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青色的夢
許湛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里面都是光怪陸離。
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腳底下一片軟綿綿,像踩在絨毛地毯上,又像深陷沼澤,伴隨而來的還有巨大的窒息感。
漸漸的那股軟綿消失了,腳底下變得堅硬,大地顯現(xiàn)出來。
眼前青茫的顏色散盡,周圍的景物慢慢清晰,人潮涌動,閔壬大學展現(xiàn)在面前。
她穿著一襲潔白的衣裙,黑色的長發(fā)被細風吹得些許凌亂,眉清目秀,站在人群中自是一股靚麗的風景線。
新生開學的日子,聽說今天還會有三殿之一在禮堂發(fā)表演講。
周圍人不斷涌動,紛雜的聲音也不斷從耳邊飄來。
三殿?
什么三殿?
許湛有點搞不清楚。
只是開學的那股喜悅讓她不由自主地跟著那群人往禮堂走去,明亮的風景隨著人群變成了漆黑的顏色。
周圍的一切飛快而過,再轉(zhuǎn)過神來她已經(jīng)和眾人一起站在了禮堂。
許湛環(huán)視四周,暗紅色的禮堂,雜亂的人群,空氣卻靜悄悄的只能聽見高臺上清朗的男音。
還有自己的呼吸聲。
他講“大家好,我叫封鄴……”
講“歡迎同學們來到這所學校……”
講“盡情地參與每一項活動……”
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但連成一句后就有點頭暈?zāi)垦A?,這種眩暈感讓她甚至想跑上前打斷對方的講話。
眼皮變得沉重,高臺上的演講似乎被誰按下了快進鍵。
每個人的表情都放大了數(shù)倍呈現(xiàn)在她眼前。
封鄴的說話聲和底下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成就了一支詭異的曲子。
她在原地有點站立不穩(wěn),好像天地都倒轉(zhuǎn)過來了,想要伸手去扶著什么,可是抓到的只有空氣。
周圍的人群開始旋轉(zhuǎn)扭曲,臉龐變得怪異無比。每個人都沖著她做各種各樣的表情,最終化為獰笑。
她的眼睛開始睜不開了,吵雜的聲音像咒語一般涌過來,頭疼得快要炸裂。
她往前奔跑。
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大地又變成了軟綿綿的一片,連腳都開始變得軟綿綿,渾身上下似乎都不屬于自己。
她尖叫。
凄厲地,高聲地,妄圖劃破這片詭異的空間。
可是嗓子被堵住了,脖子上有一只冰涼的手死死地掐著,半點聲音都發(fā)不出。
忽然間周圍的聲音都停止了。
長時間的快進被按下了暫停,一切都恢復(fù)原樣。
許湛站在原地,因為長時間的窒息此時正喘著粗氣,臉色潮紅,眼神迷離。
她感覺到人群不知在哪一刻變得寂靜,所有人都朝著一個方向望去。
似乎她自己自導(dǎo)自演了一部荒誕不羈的戲。也許這些都是假的,連這些人也都不該存在。
封鄴依然站在高臺上,只是講話被打斷了,然而做出這個動作的人不是自己。對方看著突然沖出來的女生緊皺著眉頭,神情不耐。
女生聲音清脆嬌俏,但是她說:
“我喜歡你?!?p> “從第一眼看見你就很喜歡你了。”
“我認識你兩年,追逐了你兩年?!?p> “請問你,可不可以給我個機會?”
講到最后語氣變得緩慢輕細,女孩子的臉上漸漸染上紅暈,眼神期冀地看著封鄴,美人欲說還休的滋味,讓人看了不禁心動。
只是這人顯然不包括封鄴。
他冷冷地看著對面的女生:“說完了嗎?”
語氣帶著殘酷,神情不屑。
對面的女生有一瞬間的驚愣,對方的表現(xiàn)完全不在自己的預(yù)料之中。
或者她有想過,但下意識卻拒絕了。
因為她以為就算封鄴不接受自己,在這么多人面前也會顧著一點自己的顏面,至少她也在他身邊呆了兩年。
就算每次看見自己都極不耐煩。
但她以為,在封鄴心中,自己會有一點點,一點點的地位。
“聽好了,我不喜歡你?!?p> “你自以為是的糾纏讓我覺得很煩。”
“從今以后,希望你不要再出現(xiàn)我眼前?!?p> 封鄴完全沒管對方變得蒼白的臉色,一句接一句的話通過話筒在眾人面前清晰地講出來,說完后轉(zhuǎn)身欲走。
“等一下!”
女生此時眼里已經(jīng)充滿了淚水,右手急忙拉住要走下去的封鄴,“你為什么拒絕我?我哪里不好???”
許湛看著原本高傲的女孩子在封鄴面前將姿態(tài)一放再放,最后近乎卑微地問出了那句話。
只是封鄴沒有那個心情和她再說下去,連回應(yīng)都沒有徑直甩開了她的手就大步流星地走了下去。
“我不會放棄的?!?p> “就算失敗一百次我也不會放棄?!?p>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喜歡我的。”
女孩子臉上能看到因為對方的拒絕而流露的傷心,可她仍然握緊拳頭信誓旦旦地沖著封鄴的背影喊出那幾句話。
原本不期望得到什么回應(yīng),卻沒想到封鄴往前走的步伐突然停住了,他慢慢轉(zhuǎn)過身,看著女生笑了笑。
那種笑讓女生有點害怕,她突然覺得對方可能要說出更殘忍的話。
“可惜我有女朋友了。還有,我永遠都不喜歡你?!?p> 站在高臺上的身影有一瞬間的顫抖,女生扶住講桌才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形。
有女朋友和永遠都不喜歡自己。
何止是殘忍呢,就算真的不喜歡自己,也一定要這樣對她嗎?在這樣重大的場合里讓她連下臺的機會都沒有。
自己明明就呆在他身邊,除去上課以外對方總是在自己的視線內(nèi),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女生有這個機會而她卻不知道的。
又怎么會有女朋友一說。
“你不相信嗎?”
女生臉上的不相信太明顯了,看著對方的樣子,封鄴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語氣更加殘忍,似乎不打倒她最后依靠的一根稻草不甘休。
轉(zhuǎn)過頭向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望了望,穿白色衣服的少女那么容易辨認。
“這就是我的女朋友?!币贿呎f著,一邊朝許湛走過去。
語音落地,清涼的手指恰好被握在手心。
原本圍在身邊的人群都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路,許湛感覺到由對方手掌傳來的溫度,還有對方身上特有的味道。
她看著封鄴,腦袋又開始天旋地轉(zhuǎn)。
高臺上的女生終于再也忍受不住,從禮堂后門跑了出去。
看著握著自己手的男生,許湛只覺得對方頗為輕狂,她想將對方推走,實際上她也確實這樣做了。
用力將手抽了出去,狠狠瞪上對方,“你有病吧?”
字句清晰的話讓禮堂中再次出現(xiàn)沉寂。
許湛覺得自己的靈魂和肉體應(yīng)該是分開了,要不然為什么她能夠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那樣憤怒。
她一定不知道此刻臉上帶著顏色的自己是那樣神采飛揚,引人注目。
封鄴好笑又好氣地看著這個自己拿來當擋箭牌的女生,對方臉上寫滿了生氣和覺得自己有病。
在閔大哪個女生不是看到自己就花癡的,也就這種新生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者想要玩欲擒故縱這一招。
他將對方的舉動歸結(jié)為以上原因后,決定發(fā)揚一下精神向?qū)Ψ胶煤每破障隆?p> “你在說我有病,知道我是誰嗎?”
封鄴看著許湛的眼睛,一副了然的神色,向她走近了一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曖昧。
只是他的話剛說完人就被許湛往后再次推了一把。
這一把他看出來是用了力氣地真推。
所以說好的欲擒故縱呢?!
“我管你是誰,有病就得治!”
女孩子直視他的雙眼,眼神中滿是不屑和厭惡。
這種直白的感情流露讓他行動和言語上都有些遲緩。
“要找女朋友你去拉別人玩,姑娘我不奉陪?!闭f完這句話對方上下打量了封鄴一眼,接著轉(zhuǎn)身就走,決絕利落得仿佛剛才走下高臺的封鄴。
“你……”封鄴看著她的背影,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真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封鄴的眼中充滿興味,有趣的人,看來這段時間不會無聊了。
回過神來后他便讓四周的人都散了,之后徑直往活動室走去,他倒要看看這朵玫瑰什么來頭。
許湛跑出禮堂后,四周的景色一瞬間又都恢復(fù)成青茫茫的一片,腳底下的大地不見了,沼澤一樣的軟綿和窒息感再次出現(xiàn)。
那具鮮艷多彩的肉體被她丟棄了,只剩靈魂空蕩蕩地四處漂浮,游過了森林,游過了草原,最后掉落在海水里。
咸濕的水從四面八方?jīng)坝窟^來,淹沒了她的腳,她的膝蓋,她的腰,她的眼睛,她的頭頂,她死了。
可是靈魂怎么會被淹死呢?
她想了想,這一點邏輯都沒有。
于是她又變成了一尾小魚,海水在她的周圍緩緩流動著,滑過她的每一枚鱗片,陽光在頭頂上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如果她還是人的話,一定會舒服得伸一個懶腰。
突然間她變得格外干渴。
原來她被遺落在退潮后的海灘上,她感受著生命的流逝。
還有遠方美人魚幽怨哀傷的歌聲:
則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是答兒閑尋遍
在幽閨自憐
是那初曾相見
相看儼然
早難道好處相逢無一言
原來
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
良辰美景
奈何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