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張氏大夫

　　炎黃大地皇朝初立時，執(zhí)政天子之重臣有內(nèi)外之分，其中外臣便是自立一國的諸侯，內(nèi)臣則是為天子治理朝政的六大卿士。

　　而卿士之下，還有治理地方之政的臣子，名字便是大夫。

　　那時炎黃疆域未定，大多數(shù)封疆裂土的諸侯都沒有現(xiàn)成的領(lǐng)地可以統(tǒng)治，只能率領(lǐng)著自己招募的戰(zhàn)將、兵卒、匠人、百姓，帶著封有‘祖火’根苗的銅鼎遠(yuǎn)赴荒蠻野地，埋鼎造城。

　　如果抵抗住了猛獸、妖魔的侵襲，繁衍生息了下去，便是立國有成，如果不成自然便身死族滅。

　　而皇朝卿士代天子理政，呆在京都里享受著榮華富貴，就是大夫治理的也都是熟地凈土。

　　而且他們在天子直轄之國中還有自己家族世襲罔替的封地作為根基，雖然面積必然不能與諸侯相比，更不能像諸侯般在荒蠻野地中任意擴張，卻勝在太平、安逸。

　　所以那時做天子的卿士甚至大夫，都遠(yuǎn)比做諸侯更為榮耀，直到后世那些成功立國的諸侯世代披荊斬棘，拓疆展域，勢力越來越大，將自己封國里的臣子也稱為卿士、大夫，形勢才漸漸逆轉(zhuǎn)了過來，有了‘當(dāng)國者貴’的說法。

　　不過即便如此，直到今時今世，皇朝卿士在天下人心中，仍然高貴無比。

　　即使大楚皇朝已經(jīng)在直屬疆域?qū)嵤┛たh體制，中央朝廷立兩臺、六部治理國政，臣僚不再世襲，調(diào)理陰陽的百官之首，按著慣例加‘上卿’執(zhí)政銜的宰相，依照法統(tǒng)，地位仍然和強國封君相等。

　　其余亞卿、上軍將、下軍將、上軍佐、下軍佐等五卿雖是榮銜，卻也能與普通諸侯，在禮法上分庭抗禮。

　　而森玄機提起的炎、黃二帝那‘不分出身貴賤，凡可在荒蠻之地立足養(yǎng)民者便可建制’的遺詔。出現(xiàn)的時間，比炎黃大地最早建立的王朝還要久遠(yuǎn)。

　　那時人族仍在為了生存苦苦掙扎，所以才會有這種‘能活民者便可為君’的制度。

　　時至今日，雖然因為這詔令乃是炎黃始祖圣君所下，歷代皇朝更迭時皆稱萬世不替，實際卻不知幾萬年前，便已隱然成了亂政，早已不再實施。

　　也虧得森玄機博聞廣記，腦中竟還知道有這一道遠(yuǎn)古詔書，還變通著請張還生自立為地位最低，爵銜最小可以擁有自己封地的古職，大夫，而不是更僭越的王侯。

　　當(dāng)然這地位最低，爵銜最小也只是相對而言，在實行古制的諸侯國中，一城大夫已然是可以一言斷人生死富貴的命運主宰了。

　　張還生于蠻荒孤島之上懂事、通慧，在東洲實施郡縣體制的旭國慈濟堂里長大，并不太知曉大夫之尊，但卻也知道這‘大夫’之位非于國有大功，或世襲罔替的貴人不可得也，忍不住笑著說道：“森老丈，你莫要一本正經(jīng)的玩笑了。

　　我見過的最尊貴者不過是旭國四品守備將軍，這大夫之位從何而來，總不能自己冊封自己吧?！?p>　　“當(dāng)然不是亂政自立，君子依照炎黃二帝遺詔建制牧民，封君自然是炎黃二帝，異日自當(dāng)建‘宗堂’祭之?！鄙C肅然說道。

　　見他一臉的肅穆表情，言辭周全，顯非臨時起意，張還生面孔上的笑容漸漸消去，想了想，輕聲說道：“森老丈，我一個山野小子，一心只曉的修煉，那如你這般見識廣博，深諳濟民之道…”

　　聽他這樣講，聞琴而知其雅意的森玄機嘆息著搖頭一笑，低聲說道：“君子有所不知，其實吾在未受兵災(zāi)國禍之前，乃是權(quán)國邊地谷佺之地的下大夫。

　　而這被販賣的三千奴人中，有兩千多是來自‘谷佺’的邊軍及其眷屬。

　　因為邊軍體魄彪健，又精通戰(zhàn)擊之術(shù)，修養(yǎng)一下就可以當(dāng)作奴兵使喚，販至西秦得利最豐，足可抵得七、八個普通奴人，而且西秦貴人們?yōu)榱税矒崤?，讓其盡心賣命，習(xí)慣連其眷屬也一起買下，所以我們這些婦孺才有了漂洋過海的價值。

　　而我森家乃是權(quán)國王族分支，治理谷佺之地已近五百年時光，更迭了十七世家主，一直施以仁政，所以城滅族消之后，那些邊軍、眷屬仍愿奉我為主，聽我吩咐。

　　但古語有云，君子之澤三代而亡。

　　如今吾等漂流于孤島之上，遠(yuǎn)離炎黃故土，亦遠(yuǎn)離了炎黃的一切宗法、禮教、規(guī)矩。

　　我在世時，也許可以憑著往昔的家族余威，自身仁德壓服眾人，可我已經(jīng)年近七旬，又能再活多久。

　　死后，森家便只剩下了一個修法、習(xí)武不成，整日介只愛看書的小子，到那時，只怕便離祖宗斷絕祭祀之日不遠(yuǎn)了。

　　因此還望君子垂憐，晉大夫之位，牧養(yǎng)這三千黎民，也替我森家免了這滅宗之禍！”

　　說到這里，森玄機竟老淚縱橫的跪了下去，遠(yuǎn)處有正在開墾、燒荒的被釋奴人望見這一幕，不由大驚失色的呆立當(dāng)場。

　　張還生和森玄機在海上共處一間艙室之中相處融洽，和船艙中的許多婦孺也有過些交談，卻從不知道奴人中竟然還有此內(nèi)情。

　　此刻望著腳下跪拜的老人，一是震驚于其心機深沉，馭下手段了得；

　　二是細(xì)細(xì)品味其適才講的一番話，直覺的其中蘊藏絕大智慧，不由驚嘆的說道：“森老丈你行事還真是周密、謹(jǐn)慎。

　　但卻又不貪戀權(quán)位，深得舍得之道。

　　舍得，舍得，有舍方能有得，可就算明白這‘舍得’的道理，這世間又有多少人能毅然拋棄祖宗基業(yè)，以求宗裔延續(xù)呢。

　　老丈，真不愧名字里有‘玄機’二字，真知玄識機之士也。

　　罷了，既你如此力求，我便應(yīng)允了就是?！?p>　　聽到這話，森玄機大喜的哆哆嗦嗦站起身來，拾起身邊的木杖，依著細(xì)致整理了一下衣冠，肅然的向遠(yuǎn)方的人群走去，邊走邊大聲喊道：“眾人聽好。

　　君子有好生之德，撫民之愿。

　　今有賢士張還生，于海外蠻荒之地拓土，拯救吾等三千庶黎。正合上古至尊，炎黃二帝“后世子孫，不拘貴賤，凡能在荒蠻四野開疆拓土，又有投依者，皆可建制牧民”之萬世不替詔命也。

　　今依此詔，立邑建制，晉，大夫尊位。

　　汝等還不跪拜，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