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也不能怪多羅不努力,實在是世上自私自利的人太多,被欲望充斥的更不知幾何。
這種情況修行界尤甚,但凡踏入修行界的,哪一個手上不是沾滿了血腥,哪一個不是充滿了欲望。譬如想要更厲害的功法,想要更多的靈氣,想要更高深的修為,乃至想要更長久的生命。修為倒是如愿以償?shù)厣先チ?,人性中最本源的真善美反倒所剩無幾。
沒奈何之下,他才選擇以血河陣為媒介來收集人間的七情六欲,以此來鍛造能提煉出本源之力的洗靈塔,而蘇璟就是他精挑細(xì)選的器靈之選。
多羅族長感受著那顆“蛋”傳遞給他的強(qiáng)烈的欲望,心中的喜悅可想而知。否則以他老人家的性子,就沖唐子昔之前偷襲他那一下就已經(jīng)死了好幾百次了。
唐子昔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還在嘗試與那個光團(tuán)溝通,然而事與愿違,光團(tuán)壓根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只好道:“需要我怎么做,直說吧。不過在這之前,我需要見璟哥哥一面,確保他安全后我才會配合,否則我寧愿死也不會讓你如愿。”說完抬起手中的長劍,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當(dāng)然?!倍嗔_頜首笑道,“你放心,老夫向來說話算話。不過……”說到這里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十分嚴(yán)肅。
“前輩想說什么,直說便是?!碧谱游粢姞畈挥捎行┚o張,這古怪老頭實在難以捉摸,而且修為高深,打是打不過的,之前偷襲得手也是裂空留下的化形符之功,現(xiàn)在那個光團(tuán)又不聽招呼,她干脆熄了動手的心思。
更何況裂空也說,現(xiàn)在的多羅連他也不是對手,所以只能智取。可到底如何智取對方卻沒有細(xì)說,只是含糊其辭地說讓她隨心而定。她也不知道何謂“隨心而定”,索性憑直覺,怎么想就怎么來。譬如,她現(xiàn)在就能完全感受到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價值,否則也不會做出以死相逼這種她最看不上的蠢事來。
多羅鄭重地道:“老夫自凝練成型以來,見過的人鬼妖魔不計其數(shù),個中不乏心底純良之輩,卻唯獨沒有見過如唐姑娘這般純凈之人。所以,你雖然只是一個小丫頭,在你面前老夫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有一件事必須給你說清楚。”
唐子昔莫名其妙被夸了一頓,感覺有些怪怪的,待聽到后面的話知道終于到重點了,隨即也一臉凝重地道:“前輩請講!”
多羅抬目看向那顆“蛋”,道:“此物對老夫極為重要,所以不容有失。雖然老夫能感受到它對你的渴望,但是老夫還是要再問你一次。你當(dāng)真愿意做它的宿主,無怨無悔?”
唐子昔正想點頭,不料多羅已經(jīng)抬手打斷道,“你不用這么急著回答,老夫不想占你這個小姑娘的便宜。老夫也不知道它會把你怎么樣,更不知道還能不能給你留下一絲魂魄。所以你一定要想清楚,是否真的愿意做它的宿主?”
唐子昔聞言默然,說不害怕是假的,可她更不想蘇璟就這樣消失。一時之間心潮起伏,竟一個人呆住了。
多羅也不催她,轉(zhuǎn)身看著熊熊燃燒的火海,眼中的神色閃爍不定。數(shù)萬年來從來沒有過的情緒一次全涌了進(jìn)來,讓這位魑魅族的族長也有些茫然。他不僅開始思考,自己一味地追求修為高深,一味地追求長生永存,到底是對還是不對?就算真的讓他到了不死不滅的境界,然后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緒,翻涌不息的火海也漸漸小了下來。
“吼——”
就在這異常寧靜的時刻,一聲猶如野獸般的嘶吼遠(yuǎn)遠(yuǎn)傳來,還夾雜著清脆的鏗鏘之聲,火焰再一次瘋狂地燃燒了起來。
這聲嘶吼終于讓唐子昔下定了決心,重重點頭道:“我愿意!”
多羅回過頭,眼神變得極其復(fù)雜,道:“很好,你果真沒讓老夫失望?!闭f完不再猶豫,抬手將那顆“蛋”招了過來。之前被斬斷的胳膊早已恢復(fù)如常,只見他雙手按在了蛋殼上,掌心黑芒急閃。
蛋殼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沒多久,一團(tuán)霧朦朦的東西便從中跳了出來,仰天發(fā)出一聲興奮的尖鳴,接著便急不可耐地朝唐子昔飛去。
不料,它身形方動便再次被一團(tuán)黑焰擋住了,只聽多羅嘆道:“你還有什么心愿?”
唐子昔正攥緊雙拳等待那一刻的降臨,忽然聽到多羅的話,有些意外地睜開了雙眼,見被擋在黑焰一邊的東西心中一凜,發(fā)現(xiàn)輪廓居然跟小白有幾分相似,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再見璟哥哥一面?!?p> 多羅點頭道:“應(yīng)該的!”說完長袖一拂,面前的火海便開始朝兩邊翻涌,沒多久便空出了一條通道,“你自己過去看吧?!?p> 唐子昔默默看了他一眼,終于還是抬步走了過去,一直走到通道的盡頭,才發(fā)現(xiàn)那里鋪著一面黑光閃閃的像是鏡子一樣的東西,與周圍的火焰連在了一起,也難怪她之前沒看出來。
“你只需將手放在鏡面,心中想著想見的人即可?!?p> 聽到多羅的解釋,唐子昔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
鏡面一陣波紋掠過,她只感覺腳下一陣晃動,周圍的景致為之一變。
眼前是一座高約數(shù)丈的玲瓏寶塔,正在半空中瘋狂地旋轉(zhuǎn),熊熊的黑焰正是從塔身涌出來的。陣陣耳熟的嘶吼聲不斷從塔內(nèi)傳來,跟之前聽到的如出一轍,顯然里面有東西正在奮力破塔。
唐子昔顧不上欣賞神奇的寶塔,而是趕緊在四周搜尋。
很快,她便見到了不遠(yuǎn)處盤膝而坐的蘇璟,臉上喜色一閃,毫不猶豫地跑了過去。
不料,就在她離蘇璟不足一丈遠(yuǎn)的時候,一道無形的屏障橫在了中間,眼前的景象也變得似夢似幻,接著便聽到多羅的聲音響起,“你現(xiàn)在下去的只是一縷神識,他看不見你,也聽不到你的聲音?!?p> 唐子昔聞言默然,不過并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學(xué)著蘇璟的樣子盤膝而坐,默默地看著他的樣子。她看得很認(rèn)真,很認(rèn)真,似乎想把他的模樣深深地刻在心里。
此刻,她的心里浮現(xiàn)出了許許多多的往事,許多已經(jīng)模糊的記憶開始清晰地浮現(xiàn)了出來。
她想起了那個初次見面就給了她一張冷臉的少年——那個看起來冷漠孤傲,卻總是對她冷嘲熱諷,還要讓她給他道歉的少年;那個沉默寡言,卻總是對著她吹胡子瞪眼,還要敲著她的腦袋罵她是‘笨驢’的少年;那個看起來無所不能,刀槍不入,卻因為她的一句話而黯然轉(zhuǎn)身的少年……
從什么時候起,那個少年就長大了呢?唐子昔不知道。
她只知道眼前的這張臉再也不復(fù)當(dāng)年的青澀,甚至,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這張臉上有任何表情了。眼角的細(xì)紋,鬢角的滄桑,甚至眉宇間那那絲若有似無的憂慮,無一不透露出這具身體的主人經(jīng)歷了許多不為人知的過往。
唐子昔不由自主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撫摸對方的臉頰,卻在臉側(cè)頓住了。她發(fā)現(xiàn)了對方鬢角處出現(xiàn)了一個細(xì)小的孔洞,一個紅色細(xì)繩般的東西正緩緩從中爬出來。接著便是耳孔、眼睛、鼻子、嘴巴,不過數(shù)息工夫,蘇璟的身上便被密密麻麻的小孔占據(jù)了,每一個小孔無一例外都往外鉆出了一條紅繩般的活物。
這驚悚的一幕讓唐子昔臉色驟變,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失聲道,“怎么回事?”她剛一開口,便感覺眼前一花,待她回過神,已經(jīng)再次站在了那面鏡子前,手猶自放在上面。
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一幕的多羅輕嘆道:“如果老夫沒有猜錯,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自行兵解了,晚了!”
“不可能!”唐子昔霍然回頭,怒道:“璟哥哥不會丟下我的,你撒謊!”話未說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尖聲道,“我想起來了,那些東西,那些東西明明就是你的,是你殺了他!是你殺了璟哥哥!”
多羅皺眉,卻沒有發(fā)怒,反而好生解釋道:“血魂引是我魑魅一族的不假,可這些血魂引卻并非老夫所有?!?p> “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死了,你想怎么說都行了?!碧谱游艉鋈缓俸俟中ζ饋恚樕系纳袂闈u漸變得有些古怪,“虧我還以為你是一個說話算話的前輩高人,是我瞎了眼,居然會相信你的鬼話。也好,既然璟哥哥已經(jīng)不在了……”她緩緩站起了身,臉上的癲狂之色漸去,目光平靜地看著對面的綠袍老者。
多羅被她的眼神盯著,心中居然有了一絲慌亂之感,這讓他極為惱怒,冷哼一聲道:“你要不信老夫也沒辦法,老夫也無須跟你一個小丫頭解釋?!闭f完拐杖重重一頓,顯然心中怒極。要是知道蘇璟會自行兵解,他說什么也不會答應(yīng)唐子昔下去見最后一面。這下好了,器靈沒有了,宿主也沒有了。他想來想去都想不通是哪里出了岔子,按理說他的計劃很周詳,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紕漏才對。
“之前你對我手下留情,我不想占你便宜,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