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孟德解了這場尷尬之后,他心中還是有些隱隱不爽。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一呼百應(yīng)之人,怎么著在這些兵將們心中的地位還是非常高的,到頭來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及時的站出來,反而還是公達(dá)在自己的授意下很配合的演完這出戲。
虧自己平日里那么重用奉孝,關(guān)鍵時候他怎么就像木頭似的杵在那兒?這讓他丞相大人多么尷尬?不過幸好還是自己急中生智的繼續(xù)編排下去,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么下臺呢?
這件事只是一個小插曲,沒有人會多么在意?;蛟S在史官們記載丞相大人的事跡時,這還可以為他加分不少。
戰(zhàn)爭還是要繼續(xù)的,張繡還是要繼續(xù)討伐的。
在曹孟德?lián)]軍急下時,軍中將領(lǐng)更是團(tuán)結(jié)一致,似乎都卯足了勁兒,要在丞相大人面前立個功勞。
早在與曹孟德結(jié)下梁子的那一刻起,張繡就已經(jīng)后悔了,早在與曹孟德不死不休的那一刻起,張繡就已經(jīng)豁出去了。
他殺了人家愛將和兒子,怎么還會指望別人放過他?既然這一戰(zhàn)不可避免,那就不如放手來博!
當(dāng)然,這是賈詡告訴他的。
如果不是賈詡在那兒挑唆,他還不想與曹孟德對著干呢!一個女人,還是自己叔叔的女人,怎么能比一個城池更加重要呢?真是犯不著啊!
“曹賊,你枉為君子,虛假仁義,聲名狼藉,惡跡了然,出身不正,不知廉恥,與禽獸何異!”張繡破口大罵。
曹孟德冷哼,枉為君子倒是確實,出身不正也算正確,至于是不是禽獸……等把那破口大罵的小人抓住,不就知道了嗎?
他一定會用實際行動證明,什么叫法不容情。破壞大漢安寧的人,沒有一個會有好下場。
曹孟德算對了天時地利,卻獨獨少算了一個人和。而這個人,正是鼎鼎大名連曹孟德都舔著臉去拉攏但是對方絲毫不給面子的賈詡。
曹孟德本來用了疑兵之計,這確實是個好計策,在古往今來中也是屢試不爽。不過還是被賈詡給識破了?;蛘哒f,賈詡只是比較擅長如何的把控人心。
人心嘛,自古以來便屬于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物象,所謂得人心者得天下,那叫帝王之術(shù)。而他賈詡只是一個謀士,他只要做到他謀士的本分就夠了。
他需要做的,很簡單。盡力的為自己的明主爭取最大的權(quán)利。盡管他壓根就看不起自己的這位明主。
曹孟德算錯了賈詡,賈詡卻不敢小瞧這位曹丞相。上次的那般設(shè)計,居然還讓曹孟德僥幸逃脫,這是他的失誤,某些失誤還是可以有彌補的機(jī)會的。如果這次再算他不得,那他賈詡就真的認(rèn)輸,承認(rèn)曹孟德是上天所眷顧的將領(lǐng)。
但是事實證明,曹孟德真的中計了。也就是說,他并不是那種幸運的老天爺?shù)膶檭骸?p> 賈詡教了張繡將計就計,張繡盡管不怎么聰明也沒有魄力,但是對于賈詡這位大謀士,他可是言聽計從的。
他依照賈詡所說,曹孟德想給他下套,雖然他看不懂,不過聽賈詡的準(zhǔn)是沒錯,這叫做歷史經(jīng)驗。他裝作中計,就在曹孟德大意竊喜之時,趁機(jī)反撲,而此舉,亦是非常的成功!
在大將于禁的誓死拼護(hù)之下,曹孟德率領(lǐng)殘軍終于逃了出來。
一行人行到襄城,曹孟德心中想著之前構(gòu)思計劃時的自信與傲然,他絕對沒有想到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變成這副失意模樣,怪的了誰呢?
是他曹孟德,是那個該死的張繡,還是張繡手下那個叫賈詡的謀士?
不,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么怪罪他人的勇氣了,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的粗心大意。
眼前是緩緩溪流,潺潺流水,泠泠叮叮,微風(fēng)拂過,更是難得的樂音。如此美景美情,最適合飲酒論詩,高談作賦,但是曹孟德沒有半分的靈感。
不知怎的,他心中竟然隱隱約約的閃爍著某個模糊的影子。那個高大忠誠、說會為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憨厚漢子。他……真的做到了。這也是曹孟德最為后悔的事情。
當(dāng)初的承諾又為什么會有機(jī)會實現(xiàn)呢?典韋之后,曹孟德變得對他人的承諾畏懼起來。因為在他看來,這種將自己的生死交于他人手中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不,即使那個被托付的人,心中也不會快樂的。
想便是想了,念便是念了。曹孟德睹物思人,他下馬蹲坐在河邊哭了起來。
如此任性,如此放縱于自己的性情,全軍將士們都訝然的看著他們的丞相大人,一時間,誰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雖然豁達(dá)物外,超然脫俗是一件好事,但是丞相大人,您也不用放縱的如此……超然吧?是不是有些過頭了呢?
在滿軍將士的注目下,荀彧很想上前去安慰安慰丞相大人,不過如果這樣做的話,那是不是太不給丞相大人面子了?關(guān)于丞相大人的顏面以及他的性格的疏解,到底哪個比較重要呢?這的確是個值得糾結(jié)的問題。
就在荀彧不自覺的來到丞相大人身邊時,只聽得他說,“想起去年此時,我亡了兄弟典韋,那時也如今日這般的時節(jié),哎!可憐我兄弟典韋,再也沒有機(jī)會與我共同踏足這片山河了。他……”丞相大人說著,不禁又流了淚。
不管是明公睹物思人有感而發(fā)也好,還是他急中生智反應(yīng)敏捷也罷,典韋這人夠爺們,平日里與營中弟兄們也相處的不錯,曹孟德拿典韋當(dāng)擋箭牌,顯然在這時是一種非常明智的選擇。
身為謀士的自覺,總是使得荀彧把利益得失放在了考慮問題的首位,依次排列下來之后,那情感抒發(fā),倒是在末尾了。
“丞相大人,我相信典韋兄弟在天之靈也不愿見您為他而神傷,還請您振作起來,爭贏張繡,以張繡的人頭,為我軍兵士以及典韋還是曹昂少將祭奠,只有這樣,方才能真的不負(fù)于典韋兄弟的英靈。明公,還請您早做爭奪。”
荀彧永遠(yuǎn)不會忘記他在多年后與曹孟德相逢之時,他對曹孟德說,“懂明公者,必是文若。用文若者,當(dāng)孟德兄!”
那么,這又算不算一種承諾呢?
“孟德兄,依我之見,您有感于襄城之水,想必也是典韋將軍顯靈,不如就此先祭拜典韋將軍以及陣亡將士們,然后再做打算?!狈钚⑸锨埃锌系奶岢鼋ㄗh。
他說的已經(jīng)相當(dāng)委婉。他還沒有直接的告訴曹孟德,先祭拜典韋將軍以及陣亡將士們,也好籠絡(luò)軍心,為下一步而凝聚力量。
但是這之中的隱秘,他想以曹孟德的智慧,即使自己不會明確的說出來,但是對方也是可以聽懂的。因為他看見,在他說完這話之后,那荀彧莫名的看了他一眼。那種神情,有些冷漠有些不屑。
呵,你神氣什么呀?大家都是一樣的人,誰又比誰高貴多少?丞相大人還是我姐夫呢!
在奉孝看來,荀彧雖然算個不錯的謀士,但是他心中似乎還存留著幾分無畏而幼稚的善良。大概就是這樣,這可是一個謀士最不應(yīng)該擁有的認(rèn)知。
算了,荀彧日后的發(fā)展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他才懶得管那么多呢!而且他也管不了。
“奉孝說的對,全軍下馬,為典韋將軍祭拜一二?!辈苊系虏粮蓽I水,他泠然道。
站起來的曹孟德有一種睥睨天下的魄力,這是所有人盡管羨慕但是卻絕對學(xué)不來的,這也是屬于他曹孟德的光茫與自豪。即使在最落魄的時候,他毅然能有這種不把天下放在眼中的威嚴(yán)。
他是誰?張繡算什么?賈詡算什么?老天又算什么?他曹孟德只信自己,他只信,自己一定會用張繡的人頭,來祭拜自己的兄弟!
祭拜完成后,曹孟德找了個空當(dāng),他看著目光散漫,姿態(tài)愜意的奉孝,心里就有種無名火起的感覺。
“之前的麥場,你為什么在那兒無動于衷?”
“孟德兄,我這是在提醒你??!”奉孝有些委屈的眨眨眼睛,“你現(xiàn)在知道了,你是多么得人心了?”
曹孟德被這話羞得說不出話來。他怒然轉(zhuǎn)頭,沒有再理會這有些不正經(jīng)的謀士。
襄城只是一處憑吊的地方,曹孟德吊慰的,是自己的兄弟,但也是那段最失意最后悔的時光。
沒有什么人的一生是一帆風(fēng)順的,人前的曹孟德之所以看起來風(fēng)風(fēng)光光,還不是因為他的豁達(dá)與魄力嗎?他從來都不在乎什么。那更是因為,他所在乎的,比任何人都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