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兩口子從年青時就想生一個兒子。那時候在農(nóng)村，人們極其喜愛男孩，誰家兒子多也就代表勢力大，兒子們長大后棍槍個欄的，一般人是不敢輕易招惹的。誰家要是沒有兒子，那是會讓人小瞧一輩子的事兒。
老李曾經(jīng)夢見有一條白頭的牛進(jìn)了他的家里，同樣的夢他做了兩三次，跟老婆說了，老婆高興的說，那是咱家要添兒子了。人們常說夢見牛進(jìn)門要不就是來財要不就是生兒子了。咱這生活能吃飽飯就不錯了，還指望發(fā)財？去哪發(fā)去！老婆自嘲了一頓。因此倆人歡天喜地就等著抱兒子了?？墒且荒暌荒赀^去了，看的自己也老了，倆人都五十來歲了還沒生下個兒子來。三個女兒也都已成家，想生也再生不了了，為此兩個人常常郁悶的唉聲嘆氣。
有一年東面鄰村有一戶人家已經(jīng)有三個男孩了，又生下一個兒子，本來挺高興，可誰知這孩子滿身白，稀疏的頭發(fā)和隱隱約約的幾根眉毛上也是白的。過去人們講究也多，聽老一輩傳下來，生下孩子白頭的，是個妨主的貨，意思是對父母不好克父母。于是這家人就不敢要這個孩子了，反正已經(jīng)有了三個兒子了，況且還能生嘛。傳出話去，村里村外誰要就要，不要了自己就準(zhǔn)備尿盆里淹死了。
農(nóng)村相鄰的兩個村子其實很近的，很快話就傳到了老李家里。老李倆口子想要兒子想瘋了，巴不得誰能給自己生一個，這下好了，真的生下了，就是沒送上門來。那還等什么？趕緊過去抱吧。管他白頭黑頭了，抱在手上先過過癮，甚不甚也有個兒子了。說時遲那時快，十幾分鐘后老李倆口子小跑上就到了隔壁村里這戶人家里了。進(jìn)門二話沒咋說，給產(chǎn)婦放了一斤紅糖，抱上孩子就走。那會兒人孩子多不當(dāng)回事兒，不留送人的，扔了的，尿盆里淹死的經(jīng)常事兒。這家是‘你不想要就白送給我吧’，那家是‘我不要了，你要要就抱上走吧’，就這么簡單，兩人中間連個手也沒握，更別說貴重點的補品和錢了。
倆口子抱著這個孩子看見挺喜樂的，就是整個白，但肉嘟嘟的還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呢?；亓俗约捍搴?，碰見幾個房前屋后的人，說起這個孩子的事兒，其中有一個上了歲數(shù)的說：“聽說這種孩子還真是妨主的，對大人不好，你還不能往家抱的呢，要不抱在樹林里讓觸觸樹，妨樹去吧。給起個名字，就對你們沒影響了?！?p> 正好村里后面有一片稀疏的樹林，老李就抱著孩子走進(jìn)樹林，他照著聽來的話，走到樹林里面，找了一棵中間的樹，把孩子的身子觸在樹上，說道：“你要妨就妨樹去吧，你以后就叫妨樹吧?！比缓笥钟靡桓鶚渲υ跇渖峡滔铝朔翗涞拿帧?p> 第二年，幾乎整片樹林都被毀掉了，再沒泛過青來。人們都詫異的說道：“這孩子妨性真大啊，命夠硬的，一般的孩子觸哪棵樹，哪棵樹才死了，他能把整片樹林都妨死，可見他的妨性有多大?！弊阅呛螅藗冋l家用木頭的拿著鋸條過去鋸樹去了，誰家沒有燒火的了，過去撿柴火木枝去了?？晌í毑桓忆從强每逃蟹翗涿值臉?，一直在那里像三千年胡楊一樣挺立著。周圍的樹一棵一棵都成了小板凳。樹死了，妨樹的身體頭發(fā)卻慢慢恢復(fù)了正常，不再是個白孩子了，這真是個奇跡。
轉(zhuǎn)眼妨樹長到三歲的時候，老李的二閨女嫁出去也已多年了，可也總是有不了孩子。老李老婆急了，拉著老李的手說：“老頭子，你看咱倆也快六十來歲了，眼看著年齡大了，這妨樹一天天的在長大，咱倆的精力和能力都跟不上了，將來誰來撫養(yǎng)他？誰來給他成家立業(yè)？”老李不明白老婆子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但說的是事實。所以他也就無奈的跟著點了點頭。老婆子接著往下說：“你看咱二閨女結(jié)婚七八年了也沒個孩子，人們不是常說么，領(lǐng)養(yǎng)個別人家的孩子，自己就能懷上了。這正要領(lǐng)一個合心合意人家的孩子去哪兒領(lǐng)去？哪就正好好給咱又生下了？我看不如把妨樹過繼給二閨女，正好也省了咱的心，也幫了她，二全其美?！?p> 老李一聽這話，立即說：“行是行，可輩分不同?。吭僬f了，當(dāng)初領(lǐng)養(yǎng)時說的就是咱倆的孩子，你這半路地又送給了二閨女，讓人家知道了不罵咱們么？”
“啊呀，你傻呀，這又不是咱的親兒子，有啥輩分不同了，乘他現(xiàn)在小還不懂事，記不得事兒的時候正好，反正是在咱家就行，至于是誰名下的那有多大關(guān)系呢？還是咱家的孩子，咱只要還疼愛他，不虧待他不就行了嘛？”
聽了老婆子這么一說，老李也好像突然開朗了，也就同意給了二閨女家了。
再說這妨樹原來叫二閨女叫二姐，現(xiàn)在叫媽了。他到是小叫什么也自己不清楚，可只是別扭了二閨女，好長一段時間也改變不過來。第二年，二閨女果然有了身孕了。九個月后生下了，是個大胖兒子。一家人高興的直夸獎妨樹，都說是他帶來了福氣了。轉(zhuǎn)眼又過了兩年，二閨女又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有了自己的親生的，慢慢的夫妻倆開始對這個大兒子就不太好了。說罵就罵，甚至說打就打了。老李老倆口平時也不出門，也不去二閨女家，不過問過多的事兒，他們也就不知道二閨女家里的事兒了。后來發(fā)現(xiàn)他們對待妨樹不好時，老倆口也罵過二女兒，可畢竟又覺得不大好管人家的家務(wù)事兒，怕惹下二女婿，只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妨樹長到十七八的時候，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回過去鄰村生父母的家里，可人家根本就不喜見他，甚至他的哥哥們還直言他不要再來這里，以免兩家大人們有意見。妨樹心里很是悲傷，兩頭都不待見自己，感覺到了活著沒什么意思了。有一天他來到了姥姥姥爺家里，看見他倆老態(tài)龍鐘的正坐著喝茶。見妨樹進(jìn)來，看他穿著破舊的衣服，老李和老婆子很是心疼，感覺出了他過的不舒心，覺得對不起他。妨樹問他：“姥爺，我想聽聽你當(dāng)初夢見那頭牛的故事，你是真的見過那頭牛么？還有你當(dāng)初把我抱在樹林里，在哪棵樹上刻的名字了？”
“你問這干什么，孩子？我從來沒見過那頭牛，咱們前后這幾個村子倒是也有花白色的牛，可像我夢里那么特別的一頭牛還真沒有。至于那棵樹哪棵沒讓人砍倒了，哪棵就是了，你進(jìn)去找吧。”
“姥爺，人家既然說我是個妨主的孩子，你為什么還要抱養(yǎng)我呢？還不如真讓生養(yǎng)我的父母把我倒提起淹死在尿盆里呢，這樣我也不必活著受罪了。我想去看看你在哪棵樹上刻的我的名字了，看看那棵樹。要真是我妨死了那一片樹林，我覺得我的罪孽真大了，我真不應(yīng)該來到這個世界上?！?p> 老李聽到妨樹這樣說了，心里難過，他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老倆口掉下了眼淚。于是叫來二閨女說讓妨樹和他們住在一起吧，他倆歲數(shù)大了，需要一個人照顧。二閨女一家巴不得妨樹能離開他們，就同意妨樹陪在姥爺姥姥身邊。
不久妨樹來到了樹林里，他走進(jìn)里面去找了找，就見中間有一棵樹，孤零零的立在哪里，旁邊的早讓人們砍伐了。這還真應(yīng)了姥爺?shù)脑捔?，的確刻有他名字的這棵樹人們是不敢用的。妨樹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那棵樹，照著筆畫又摸了摸他的名字。秋天的天氣也暖洋洋的，妨樹靠在樹邊站了很久，他想到了死，他覺得此刻能死在這里是很幸福的。慢慢的他覺得困了就蹲下來靠著樹睡著了。這時就見北面不遠(yuǎn)處有一頭牛緩慢的走來，那牛走進(jìn)時，妨樹一看，牛頭上清清楚楚的有一道白條紋。牛走近妨樹的跟前，停了下來，眼睛望著他，嘴慢慢的張開“哞～哞，”朝著妨樹喊了一嗓子。妨樹的眼睛立即濕潤了。他忽然感覺到這才是自己的知己。最數(shù)它和自己心心相念不舍了。妨樹剎那間才明白了生活的不易和活著的艱難。既然別人替自己選擇了活著的命運，那就要好好的活下去吧。
夢醒后，妨樹看了看這片樹林，已經(jīng)荒廢了很久了，整片地大約有兩三畝大，妨樹突然有了靈感，他要把這片地和周圍的荒地都利用起來，既然他的命運跟這樹和牛有關(guān)系，那他就要圈地種樹種草養(yǎng)牛。他不相信他的命運就是由人來擺布的，他要靠自己給命運做主。打定主意后，妨樹住在姥姥姥爺家，每天起早貪黑辛勤的勞作著，經(jīng)過幾個月的辛苦，終于打拼出了自己的事業(yè)藍(lán)圖，他和姥姥姥爺栽了500棵樹苗，種了一片草，養(yǎng)了第一頭牛。
買牛時，妨樹和姥爺只挑頭上有白條紋的牛，可是挑來挑去，怎么也不合心意，不是他們夢里的那頭又圓又可愛的牛頭。就在一籌莫展時，忽然有一天看見從北面的方向來了一條牛：圓圓的腦袋，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著妨樹。妨樹驚喜道：這不就是他和姥爺夢中的可心牛嗎？它是如此的有親切感。只是有一點，頭上是黃色的，沒有他們想要的白條紋。妨樹有點失落。這時那牛低頭吃草，一片白塑料紙正好掛在了牛角上，從牛面上耷拉下來。妨樹一下子有了靈感。原來人與動物的相識相處也是講究緣分的！這頭牛從老遠(yuǎn)的地方來，哪也不去，不偏不倚的正好走在了他的眼前。說明冥冥之中它就是為了尋找他。妨樹把牛買下后，買來了一桶白油漆，他在牛頭上刷了一道白，叫它牛王?？粗Ｍ酰翗浜屠褷敻吲d的合不攏嘴。他知道他們做對了！從此后他的牛群慢慢增大，由一頭變成了二頭，再成了十頭、二十頭。最后養(yǎng)成了二三百頭牛的大群戶。他的養(yǎng)父母，眾弟兄都在他的牛群里打理著。妨樹種的樹也重新在那片土地上長大長高，綠樹成蔭。妨樹成了十里八鄉(xiāng)的種養(yǎng)植大戶。他也不忘為村里做好事兒，做貢獻(xiàn)。他說因為我妨死了這一片樹林，我得賠償大家，我的樹林里的樹每家都有兩棵，什么時候用你就什么時候來砍。村里人也跟著妨樹開始養(yǎng)牛，種樹。周圍的村子甚至十里八鄉(xiāng)的都開始了養(yǎng)牛種樹，在妨樹的帶動下，那片土地上的人們生活質(zhì)量大大的得到了改善。家家戶戶富裕了起來。
妨樹的那頭牛王一直活的很健康，就在老李和老婆子相繼去世的第二年，它也去世了。妨樹把它埋在了牛圈的北面，讓它一直照看著牛群，保佑著牛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