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謝宛如的馬車才回到謝府。遠(yuǎn)遠(yuǎn)便看到前廳一陣騷亂,春曉一問門房,才知先前太子的人已經(jīng)前來退了婚。
前不久謝宛如才和太子退了婚,現(xiàn)在又是謝宛清……謝陽剛送走太子的人,只感覺身上像著了火,焦灼萬分,痛苦不堪,在前廳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口中還不住地喊著:“完了,完了!謝府這算完了!”
而謝宛如就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看謝陽和方姨娘這如臨大敵的樣子,只覺得痛快!
忽然,謝陽瞥見那頭站著的謝宛如,一股子火噌的竄上來,直眉瞪眼地對著謝宛如厲聲喝道:“孽障,還不快跪下!”
謝宛如卻依舊站著沒有動,她梗著脖子,一字一句地問道:“我為何要跪?”
“謝宛清為何會被退婚?是不是你在從中作祟?”方姨娘此刻臉色一白,憤恨的瞪著她,“你自己得不到太子,也不想我家宛清當(dāng)上側(cè)妃,對不對?你這賤人,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呵?!狈路鹇牭搅耸裁春眯Φ男υ捯话?,謝宛如冷笑一聲,“方姨娘這個罪名安得真好,宛如可萬萬不可承受!”謝宛如說著便朝謝陽走來:“父親,您連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都還不知道,就斷定是宛如的錯嗎?!”她走的急切,發(fā)絲也凌亂了許多,眼神卻犀利地看著謝陽。
謝陽心頭一窒。
此時,謝宛清也被侍女?dāng)v扶著走了進(jìn)來。雖然她新?lián)Q了一件衣裳,可依舊掩飾不住她的憔悴,露出來的手臂、脖子上滿身都是紅印,還有滿臉的淚痕??吹街x宛清這個樣子,方姨娘再也忍不住了,沖上前去抱住她,不住地問道:“女兒,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娘?。?!”謝宛清一下子撲到方姨娘的懷里,開始痛哭,“女兒,女兒被人設(shè)計陷害了啊……女兒在公主府中了迷香……失去了清白啊……”
“娘,女兒和那五皇子……女兒并非不自愛,只是中了別人的毒計啊……太子哥哥不要宛清了……不要宛清了……!”謝宛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此刻已不在乎這事會給自己造成什么樣的影響了,她只想把所有的錯都推到謝宛如身上!
是的,她恨謝宛如!她抬起頭來,眼睛死死地盯著謝宛如,射出一道凌厲又兇狠的光:“是謝宛如,是謝宛如陷害女兒的!娘!謝宛如自己嫁不成太子,也不讓女兒嫁!娘!你一定要為女兒做主啊??!”
謝宛如一點兒都不驚訝,她就知道謝宛清會這么說。
謝宛清本意是用這招陷害她的,誰知陷害不成,反倒讓自己失了身子,還失去了做太子側(cè)妃的機(jī)會,去嫁入一個已經(jīng)有了正妃的五皇子府!
要知道,謝宛清十分痛恨自己庶女的身份。嫁給太子,雖然現(xiàn)在只是個側(cè)妃,但也算是第一個嫁給太子的女人,如果她運氣好,率先生下一個皇孫,那她被扶正也是指日可待的!——可是,現(xiàn)在不可能了,五皇子府已有一個正妃,還是陸家嫡親的大小姐,身份尊貴。謝宛清想當(dāng)正房的夢破滅了,她是真的傷心難過,從剛剛回來的路上就一直忍不住地哭泣,丹鳳眼哭得像蜜桃似的腫脹。她恨謝宛如入骨!
只是這話,說的是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公主府遇到此事,陷害的還是太子的側(cè)妃,若真是謝宛如搞事,那謝宛如還能安然無恙的回來嗎?
只是,謝陽他根本想不到這一層。
這謝陽,能做到丞相的位置,定然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別的不說,都傳這謝陽最會揣摩圣意了。可若說謝陽這種情商卻看不透后院之中的小小計倆?謝宛如是不信的。唯一的解釋便是謝陽本身就不在乎謝宛如這個女兒!
果不其然,謝陽聽了謝宛清的哭訴,立刻就沖上前來,狠狠地打了謝宛如一個巴掌!謝宛如只覺得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可是她毫不畏懼地抬起頭看向謝陽。
自打她穿越以來,謝陽對她已經(jīng)是第二次動手了,她是一個現(xiàn)代人,骨子里有著男女平等的思想,尤其痛恨打女人的男人。就算是父女,也不應(yīng)該動手。
可是此刻,謝陽只憑謝宛清的只言片語,絲毫不問具體情況,就又出手打了她,她真不敢想,這十四年來原主是怎么活下來的?她望著謝陽的嘴臉,突然感到一股失望的苦水,淹沒了全部期待。她知道那是原主遺留下來的感情,也許原主有過對父愛的渴望,但這終究被謝陽自己親手毀滅了。
謝宛如的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父親,您真的只憑謝宛清的一面之詞就斷定了是女兒的錯?——父親,你可知,今天在公主府,獻(xiàn)藝時為謝家掙得榮譽的是誰?你可知,在宛清妹妹被當(dāng)眾發(fā)現(xiàn)與五皇子茍合時,找出真相讓宛清妹妹免于責(zé)罰的又是誰?!”謝宛如一字一句,眼睛死死地盯著謝陽,毫不畏懼地說道。
謝陽看著謝宛如那清冷的雙眸,忽然回過神來。對啊,若真是謝宛如下的手,太子和公主又怎會放過她呢?
那邊謝宛清還在哭泣,刻骨銘心的仇恨像火花般噴發(fā)。仿佛要印證謝陽心中的想法,忽聽門房的小廝來報,說是公主府的賞賜到了。
謝陽急急匆匆的出門迎接。只見公主府的一個年長的女官,帶著幾個婢女前來,每個婢女的手中都捧著一個盒子。
謝陽忙上前,朝女官行了個禮,諂媚地笑道:“不知姑姑前來,有何要事?”
女官向周圍掃視了一眼,未見到謝宛如的身影,便問道:“你們謝府的大小姐在嗎?”
“在在在!”謝陽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趕緊遣了人去叫謝宛如,心里還惦記著剛剛打的一個巴掌,暗道不好。
謝宛如很快前來,她的臉還紅腫著,發(fā)髻也亂作一團(tuán),眼角兀自還掛著淚痕。女官一看,便蹙起了眉頭,上前拉起謝宛如的手,關(guān)切地問道:“大小姐這是怎的了?怎么弄得這樣狼狽?”
“勞姑姑掛心,宛如……”謝宛如有意無意地掃了謝陽一眼,朝著女官微笑道:“宛如剛回家時不小心摔了一跤,讓姑姑見笑了?!?p> 哪個人摔跤會摔到臉腫?公主府的女官都是人精,細(xì)細(xì)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女官也不說破,只是勾唇深意一笑,對謝宛如說道:“大小姐,我們公主可是十分喜歡那水墨舞呢,您可一定要養(yǎng)好身子,公主說了,希望以后您常去公主府做客賞花。”
“謝公主抬愛。”謝宛如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雖然都說這公主任性刁蠻,可是宛如卻知道,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傳言了。譬如傳言都說謝宛如目不識丁,舉止粗鄙,可事實呢?謝宛如其實也知道,今天在公主府多虧了公主推波助瀾,她的反擊才能完成得如此漂亮。公主的交好,于她也算是一張護(hù)身符了,她又怎么會拒絕呢。
“這些是我們公主賞賜給你的東西?!迸倥牧伺氖?,身后的婢女便依次上前站好,打開了手中的盒子。只見那盒子里都是珠寶首飾,件件都做工精致、用料考究、華麗無比。
女官狀似無意地掃了一眼謝陽,說道:“這些可是公主指明,只賞給大小姐一個人的,大小姐可千萬收好了?!?p> 謝陽站在一邊,看著謝宛如和公主府的女官談笑風(fēng)生,早已汗如雨下。他的心境,就像慢慢黑下來的天色一樣,暗淡無光??磥碜约赫娴腻e了,這謝宛如已然得到了公主的庇護(hù),而他居然還打了謝宛如一巴掌,豈不是打了公主的臉面?
他不知道謝宛如何時有了這樣的能耐,但能和公主交好,無論如何對謝府都是有益的。他現(xiàn)在擔(dān)心的就是女官回去如實匯報,因此他忙上前塞了一袋銀子給女官,急切地想要表明心意:“姑姑放心,這些賞賜不會入庫,全給宛如一個人。我謝府也定會好好待宛如的!”
女官卻伸出手?jǐn)[了擺,表示拒絕,她深深地看了謝陽一眼,朝著謝宛如一頷首,然后回去復(fù)命了。
待女官走后,謝陽便換了一副面孔,狗腿地對謝宛如笑道:“宛如啊,剛剛都是為父不好,一場誤會,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啊!”
謝宛如也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謝陽。謝陽心里著急,可又不能表現(xiàn)得太過,他想了想,只得自顧自的說下去:“宛如,你看,你也大了,老住在安然居那小屋子里不好。要不,為父給你換一個大一點的院子?”
謝宛如終于諷刺地一笑??纯?,這就是她的好父親。什么兒女親情在他眼里都不存在,他的眼里只有利益。只要對他有利的人,他就盡力巴結(jié)!
謝宛如已然看透了謝陽,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半晌她才幽幽說道:“謝宛清擇日便會被迎進(jìn)五皇子府,父親還是早做準(zhǔn)備吧?!闭f罷便起身離開了。
看著她漠然離去的樣子,謝陽只覺得氣得牙癢癢。
古人便是這樣,縱然謝陽覺得自己打巴掌理虧,可——終究自己也是她的父親??!自己已經(jīng)道歉了,還說要換個院子,瞧瞧,多大的恩典,她怎么可以無動于衷?!古人是極重孝道的,我是你的父親,我打你一巴掌又怎么了!若是家族有需要,即使獻(xiàn)上你的性命,那都是很榮耀的事。
謝宛如只覺得這些都是“愚孝”,她不管這些有的沒的,吩咐起春曉收好公主的賞賜便倒頭就睡了,今天精神集中了一天,真的好累呵……
她不知道,在她睡后,她的床前出現(xiàn)了一抹月白色的長袍,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正出神地看著她的睡顏。
也許謝宛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長得有多像她母親。
那個曾經(jīng)名動京城的女子,可惜喜歡上了謝陽,一入謝府,便葬送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