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妙如愣在原地,癡癡地望著沈慎的側(cè)臉。過了一會兒,方才自嘲地笑了笑,他向來就是這么說話的。
好不容易有這么個跟沈慎獨處的機會,她剛想再開口,床上的宣太宗卻突然動了動嘴巴,斷斷續(xù)續(xù)說了些什么。
沈慎側(cè)耳傾聽,“清虛……清虛……清虛……”
申妙如也湊上前來,“父皇說些什么?”
沈慎回身看向申妙如:“太子妃,我去請陳院判,有勞看著父皇。”
申妙如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性,鄭重點了點頭。
待沈慎和陳院判到乾清宮的時候,沈忱、儀貴妃也來了。
“陳院判,你去哪兒了!你仔細看看皇上,他……是不是要醒了?”甫一見到陳院判,高歡就沖了上來。
陳院判沒說話,只是疾步走到了宣太宗榻前。
他搭了會兒脈,又翻開皇帝的眼皮看了看,“你們都出去吧,我要給圣上施針?!?p> “年哥到底怎么樣了,陳半芩你究竟能不能治好?!
“他剛剛一直在喊清虛,于德忠呢,快滾去把清虛帶來,皇上要找他治病!”
高歡厲聲嘶喊,不依不饒。
申妙如站的最近,忙上前拉住儀貴妃,“母妃,您放心。陳院判向來好脈息,醫(yī)術(shù)天下皆知的?!?p> 儀貴妃一把扯掉申妙如的手:“這兒哪有你說話的地方,給我滾!”
申妙如被扯得步履踉蹌,沈忱伸手?jǐn)堊∷?,用眼神表達歉意。
儀貴妃重又將槍頭掉轉(zhuǎn)向陳院判,“陳半芩你給我說,皇上到底是怎么了!一直是你請平安脈的,難道你竟一點也沒發(fā)覺?!”
“貴妃娘娘,圣上不是病,而是中毒。一種慢性毒素,長年累月地積在腎里導(dǎo)致的?!标愒号胁痪o不慢、坦然自若地回到。
“你胡說,那之前你怎么沒發(fā)覺?老匹夫,你這個尸位素餐的庸醫(yī)!來人啊,把他給我?guī)氯?,我要?yán)懲!”
“母妃!你冷靜點!”沈忱一把扳住儀貴妃的肩膀,“陳院判所說都是真的,我在父皇書房找到的藥丸。已經(jīng)派人驗過了,里面有毒,是我讓人把清虛關(guān)起來的。”
儀貴妃不敢置信地看著兒子:“那是你舅舅薦的人,怎么會有問題?肯定是那起子包藏禍心的人栽贓陷害,故意讓你看的。”
沈忱嘆了口氣,為難地看向弟弟。
沈慎點點頭,目光掃過宣太宗和陳院判。
沈忱心領(lǐng)神會,“母妃,先讓陳院判施針吧。不然,延誤了父皇的病情就不好了?!?p> 這句話觸到了儀貴妃的心腸,她安靜了下來,點點頭道:“陳半芩,皇上要是醒來,一切好說。如若不能……我要你的命!”
陳院判沒看她一眼,只擺了擺手示意都出去。
大殿里重新恢復(fù)了寂靜,陳院判目光似喜似悲,定定看了一會兒躺在床上的宣太宗,方才下針。
宣太宗從朦朦朧朧地黑暗中醒來,聽到有人在說話。
仿佛是高歡的聲音,他在黑暗中笑了笑。
自己突然暈倒,歡歡一定害怕極了吧。
沈年想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意識雖然已經(jīng)清醒了,可是身體還軟綿綿地不配合,他只能先一動不動地躺著。
身體慢慢恢復(fù),耳邊的聲音也漸漸清晰起來。
儀貴妃的聲音驚訝里,帶著些惶恐。
“什么?哥哥竟讓你加了這個?”
另一個人回了些什么,宣太宗聽不真切。
“是,是我讓加的!可是……”
宣太宗心神大震,雖然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可是大概意思他猜也能猜的出來。
他努力地睜開眼,想要看看高歡在和誰說話。
站在儀貴妃對面的人,穿著一身道袍,鶴發(fā)童顏。
清虛……果真是清虛。
怎么偏偏就是清虛……
宣太宗心中劇痛,看到是清虛,他有多失望。
高歡啊高歡,我原想著,無論高慶怎樣,你肯定是不會變的。
哪怕我早知清虛藥中有毒,卻從不曾想會是你要害我!
宣太宗五內(nèi)俱焚,又氣又悲,厲聲喊到“高歡!你……”
話未說完,胸中一痛,接連吐出血來。
這番動靜,驚動了儀貴妃和清虛。
“年哥,年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p> 儀貴妃看到皇上又吐了血,急著叫人快去通知陳院判。
不一時,陳院判、沈忱夫婦和沈慎又來了乾清宮。
吐過血的宣太宗,渾身無力,話也說不出來。
“這是怎么了?剛剛我明明已經(jīng)施針穩(wěn)住了皇上的病情,怎么現(xiàn)下虛火旺盛,心肝受損?!标愒号械哪槹櫝梢粓F,語意鋒銳地逼問儀貴妃。
聽了陳院判的話,儀貴妃的心跌倒了谷底,難道剛剛年哥聽到了她和清虛的話嗎?
長長的指甲嵌進了手里,不是這樣的,她不是有意害沈年的,她那么愛他。
“太子殿下請過來,圣上好像有話和你說?!?p> 沈忱急忙依到榻前,“父皇,我在呢,你說?!?p> “忱兒,小心……小心高家……小心高家?!毙跀鄶嗬m(xù)續(xù)地說完,就又昏了過去,乾清宮里亂成一團。
陳院判只得再次施針,并拿出宮中秘藥化開給宣太宗服下。
他對著沈忱拱了拱手,“太子殿下,圣上乃是沉疴已久,本來身子骨就已經(jīng)不行了。”
“現(xiàn)下又不知道歷了什么,經(jīng)常大怒大悲,這怒傷肝,悲傷心,更是雪上加霜?!?p> “我只能勉力吊著圣上的命,至于人能不能醒,還要寄希望于宣朝列祖列宗保佑啊?!?p> 沈忱嘆了口氣:“我知道了,您去休息吧?!?p> 乾清宮外的夜空月亮低垂,沈忱的心里很亂,父皇那句小心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難道……母妃也參與了下毒一事嗎?
他雖知道舅舅下毒,卻只能隱忍不發(fā),畢竟遼東那五十萬大軍還在他手里。
可是母妃那么愛父皇……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嗎?
獨自在乾清宮東暖閣里的高歡,心里也很亂。
陳半芩那老匹夫施針的時候,她親自從牢里提出了清虛審問。
她明明只叫哥哥找人,給年哥煉一些助興的藥丸,不過是加些虎骨麝香罷了。
可哥哥居然,讓那清虛放了五石散進去。
怪不得年哥每次吃了那藥丸,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似的。
可……那畢竟是慢性毒藥??!
哥哥,哥哥怎么能這樣!
儀貴妃使勁搖了搖頭,不行,她得親自去高府質(zhì)問哥哥,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