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路談災(zāi)荒
說是幾日，但依著兩人不慌不忙的散漫趕路樣子，等終于出了冀州地界時，也已是半旬過去。一路上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兩人到是有意避開那些城鎮(zhèn)，也唯有遇到一些村莊或是荒野客棧，這才會進去休息。不過大半還是在荒野里度過的，天作棉被地作床，饑渴皆憑運氣，什么溪水小河，什么野兔山果，都是他們的盤中餐，這么一看倒也稱得上逍遙二字。
何況暖春到來，夜里也無甚子寒意，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真的寒氣逼人，也不能拿這二人怎么著。萬金油般的內(nèi)力那么一轉(zhuǎn)，還懼什么寒暑。不過冀州畢竟多平地，山少林少，哪那么多野兔山雞與他二人吃？因此餓肚子到是他二人唯一的問題了。索性還得虧二人皆是不俗武者，餓上幾日倒也無妨，只是常聽見五臟廟轟鳴罷了。
咕嚕?！煜さ霓Z鳴響起，秦廣義笑著看向趙隸，正待如往日那般笑話一番，誰知自己腹中也開始轟鳴作響。咕嚕?！緡！瓋扇讼嘁曇谎?，然后紛紛大笑起來。
笑罷之后，趙隸摸著無影的馬頭，搖搖頭，“我要是和你一般該多好，吃兩口草便可飽腹。”
“你吃啊，草有何不能吃？你沒見過發(fā)生災(zāi)荒的地界，那叫一個寸草不生，莫說草，便是樹葉，草根也被饑民食得是干干凈凈！”秦廣義下馬隨手抓起路邊一把野草，喂向?qū)ほ?，然后拿出一根青草，塞入自己口中慢慢咀嚼?p> 趙隸不知想到什么，坐在無影上呆呆發(fā)愣。到是無影見自己兄弟都有人喂，而自己背上的家伙還是無動無衷，頓時不滿，打個響鼻之后，低下頭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這下趙隸才從呆愣中醒來，看著無影的樣子微微一笑，翻身下馬開始安慰它。一邊熟練的拔草喂馬，趙隸一邊貌似不經(jīng)意的隨口說道“這年頭還有災(zāi)荒？”
“我的殿下嘞?！鼻貜V義夸張的調(diào)笑一句，“這年頭咋沒有災(zāi)荒？你去哪幽，并，交州轉(zhuǎn)轉(zhuǎn)，這等事可曾少？”
“我大楚糧產(chǎn)不是很足嗎？”趙隸學(xué)著秦廣義把青草塞入口中咀嚼。
咕咚一下，秦廣義咽下口中青草，“大楚糧產(chǎn)何止很足？只是地主豪紳，層層官吏這些……呵。”
“給你說個例子吧，我以前闖蕩江湖，途徑交州環(huán)古郡，在那里一個叫白縣的地方就遇到過災(zāi)荒。不是天災(zāi)，皆是人禍所為！那些無良糧商哄抬糧價，造成全縣十八鄉(xiāng)百姓無糧可食！餓死何止上萬人？最后我與一些俠客夜探糧倉，你猜我們看到什么？看到了滿倉的糧食！滿滿當(dāng)當(dāng)！就那么在哪放著！官府就是不放糧！他們官商勾結(jié)，非要把百姓們榨干不可！城內(nèi)滿倉糧，而城外便是百里無雞鳴，荒野露白骨的煉獄之景！”秦廣義似是想起什么，眼中滿是殺意。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么后來呢？”趙隸面上沒有一絲波瀾，仍是邊喂馬邊問道。
“呼~”秦廣義鎮(zhèn)定了一下，“偷糧救民?！?p> “又能偷多少，又能救幾人？對了，你們沒殺人？”趙隸似是有些驚訝。
呵呵呵……秦廣義低笑一番，“殺誰？哪些官吏糧商身邊扈從皆是不俗武者，想必也是怕有人這般打算?！?p> 沉默半響，趙隸皺眉道“難道……他們就不怕朝廷追責(zé)？就……就不怕官逼民反？”
“交州遠離高高在上的廟堂，那里一方縣令便是一方實打?qū)嵉耐粱实?。在其轄?nèi)，一句話比圣旨都管用。至于造反…我曾問過一個將要餓死的百姓，你猜他怎么說？”秦廣義眼神有些莫名地看向趙隸。
趙隸突的感到嗓子有些緊，“怎么說？”
“他說……”秦廣義側(cè)過頭，“咱一輩子都是大楚的百姓，造誰的反？咱大楚？那可不行……至于這，估計是命吧，我估摸著也就是命不好，投胎來到了這，要是離咱皇帝陛下近些的地方，肯定不會有這事的。也就是咱皇帝不知道這些狗官，要不然哪能容著他們欺負咱？是這個理不？”
話說完，秦廣義已是眼中含淚，“話真多，自己都要餓死了，還想這么多？殿下你說，他是不是傻？寧愿餓死，寧愿就那么躺在土丘上餓死！也不愿站起來喊上一嗓子……”
“后來呢……”趙隸有些不敢去看秦廣義，舔舔發(fā)白的嘴唇，沙啞道。
“估摸著餓死的人到達那些人的預(yù)期底線，也或是確信百姓已被榨干，于是放糧了……我親眼看到那個縣官放糧的表情，憎惡，厭惡，就仿佛是施舍給野狗一根吃干凈肉的骨頭一般?！鼻貜V義嘆口氣，“從那以后我就知道，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哪怕化勁，乃至先天又如何？終究抵不過那個白胖縣官的一句話……”
“所以你來到了京城，進了皇宮？”趙隸撫摸著無影哪柔順的馬鬃，眼神古井無波。
“嗯。”秦廣義點點頭。
“見到父皇的第一面是什么感覺？失望？”趙隸繼續(xù)問道。
“沒有?！鼻貜V義到是笑了，回憶的臉上帶著憧憬，“我第一次見陛下緊張的不行，都沒怎么敢看他。全程都是陛下問我，我回答……最后就被留在宮里了?！?p> “怎么一副懷念小娘子的表情……”趙隸調(diào)笑道。
哪知秦廣義聽到著，頓時擰眉一喝，“閉嘴！陛下乃是你父，更是大楚君王！怎能與……相比？”
被秦廣義喝的一愣，趙隸瞳孔一縮，他似乎是小瞧著大楚子民對皇帝的敬畏了，微微猶豫一番，趙隸出聲道“大楚子民難道對皇帝都是這般敬服嗎？就因為他是皇帝？”
秦廣義一臉疑惑，“子民敬服自己的皇帝，豈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什么叫就因為他是皇帝？簡直胡言亂語！那是我大楚的君主！我大楚的天！”
“可你也知道了，你的天，他沒掌權(quán)……”趙隸瞇著眼，低聲道。
“哼！那是奸臣當(dāng)?shù)?，陛下也是無奈。大楚養(yǎng)民三百載，此時正該我輩仗義死節(jié)！行忠君之事！為陛下掃清周側(cè)，重掌皇權(quán)！”說到這，秦廣義一臉真摯的看著趙隸，“殿下！我知道你出宮離京必是有大使命！咱別鬧了，行不行？”
看著秦廣義的眼神，趙隸嘴角微微一扯，“我何時鬧了？好了好了，走吧，估摸著前處會有人家，填飽肚子再說吧?！闭f罷翻身上馬，不給秦廣義說話的機會，縱馬離去。
“唉！”秦廣義望著因趙隸馳去而揚起的灰塵，喟然一嘆，上馬隨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