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挺熱鬧。”克奇用日常聊天一般的口吻說。對于精神系異能者來說,自身的場比任何科技造物更好用。比如現在,在兩個展開場的精神系異能者之間,他們根本不需要通訊器一類的東西,也無需將場轉換為信號使用通訊器材。
“看來你的隊員發(fā)出救援信號了。”吳畏看似輕松地說,“你不打算關心一下他們嗎?”
“失敗者沒有這個資格?!?p> 吳畏翻了個白眼,低聲嘀咕一句:“說得好像你永遠不會失敗一樣?!彼麘械迷俸瓦@個神經病多說什么,維持了短暫平靜的場猛烈地波動了一下,強烈的刺激經由波動傳了出去,對方的場被迫斷開和吳畏的連接。
兩架機甲剛才有一次極短的交手。在簡單的試探之后,吳畏毫不客氣地再次展開了屬于自己的場:比謝忱的場更具侵略性和壓迫性,微波帶來的高熱幾乎讓石頭都為之融化。強橫無匹的力量肆無忌憚地向著四面八方沖了出去,所經之處一片焦黑。
“非常非常罕見的場?!笨似娴恼Z氣不知贊美還是單純的評論。但他的動作遠不如語氣那樣友好,以他為中心,帶著詭秘氣息的場毫無煙火氣地呈放射狀鋪開,并且毫無意外地和吳畏的場撞在一起。
碰撞以人耳聽不到的頻率發(fā)出尖嘯,在這場戰(zhàn)斗影響范圍以內,無數的異獸忙不迭地奔逃離開場的范圍,森林上方騰起滾滾煙塵。敏感的異獸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個越來越危險的地方,它們以生物敏銳的求生本能意識到,只有離開得越遠才會越安全。
灰白機甲背后的引擎噴出藍色的火焰,迅速升至半空的同時朝背后伸手,下一刻α540年式突擊步槍被它握在掌中,并且朝目標毫不遲疑地扣下扳機,刺眼的能量彈劃著弧形呼嘯而去!
能量彈沒有擊中任何物體——標示01的機甲身前豎起一道無形的屏障,及時將能量彈攔了下來,僅僅在空中蕩出圈圈波紋,沒能收獲任何的戰(zhàn)果。
吳畏并不遺憾——他原本也沒指望這樣就能破開克奇的防御。機甲隨手換了彈匣——將近半人高的金屬從半空墜入湖中,濺起大波浪花。
“你知道嗎?”克奇忽然打開外放,“任何掉在藍洞里的東西——除了人體的部分,學員都得自己找回來?!?p> 吳畏愣了一下。
“也就是說,不論勝敗,你之后還得自己想辦法把彈匣撈上來?!笨似娴穆曇魩еσ猓白D愫眠\?!?p> 一直沒有動作的機甲忽然動了!引擎短暫地噴射了一下,龐大的軀體就躥到了半空中,微弱的閃光過后,粒子束短刀已經握在了它的手中,下一刻,致命的武器兇狠地向著吳畏機甲的脖頸劈砍而來!
“我靠!”只來得及短短地罵一聲,吳畏趕緊側頭,他甚至能感受到粒子束灼熱的溫度燙到皮膚——哪怕他呆在座艙里,頸側也并沒有一把危險的短刀,但對于通過場駕駛操控機甲的精神系異能者來說,對方這種裹挾著場的攻擊在精神上帶來的壓迫比現實中更甚!如果吳畏沒有及時反應過來,他甚至會死于被砍中脖頸的幻覺之中!
“你瘋了嗎?。俊鄙倌牦@怒交加,為了避讓克奇的攻擊,引擎在短時間里以最大功率輸出,光屏上開始閃爍代表電量不足的標志,他不得不操縱機甲向著岸邊飛去。
沉重的金屬軀體落在湖岸,大地顫動,還沒等吳畏反應過來,克奇的進攻又到了——效仿之前吳畏的行為,一串能量彈準確地瞄準了機甲的落點,少年恨恨地罵了一聲,淡紅色的場在機甲身前拉起,就像他的攻擊沒能取得效果,克奇的攻擊當然也沒有。
懸浮在半空的機甲傳出克奇愉快的聲音:“怎么樣?吳畏?要不要考慮加入小隊三?”
吳畏的機甲忽然沉默,標志著各種線路,位置的指示燈開始一盞盞熄滅,最后是頭部的啟動燈——意味著駕駛員已經關閉了引擎。克奇挑高眉毛,他不認為吳畏打算認輸,“難道動力已經耗盡?”青年低語,隨即切入機內通訊:“亞特伍德,把駕駛權限切給我,你抓一下那個搗蛋鬼?!?p> “收到?!标犛蚜⒖探贿€了駕駛,克奇的光屏立刻變?yōu)轳{駛模式,并將機甲一公里以內的景象投影到駕駛員面前。異能者將視角拉近——對方的尤彌爾的確已經關閉引擎,所有的指示燈一片黑暗。
“亞特,找到他了嗎?”克奇的語氣嚴肅了一些。
“沒有。”隊友簡潔明了地回答,“機甲里沒有生物反應?!?p> “吳畏離開了機甲?!笨似驵哉Z,“這家伙……想干什么?”
如果克奇的這個問題能夠向本人當面提問,吳畏會肯定地告訴他:有且僅有一個答案,打敗你,取得勝利。
當少年駕駛著機甲降落到湖岸上時,能量儲備情況比他想象得還要差,飛行模式已經無法開啟了,行動模式也將在五分鐘之后終結,最后是機體自動關閉——那時候,吳畏只能依靠手動模式爬出尤彌爾,然后面對好整以暇等著他的克奇。
這可不是勝利該有的樣子。
“經驗太少了……”吳畏嘀咕了一句,收回阻攔能量彈的場,順手設置一分鐘之后自動關機,然后,他趁著降落時的沙塵與水霧還未散去,偷偷摸摸地從逃生通道爬出了機甲,并且順利地跑到了鉆石高地的最頂上。
機甲駕駛員越來越被重視的今天,幾乎不會有駕駛員會選擇主動放棄自己的機甲。在一線,甚至有駕駛員選擇和機甲一同戰(zhàn)死,這樣的風氣傳到異能學院中,無疑成為了精神系異能學生的榜樣,他們更加狂熱地追捧機甲及其駕駛者,激進者甚至公開宣揚要重新對異能體系進行改革,精神系異能者應當成為所有異能者的指引及領導。
當然,這一切與預備學院的新生吳畏還沒有任何關系。為了勝利,他干脆利落地拋棄了將要成為累贅的機甲,獨自潛伏在了克奇的眼皮底下。
“吳畏,你的行為失敗的風險高達90%。”借由場而維持活動的起床在光屏上以文字形式警告他:“你應當聯系隊友選擇和他們匯合?!?p> 不,謝忱的機甲沒有多余的載人艙,而他以一敵二,原本就沒有救援自己的力量。吳畏對自己說,你唯一的選擇就是干掉克奇,才有勝利的希望。
他趴伏在潮濕冰冷的地面上,看著那架龐然大物向自己漸漸靠近,靜靜地等待著最后一刻——失敗或者勝利,一錘定音。
“我們到岸上去。”克奇收回場,他什么也沒發(fā)現,機載雷達的屏幕也告訴他沒有發(fā)現目標。亞特伍德謹慎地問他:“機甲已經徹底失去動力,對方已經不能給我們造成什么麻煩,現在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是不是……”他沒有說下去,但其中的意思已經足夠明顯。
克奇一邊操控著機甲向著湖岸飛去,一邊若有所思地說:“你說得對。但是我還是有懷疑。機甲失去動力不奇怪,但我們死活找不到他就很奇怪了……他還能干什么呢?”小隊三的隊長陷入思考,“失去最有力的武器,近乎赤手空拳……現在可不是舊地球時代,沒有武器的騎士比一個拿木槍的農奴更柔弱?!?p> 比起吳畏的莽撞,克奇的操作高明多了,機甲的引擎噴口在半空便開始收斂,減少動力輸出,同時打開緩沖氣閥,當他的機甲落地時,動靜不比一只降落枝頭的鷹雕更大。與此同時,異能者展開場,灰色的波紋仿佛蕩漾的水波,一波一波向外伸展,不需要太長時間,就能找到吳畏的藏身之處。
“你太卑鄙了!”當吳畏再一次灰頭土臉地被余清從草堆里找出來,年幼的弟弟委屈地指控長姐:“你說過不用場的!”
“我說的是,我不會用場把你找出來,”余清慢條斯理地說,“我是用手把你身上的草拿走的,嚴格來說,我的場只是發(fā)現了你,但還是我自己找到了你?!?p> 吳畏氣呼呼地看著余清,片刻之后郁悶地放棄了和長姐爭論:“算了!回家了!”他恨不得立刻回家然后關上門再也不用看余清那張可惡的臉。
“記得幫媽媽刷碗!”余清雙手插兜悠閑地走在小弟身后。
“知道了!”吳畏扭頭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他站住腳,認真地問:“余清,我要怎么躲,你才不會找到我?”
“如果你是精神系異能者,”余清毫不在意這句話開頭就給吳畏多大的打擊,“可以將你的場偽裝成我的場,然后趁我不注意再發(fā)動攻擊,打敗我?!?p> “我問的是你怎么樣才找不到我!”
“我回答了呀!我輸了,就找不到你了。”
“這種家伙不可能比余清更強……”吳畏深吸口氣,他閉上眼睛,在意識深處,淺紅的場開始不規(guī)則地顫動,不知從而來的黑色慢慢浸染上去,當少年再度睜開眼睛時,吳畏滿頭大汗,臉色慘白——以他目前的實力來說,強行更改場的頻率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原本紅色的場消失了,吳畏霸道橫沖直撞的場徹底安靜下來,仿佛從吳畏身體當中流出的濃稠顏料把場染成了徹底的黑色,改變發(fā)生得無聲無息,當克奇的場擴張至此時,與他幾乎相同的場柔順地接納了對方,兩種一模一樣的黑色融為一體。吳畏被偽裝的場像流水一般有意無意地將克奇的場包裹了起來,而克奇毫無所覺。
“奇怪了,”亞特伍德的聲音里帶著不安,“克奇,我找不到他?!?p> “他能跑多遠?”克奇有些不耐煩,“再仔細一點。”
問題是不論多仔細還是找不到吳畏。亞特伍德苦笑了一下,不敢再違逆克奇的意思,只能重復一遍之前的搜索——不論多遠或多近,機載雷達或場都找不到吳畏的影子。除了克奇綿延翻滾的場之外不能再找到什么別的了。
吳畏悄悄地抬起頭。
與克奇的場同化,一開始強烈的不適,但到了現在這種痛苦已經可以適應。少年在心中贊美了一下變色迷彩系統(tǒng)的強大,然后少年深吸口氣,將一切恐懼和自我懷疑拋諸腦后,靜靜包裹住克奇的場在下一刻毫無預警地恢復了本色,純黑在剎那被強硬驅離——
“不好!”
腦海中瞬間毛骨悚然的警報促使克奇本能地將場全力展開,黑色的波紋突然亮起,但緊接著他驚怒地發(fā)現刺眼的紅色將他的場緊緊地包裹著,堅決地,毫不猶豫地不斷向內壓迫收縮,不管克奇如何掙扎努力,不管他的場如何震顫,無聲咆哮,一切的努力沒有絲毫作用,劇烈的疼痛自場的邊緣迅速向著克奇?zhèn)鬟^來,在某個時刻,異能者痛苦得甚至失去了理智。
“……克奇,克奇!”亞特伍德慌亂的呼叫聲喚醒了克奇,他強忍著惡心和嘔吐感,憤怒驅使著異能者將痛苦向始作俑者反卷過去——并不是特別有效,但能爭取時間。
“那混蛋包圍了我們?!币贿呥@樣說,克奇一邊感覺到了深刻的荒謬:一個人包圍了另一個人,但他沒有多余的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上面,“聽著,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兒!”
“離開?”亞特伍德還想再問什么,但通訊器中接著傳出他滿含恐懼的驚叫:“啊啊?。 敝笤僖矝]有任何消息。
被暫時驅趕開的場再度反撲,這次克奇幾乎失去了抵抗的力量。黑色漸漸從場中消退,從深沉的顏色逐漸變?yōu)橄笳魈撊醯陌胪该?,波紋的顫動越來越慢,被對手從容不迫地撕開,大股大股的血色涌入缺口,肆意纏絞克奇的場,直到對方奄奄一息。
“要投降嗎?”在意識海中,吳畏看著不遠處傷痕累累的克奇,隨手彈開一絲徒有其表試圖反擊的場,“哦,”少年笑了笑,“我忘了,你現在說不了話。”
吳畏從藏身之處站了起來,輕輕躍起,無視與機甲中間超過五十米的距離,借助石頭或樹枝作為落點,幾個鵲落之后落到了沒有反應的機甲上。少年身手敏捷地爬上頭頸處,盯著一個拳頭大的紅色按鈕笑了笑,然后毫不猶豫地砸了下去!
代表棄權及請求援救的信號在所有人的眼前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