鐵也要斬為兩斷。
一個早上的練習(xí)，右臂已經(jīng)隱隱作痛，韓蕭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收刀歸鞘，沿著湖畔向回走。
‘嘩啦’一聲水響，一條游魚從湖面躍出，濺起一團水花。
.......................拔刀一斬.....................
月牙村大門，這里常年有民兵把守，韓蕭手上提著一串樹枝穿連的魚兒走進村內(nèi)。
守門的民兵正要和他打個招呼，看到他手上的東西連忙目視前方，更有甚者，腦袋已經(jīng)仰到了天上，他不明所以，卻也沒在意。
一路沿街過巷，凡他所到之處，地面為之一凈，村民紛紛回避，唯恐躲之不及。
韓蕭在這里也算是待了一個多月，雖然養(yǎng)傷就有多半個月，和村民們不說有多熟悉，打個招呼的交情還是有的，眼見著周圍人如此作態(tài)，哪還不明白。
他人沒有變，天天進進出出的，有變化的就只有手上的這串魚，于是他加快了腳步，打算先回去。
剛走到門口，希維爾清亮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騎士大人的這點小算計我聽明白了，不過無所謂，我只在意我的錢。你回去告訴你家那位大人，‘打通前往橡樹鎮(zhèn)的道路’這個任務(wù)我先不接，這附近所有的哥布林都藏在橡樹林里，要打通道路，就要把橡樹林的哥布林清除干凈...
我不會讓我手下任何一個人有命賺錢，沒命花錢?！?p> “是，是?！痹鹤永飶澭玖⒌男良碌皖^說道。
“還有，我們的騎士大人雖然貪財，但還不會想出這種點子，是你出的主意吧？”
希維爾的聲音陡然變冷：“之前我對你說過一句話，‘如果那群民兵逃了，你就會死在我的手里’，你是忘了，還是你認為......我不敢殺你？”
辛吉德雙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顫抖著說道：“希.希維爾、小姐?！?p> 韓蕭踏步走進，皺眉對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說道：“說話就說話，好好的跪什么跪?！比缓笊焓址銎饘Ψ?。
希維爾在旁冷眼看著。
辛吉德被攙扶起身，滿臉驚訝，連聲說道：“謝謝亞恩先生...”
年輕人看著身前男人一臉溝壑、布滿皺紋的面孔，轉(zhuǎn)頭說道：“你要真想殺他就給他個痛快，這么大的年齡動不動就跪，大清都亡了多久了?！?p> “呵...”
希維爾失笑出聲，把手放到身后的十字刃上：“你想給他出頭？”
“姐姐！”
身后房門猛然被推開，迦娜從房間走出。
辛吉德雙腿一軟又要跪下，被韓蕭一把拉住。
“亞恩先生仁慈，希維爾小姐沒有要殺我，只是因為傭金暫時拿不到有點生氣?！?p> 他岔開話題，指著后者手上的魚問道：“亞恩先生，你手上的這些...有沒有被人看到？”
“對了，正想問你呢，這魚不能吃嗎？我要給迦娜補補身體?！表n蕭答。
小姑娘太瘦了，一陣大風(fēng)就能吹倒的樣子，讓他看著有點心疼。
辛吉德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這魚...可以吃，只是不能現(xiàn)在吃，老爺規(guī)定，每年只有春三月、夏六月、秋九月，這三個月可以捕撈，每個月也只有前十天可以打魚?！?p> 韓蕭心頭頓時無語，翻了個白眼。照這種說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只有三十天可以打魚。
“你家老爺這么仁慈，不怕喝水噎死嗎？”年輕人吐了個槽。
辛吉德裝作沒聽見，說道：“不過也沒關(guān)系，亞恩先生既然拿回來了，那還是吃了吧。村民那里被看到?jīng)]有關(guān)系，他們見不到老爺，至于民兵...”
辛吉德猶豫了一下，隨后咬牙說道：“這件事亞恩先生交給我就好，一定不會有任何麻煩?！?p> 韓蕭也沒當(dāng)做什么大事，不過幾條魚而已，難不成還會要了他的命？他道了聲謝，算是拜托對方了。
“既然這樣...那我先走了？”辛吉德彎著身子小心地問道。
“沒事了就去吧。”韓蕭說道。
這個努力讓自己顯得卑微的中年男人，彎著腰對他露出一個略顯諂媚的笑容，隨后又看著院子中央的希維爾。
后者什么話也沒說，轉(zhuǎn)身走進房間，辛吉德這才離去。
小迦娜回頭看了看走進房間的姐姐，又看了看身前的哥哥，踮著腳尖靠近，小聲說道：“哥哥，我去做飯，你去和姐姐...道個歉?！?p> 韓蕭輕嘆了口氣，任憑對方接過手中的魚，走進廚房。
院子里，只剩他一個人。
說實話，年輕人剛才的反應(yīng)—扶起辛吉德的動作純粹是下意識的，完全是近二十年現(xiàn)代生活造成的結(jié)果，沒去考慮其他。現(xiàn)在一想，真有些吃里扒外的嫌疑。
他走到房門外，躊躇不定，過了好一陣，才推門走進。
這個房間是小迦娜和希維爾二人的住房，內(nèi)里只有一張大床，幾把桌椅，堪稱干凈簡潔，沒有半點閨房的樣子。
希維爾正端坐在椅子上，桌上放著她的十字刃。
韓蕭想了又想，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總不能說‘對不起，我是個吃里扒外的小人’吧。
他猶豫再猶豫，終于吭吭哧哧、目光躲閃著說道：“那個...剛才...是我...不對...”
希維爾嘴角不易察覺地露出一抹笑容，但轉(zhuǎn)瞬即逝：“和我說說你的故鄉(xiāng)吧?！?p> “故鄉(xiāng)？”韓蕭一愣，先是想到了地球，然后才想到對方說的是他這一世的故鄉(xiāng)。
“我的故鄉(xiāng)叫...艾歐尼亞，是東邊的一塊大陸...它很美，山清水秀，鳥語花香，不論是哪里，都有許多小動物，好些都不怕人...”
他越說越順暢，回憶著腦海中不屬于他的記憶：“我很小的時候就被道場收養(yǎng)，十多年來，道場里的師長就是我的長輩親人，道場里的師兄師姐就是我的哥哥姐姐。對了！還有大師兄亞索，他平時很兇，比你還兇的樣子。”
希維爾聽到這，臉色轉(zhuǎn)陰，他連忙改口：“不是不是，沒你兇沒你兇......
后來我就在道場里待了十幾年，從未出過門，再后來，我修為到了，年齡也到了，按例要外出修行三年，然后就到了這里。所以你問我艾歐尼亞是什么樣子，我也說不清楚?！?p> 希維爾一直安靜地聽著，等他說完才說道：“恩，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故鄉(xiāng)是什么樣子了?！?p> “??？”年輕人心道，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等攢夠了錢，你就坐船回去吧?！毕＞S爾看著他認真地說道：“你不適合這里，更不應(yīng)該留在這里。”
這時門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小迦娜在門口探出一個小腦袋，發(fā)現(xiàn)二人都在看她，嘿嘿一笑：“魚做好了，很香的！”
且不說小迦娜做的魚到底香不香，就說辛吉德出了門以后，昂首挺胸，徑直來到村口大門處。
民兵們原本松松垮垮的站姿一見到他頓時就彎下了腰，口里紛紛叫著‘辛吉德大人’‘管家老爺’之類的稱呼。
辛吉德故作矜持地點了點頭，問道：“就你們幾個人？”
一個年長一點的民兵回道：“管家老爺，今天就是我們這些人負責(zé)守門?！?p> “恩...”辛吉德拖長了調(diào)子應(yīng)了一聲：“亞恩先生回來的時候，手里拿的魚...你們看到?jīng)]有？”
民兵們對視一眼，有說看到的，有說沒看到。
辛吉德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昂首挺胸道：“我不管你們看沒看到，這件事，如果傳到騎士老爺耳朵里，不論是你們中的哪一個人說的，”他的語氣逐漸嚴厲，眼神也陰狠起來：“你們幾個人，還有你們的家人，就都滾出月牙村吧?！?p> 所謂滾出月牙村，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不亞于要他們?nèi)ニ?。被領(lǐng)主驅(qū)逐的平民，向來沒有人會收留，更何況荒野上還有哥布林肆虐。
民兵們聽到這話哪敢多說一句，頭都快埋到褲襠里。
辛吉德冷哼一聲，突然皺眉說道：“不是六個人守門嗎？怎么少了一個？”
年長的民兵咬了咬牙，狠心說道：“那個、剛才說...上廁所去了?！?p> 辛吉德嘲諷似地笑道：“那你去把他給我叫回來?！?p> 民兵說道：“是?！比缓髱Я藘蓚€人快步離開。
沒過多久，一名年輕的民兵就被抓了回來：“管家老爺...這是做什么？”
辛吉德正眼都沒看他，問道：“人在哪兒找到的？”
年長的民兵答道：“在去往騎士老爺家的那條路上抓住的?！?p> “呵，”辛吉德輕笑一聲，溫和問道：“你這是要去騎士老爺家里上廁所？問沒問過我這個管家？”
年輕的民兵臉色一變，跪在地上，大喊：“老爺，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辛吉德朝周圍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到這里，然后厲聲說道：“堵上他的嘴！”
年長的民兵忙把癱坐在地上的民兵嘴巴堵上。
“我記得民兵隊里還缺一個副隊長，你來補上吧?！毙良驴粗觊L的民兵說道，也沒管對方一臉的狂喜，走出村莊說道：“把那個人帶出來?！?p> 剛當(dāng)上副隊長的民兵自然沒有猶豫，拖著地上的人就跟了出去。
從此，月牙村就這樣永遠的少了一個人，據(jù)說是意外死于哥布林之手。
誰知道呢？反正也沒人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