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海山周邊百里的慘淡光景用“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边@首出自前朝的詩句來形容最合適不過。
地勢崎嶇，亂石嶙峋，其間偶有樹木斜立。山上常年厚云濃霧，生靈蹤跡難見，方圓百里無鳥獸出沒。
斷海山到處都顯得死氣沉沉，山不清水不秀。與傳說的洞天福地山靈水秀一絲關(guān)聯(lián)也扯不上，加之這一片土地又處處透著詭異之處，人間武人修士接近斷海山百里外圍，便一身功夫修為都會受到壓制，越是靠近山體壓制越是厲害，時間一久甚至肉身崩裂，修為盡失。
是以斷海山竟千年未有人類踏足之上，仿佛這片土地對人族尤為“照看”，妖族鬼魅只要修得化形便可進入這人類不可知之地去尋那天大機緣。不過也有傳言，人族唯圣，方可臨山登峰。人們的依據(jù)便是憑著一茬茬冒死涉險的猛士，歷得千難萬險終是在離斷海山十里處拓下的人族最后一位圣人——上代劍圣劉某立的警示碑所得。
斷海山千萬年來儼然成了人族禁地，哪怕是最外圍也是人跡罕至。
人族在此地待久了會死，因此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會來這里。如果不是正常人，或許他會來這里尋死。來尋死的人都會死在斷海山外圍，圣人不出的年代里，沒有人能走到斷海山山腳下，更何談上山。
如果真的有人族從斷海山山頂上下來，人們或妖們只會當他是圣人。言出法隨，舉手抬足之間令天地變色的圣人。
所以，當黑煙怪被人用一只干巴巴甚至還帶有濃濃海鮮味的海星鎮(zhèn)壓住的時候，它更吃驚的是為何會有一個站在自己身前，身上背著同樣有濃濃海鮮味包裹的笠帽人族。而不是去思考緣何無形無狀的自己，來去自如不受肉身制約的自己竟會被一只干癟海星壓的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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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少年醒來的時候，渾渾噩噩之中第一眼看見的是腳下藍色的天空和密密麻麻的枯黃樹枝。
在短暫的清醒過程后，狐妖少年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被倒吊在一個樹上。頭雖然還是有些痛，但身為妖族這依然不影響他對四周環(huán)境的觀察。
少年狐妖冷靜的觀察四周，他發(fā)現(xiàn)離他一臂的距離有塊大青石，青石上放著一只干巴巴的海星。這海星尋常至極，毫無異色可言，在少年狐妖迷迷瞪瞪瞧了好大一會才看出了其中詭異。
海星的中心有一個小孔。在狐族獨有的瞳術(shù)觀察下，一條極致細微黑線從中蔓延而出伸展向遠方。
這一縷黑線比最細的發(fā)絲還細，簡直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當然尋常人更看不到其在不停蠕動變化。
“黑煙怪要跑啊！”少年狐妖冷不丁來了一句。
話音剛落，那道細過發(fā)絲的黑線“嘭”的一聲，炸散成一團黑煙徑直沖天而起。
可惜的是這團黑煙還沒有沖出樹冠遮蔽的范圍便戛然而止，不能往前絲毫。
“姓胡的！左，某跟你不共戴天！”
黑煙怪涌動翻滾，在空中化作一張獠牙大嘴，朝著倒掛的狐妖吼道。
“使陰招的下流之輩，胡爺我還怕你不成？再者我青丘何時與你云霞山戴天過？”
“卑鄙小人，吃你胡爺一招！”狐妖少年此時已經(jīng)化作本體，四肢被一根細麻繩拴綁著，但是一根火紅毛絨的大尾巴還靈活自如，要知道狐貍精有一半的修為都是在這尾巴上。
狐妖少年將力氣集中在尾巴上，想借著老祖宗賜下的的一撮狐火中傷黑煙怪。威脅的話剛說完便準備抽尾，沒想到妖力剛一調(diào)動，渾身便酥軟麻痹，毛茸茸的大尾巴耷拉著動也動不了一下。
“呵呵呵~姓胡的，我，跑不了。你就能好到哪去？”黑煙怪此時變成一張笑臉，嘲笑狐妖少年道。
“彼此彼此，五十步笑百步，先不管是誰將我綁在這的，胡爺我瞪著眼睛現(xiàn)在開始就瞧死你！”狐妖少年還是欠缺一些沉穩(wěn)，身份被識破之后，閉嘴張嘴都要對方去死。正是少了一些冷靜才一步步被黑煙怪鉆了空子，若不是意外再起，現(xiàn)在早已成為黑煙怪掌控下的一具傀儡。
與黑煙怪相比狐妖少年受的禁制更多，除了開口睜眼，其余四肢尾巴盡皆掌控不得。黑煙怪無形無狀，不受肉身制約，除了不能離開那只海星一定距離，依舊是變幻無常。當然他的種種靈通也是無力施展，但化作一團黑煙將狐妖少年包裹起來還是可以辦到的。
于是一顆樹冠如傘的大樹下，出現(xiàn)了滑稽的一幕。一只被倒掛的火紅色狐貍渾身籠罩在黑氣之中罵罵咧咧個不停，期間偶有陰沉的笑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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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赫赫已經(jīng)有三十年沒有下過山了，自從多年前那場生死廝殺之后，賀赫赫便假借身死之由徹底地退出了江湖。若不是山上那三個水火不容的老家伙破天荒的都占卜到了相同的掛相，賀赫赫才不會離開那個整日只須吃喝便可安然度日的世外桃源，那里遠離廝殺，沒有陰謀詭計勾心斗角，也不用黯然傷神。在那里的日子里最壞也只是被三個老家伙輪流使喚，這比起人世間動不動便要打殺的情景可是天壤之別。
躺在樹下另一邊的賀赫赫正想著接下來是該先去尋找故人，還是先去劍山取刀時。另一邊的兩個妖怪便開始咋咋呼呼的吵鬧起來。被攪煩的賀赫赫打了一個響指，分別禁制兩妖的尋常物件外表的法寶神能赫然發(fā)作，兩妖頓時嗷嗷直叫，再也不能爭鋒相對的起來。
樹后的兩妖疼苦萬分，這邊的賀赫赫吐出嘴里的草根，卻也拿定了主意，“先去找刀！”說罷他起身戴上斗笠，轉(zhuǎn)過樹的另一面取了法寶收起二妖便開始上路。這人的性格過十多年也是改變不了的，想到什么做什么，這便是賀赫赫從未改變的行事風(fēng)格。
此時已經(jīng)出了斷海山的范圍，路邊的植被漸漸變得茂盛起來，樹木也不再東倒西歪的長著。相對于斷海山周邊的情形，這里算得上山清水秀，鳥語花香。賀赫赫肩扛著狐妖，一手拿著海星法寶，一路正和兩妖聊得興起。
“聽你們這一說，現(xiàn)在的江湖就是真的是朝廷的江湖嘍？”賀赫赫問兩妖道。
“沒錯，山上山下朝廷廟宇都是穿一條褲子的。哎呦喂，劍圣大爺，小妖這一身鋼筋鐵骨都快被您這一身滔滔不絕，恍如大江大河的逼煞世人的玉樹臨風(fēng)之魅力顛斷了?！焙袣鉄o力地回答道，被一路扛著很是顛簸。
“劍宗雙門也同流合污了？這群耍劍的最是自恃清高，當初仗著劍宗為江湖領(lǐng)袖的地位，執(zhí)掌整座江湖與后唐朝廷對峙。天下寺的和尚們也不慈悲為懷了？后唐以武立國殺伐氣過重，平南陵國的時候，德望禿頭帶著三千武僧硬是在回塘江動口不動手，打坐念經(jīng)五天五夜，逼得篤信佛法的后唐大將趙虎陽沒有屠城。還有那靈虛山的牛鼻道士們當初對后唐朝廷最是抵觸，護國法師的位置那九陽老道也是一口回絕。這些個門派現(xiàn)在變得都這么沒有風(fēng)骨了嗎？”聽了兩妖大致介紹了天下情形后，賀赫赫。
三十年的與世隔絕，世上發(fā)生了太多改變，賀赫赫一時竟覺恍如隔世，當初那個快意恩仇，自由自在的天下江湖現(xiàn)在好像變了一個樣子。曾經(jīng)的那些老朋友還好嗎？
腳下是一條水流頗急的河流，此處地勢往南漸低，河水順勢奔騰。懶得走路的賀赫赫一腳踩到一片漂流在急湍水流上的落葉，順水而下，不一會便隨著河流輾轉(zhuǎn)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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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水疾，接近傍晚的時候，一人兩妖便隨著河流翻了無數(shù)山頭，這下再回頭，斷海山的影子便再也看不見絲毫。這一路氣氛沉默了許多，賀赫赫偶有張口，兩妖便爭搶著回答，生怕體現(xiàn)不出自身的價值而被這斗笠男子一念瞬殺。
兩妖是徹底沒了逃走的念頭，先不說渾身妖力不能動用絲毫。光賀赫赫踩葉順水而行這么長時間所展現(xiàn)出來的駭人綿長氣機，便使得二妖驚心動魄。狐妖少年更是深有體會此人的內(nèi)力氣機之深，因為倒掛在男人肩上，一路頭朝下的狐妖早就發(fā)現(xiàn)這人腳下的葉子，在過第三個河道急彎時就被男人外泄的內(nèi)力碾成了粉塵。這一路“乘河”下來，戴斗笠看不清面相的男人竟是真正的踏水而行。要知道，這不是一時半會的功夫，水面也不是平靜無波瀾，而是真正的奔騰激流，河道蜿蜒曲折，有幾處地勢落差極大。
想著這一路平穩(wěn)過來，狐妖少年不由得對此人深感敬佩及畏懼。自己的小命去留在這男人手里就是動一動的事情。都不用出手，男人默念口訣自己便會被身上的捆妖索勒的灰飛煙滅。這個從斷海山下來的男人，雖然絕對不是圣人，但這一身實力也恐怖至極，少年狐妖此時想著若是能活命下來，以后再也不離開青丘半步，哪怕人間江湖如今廝殺如常，血雨腥風(fēng)，不知多少驚才艷艷的人杰隕落在這亂世大潮中。但人族統(tǒng)御世間已不知多少個日月輪回，手段高絕的人杰還是層出不窮且厲害的出奇。
感受到肩上狐貍對自己那隱隱的懼意，賀赫赫不禁回想起一樁樁與一位故人的往事，思緒萬千但稍縱即逝隨即微微一笑，斗笠下的男人開口道：“小狐貍你叫什么？”
“恩？劍圣老爺你問我嗎？”此時一人兩妖已經(jīng)上了陸地，賀赫赫尋了一處官道，沿著一路向東行進。腦袋一路朝地的少年狐妖正數(shù)著官道兩旁栽的排列整齊筆直的白楊樹，突然聽到手握自己小命的人族神秘高手問話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啟稟劍圣老爺，小妖青丘山胡三道，老祖宗是妖族八大長老之一九尾狐仙胡媚。大俠，有什么吩咐需要小的去做嗎？”少年狐妖諂媚道。
“活，活神仙，您，被別這狐貍精蒙騙了。這小子不，不是胡三道，他說的胡三道是，青丘的老三，是個六尾妖狐，是個母，狐貍精！”被禁制在海星里的黑煙怪用那怪異的斷句方式搶話道。
“黑煙怪！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大俠，小妖確實是胡三道，呸！是胡三刀?！鄙倌旰忉尩?。
“呀呀呀，大俠，您，別被這小妖欺騙，狐，妖一族天性狡詐。”黑煙怪不依不饒?！昂?，三道被揭穿了就胡，三刀，早不說啊？”
“老東西，您一千年成形，一千年聚靈再一千年修得妖心！到頭來卻成了一個真真正正黑到骨子里的黑心妖！是我狡詐還是你狡詐??？卑鄙惡心的偷襲老賊！”胡三刀怒極，齜牙咧嘴的反駁道。
“小，子你血口。。?！?p> “禁言?！辟R赫赫開口，掛在腰間的干巴海星一角蠕動，聒噪的黑煙怪頓時沒了聲音。
連開口說話也被下了禁制的黑煙怪瞬間老實了許多，這山上下來的人族實在強橫的沒有道理。黑煙怪原是山體深處的一縷極陰之氣，先天沒有靈識，如狐妖胡三刀所言，歷經(jīng)了漫長歲月才聚成了形體，又經(jīng)歷了漫長歲月生出靈識，這才具備了修煉的條件，加之年月極長的緩慢修行和種種際遇才達到了目前的虛形境界，可以說是天地間近乎任意地方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入。這次云霞山的山主降下云霞令，姓左的黑煙怪這才得以修煉有成之后初次下山，誰曾想原本想大展一番身手的千年老妖第一次出山便被人制服收禁。
不能怪自己太無能，只怪敵人太強大，黑煙怪如此想著安慰自己。
“山，主大人，您，老人家這次把小的坑壞了！”黑煙怪無言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