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淵神情焦慮,道:“也不知鎮(zhèn)撫大人的傷如何?兩個人怎么就都睡著了?馬坤,你去敲門叫醒李飛白,問問情況?!?p> 馬坤其實打心眼里看不起林志淵。因為林志淵對于緝捕查案的事絲毫不懂,卻當著自己的上司,很多時候瞎下命令,讓他多耗廢不少功夫還辦不成事,縛手縛腳的難受的要命。但林心淵發(fā)話了,他又不能不辦,只得解釋道:“大人,小的天天抓捕罪犯,走南闖北的,或摔或撞或被罪犯襲擊,負傷是常有的事。所以屬下知道,當一個人負傷,身體疼痛之際,根本睡不著覺。如今,鎮(zhèn)撫大人竟睡著了覺,還睡得如此酣快淋漓,看來傷已好的七七八八。一個人睡覺休息之時,也是養(yǎng)傷的最好時機,此時把他們叫醒,只怕會有損鎮(zhèn)撫大人的傷勢恢復?!?p> 林志淵又不是傻了,一個傻子也當不了典史。他心里清楚馬坤瞧不上他,整日里陽奉陰違的。平常也就罷了,他能忍則忍,只當自己有容人之量。可是今天,當著如此多同僚的面,而且很多還都是他的下屬,讓他如何下臺?以后還如何管束下屬?說出的話豈不是有如放屁一般,還有誰愿意聽?他怒道:“讓你去就去,廢什么話!”
典史雖能決定衙役首領的升貶,但最終的決定權在縣令。馬坤自覺自己并沒有錯,林志淵是在無理取鬧,而趙學飛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是非曲直自有定論,便不怕林志淵的憤怒,轉而向趙學飛做了個揖,道:“還請大人定奪?!?p> 趙學飛毫不關心下屬之間的矛盾,有矛盾才更利于他駕御,問道:“你能確定鎮(zhèn)撫大人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了?”
馬坤道:“根據(jù)我的經(jīng)難,鎮(zhèn)撫大人的傷已沒什么大礙,只需將養(yǎng)些時日,其傷自然痊愈。”
趙學飛懸在心口的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沒想到讓他茶飯不思,甚至無心上堂的大事,就如此解決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這只是夢境而已。趙學飛按下心中的激動,此事還得確認一下,畢竟馬坤只是衙役,并非醫(yī)生。他扭過頭問道:“王大人,鎮(zhèn)撫大人的傷是不是好了?”
一個衙役都能聽出來的事,王定一做為醫(yī)學圣手,怎么可能聽不出來。按說,一個傷的如此之重的人,不可能治得好,除了截肢之外他想不出第二個辦法來。可從錢子俊的呼嚕聲中,能聽出錢子俊中氣十足,完全不像之前那樣病殃殃時的有氣無力。正如馬坤所說,錢子俊的傷已沒什么大礙,只需將養(yǎng),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痊愈。李飛白究竟是怎樣下的麻沸散,在傷者保持清醒的情況下,清除腐肉?又是如何解決失血過多,瞬間就能把中氣養(yǎng)的如此足。錢子俊又如何忍得住手術后的巨痛,睡的如此香甜。
王定一百思不得其解,腦袋都想炸了,還是沒有合理的解釋。這時,聽到趙學飛的問話,他隨口道:“好了!”隨即,他意識到,一個農(nóng)戶竟能治好一個御醫(yī)都束手無策的傷,今天算是栽了個大跟頭,起手道:“趙大人,告辭?!?p> 趙學飛連忙挽留,道:“王大人留步。等一會鎮(zhèn)撫大人醒了,還得仰仗您給確診。”
王定一心道:“還嫌我的面子丟的不夠?留在這里干什么?等錢子俊醒了,讓你們看他羞辱我的笑話!”他裝作沒聽見,加快腳步繼續(xù)往外走。出了寅賓館的門,他仰天沉思半晌,還是想不通李飛白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想要回去找李飛白問清楚,卻又磨不開面子,只得一狠心一跺腳,回家而去。
屋里官員見王定一竟自走了,全都愣在當場半天沒回過神來。不過王定一的反應也告訴大伙,錢子俊的傷九成九是好了,多日來緊鎖的愁眉全都松了松。
趙學飛道:“大家都散了吧,將這幾天積壓的事情都處理處理。朝廷命官留下來,有幾件事咱們議議?!?p> 濟源縣的七品縣令趙學飛,八品縣丞曹致遠,九品主薄華修杰以及不入流的典史林志淵,都是吏部銓選,皇帝任命的,所以也就是朝廷命官。一縣之中,大事都是四人先議,最后由趙學飛拍板決定。
其它的如六房典吏,教諭訓導以及各種大使,聞聽此言,都知自己不夠留下來議事的級別,紛紛行禮告退。等所有人都出了屋,馬坤上前一步,道:“眼瞧已到了吃飯的點,大人們是在這里用飯,還是議完事回衙門再用飯?!?p> 因為錢子俊身份過于特殊,所以趙學飛心中已打定主意。他要一直守在這里,讓錢子俊一出屋就能看到他,好表明他對錢子俊的傷勢十分關切。等將來布政使大人問起,錢子俊說明情況,也好讓布政使大人明白他對錢子俊的傷沒有絲毫懈怠的意思。不然的話,布政使就算嘴上不說,心里肯定生氣,會想:“我兒子在你的地界受傷,就算跟你沒有關系,你也應該照應一下吧。他受傷卻不見你的影蹤,這是不把我兒子這個六品官放在眼里,還是不把我這個二品官放在眼里?!?p> 他道:“就在這里用飯!”
馬坤道:“是讓衙門里做好送來,還是在寅賓館隨便用點?!?p> 趙學飛道:“在寅賓館隨便用點?!边@時,兩道如雷鼾聲中的一道突然輕了許多,他的神情突然一緊。
馬坤知道趙學飛在擔心什么,肯定是怕再有什么變故,道:“我去通知伙房備飯后,就接著去聽墻角,萬一鎮(zhèn)撫大人醒了,也好通知大人們準備?!?p> 趙學飛微微點頭,道:“去吧!”
馬坤告退下去,來到伙房見伙夫們正在吃飯。他也餓的肚子“咕咕”作響,盛了一碗胡亂吃了幾口,吩咐伙夫趕快備飯,又急急趕到窗下聽起墻角。
趙學飛他們主要議的有三件事,第一件最重要——到底要不去封信告訴布政使大人錢子俊受傷,并且傷的很重這件事。
有人說千萬不要,免得布政使大人擔心兒子傷情,不問青紅皂白怪罪我們。有人說一定要去信告訴布政使大人錢子俊受傷這件事,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如果布政使大人通過小道信息而不是我們的渠道,就會怪我們隱瞞不報。
這件事議了很久,直到伙夫送上飯菜,四個人吃完飯,又議了一會,趙學飛才拍板決定,盡快給布政使大人去信,將事情經(jīng)過講的詳細,最后告訴布政使大人錢子俊的傷勢已好,不日將回開封府,請布政使大人不要擔心。
第二件事好議,是決定升一個人的官。能夠治好錢子俊的傷,鄭浩然是出了大力了,若無他的引薦,王御醫(yī)來了也沒辦法。立此大功,該好好升他的職,四人議了一下,最后決定升其為吏房攢點。這相當于把鄭浩然從一個在吏房寫寫文書的筆桿子,一下子升到協(xié)助吏房典吏主事吏房。如果胥吏也有等級的話,相當于連升了數(shù)級,是多少書役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然而,鄭浩然卻不知道自己攤上這等好事,正愁眉苦臉的往家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