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女神這次沒有眷顧三人組。
他們在抽簽時不幸抽到巨石高地——地貌如地名所說，由無數(shù)裸露的巨大巖石構成，植被稀少，并且絕大部分是高山草甸和低矮的灌木，能夠藏身的地方非常少，對于在人數(shù)完全不占優(yōu)勢的67小隊來說，這樣的地形堪稱噩夢。
“麻煩了?！弊詮闹莱楹灲Y果之后劉浩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這個地方對我們太不利了?！?p> 其他兩個人看著他都沒說話——明擺著的事。
“還不知道會選擇巨石高地的哪個部分作為地形參考，如果是東邊，”劉浩嘆了口氣，“趕緊投降，那邊是一望無際沒有任何阻礙物，視野媲美潘達斯大草原?！?p> “北邊呢？”謝忱問了一句。
“那還有一線希望?！眲⒑普{出地圖，在北方畫了一個圈，沉聲說道：“這里有巨石高地唯一的高山森林和一小片高山湖泊，比起東邊，這邊的地形更復雜，能夠選擇的戰(zhàn)術和打法也更多，考慮到藍洞訓練基地的性質，我覺得我們可以賭一把。”
雖然嘴里說賭一把，但67小隊還是盡可能做了準備——他們這次冒險選擇了兩架機甲，將其中一架給了吳畏——全武裝全裝甲型尤彌爾，加強了火力及裝甲，機動性能有所降低，但好在并沒有低到無法忍受；另一臺機甲則換上了雙人座艙——這是極端不同尋常的選擇，因為以往雙人駕駛都是精神系異能者，但這次，謝忱讓劉浩做了副駕駛。
“座艙里并不都是生物接口，還有正常的顯示器及觸控操作作為備份?！敝x忱調出權限，將數(shù)據(jù)處理這一塊兒分給副駕駛，他動作很快，一邊做一邊說：“雙人駕駛的初衷也是如此，不過很少有配合特別默契的兩個精神系異能者，這個功能就顯得特別雞肋，不過既然開發(fā)出來，一定有用得上的地方?！?p> 他把數(shù)據(jù)操作臺推給劉浩：“你試試。”
不同于正在進行全新嘗試的隊友，吳畏現(xiàn)在做的和剛剛接觸機甲的精神系異能者菜鳥駕駛員沒兩樣。
在舊地球時代晚期，生物電信號傳導的研究取得突破性進展，人類通過光纖傳導信號，得以將腦電波與機械相連，獲得了想象不到的巨大成功，接連研發(fā)了各種人形或自然擬態(tài)機甲，但好景不長，為了操縱機甲而產(chǎn)生的龐大數(shù)據(jù)流對脆弱的大腦造成了極大的負擔，許多駕駛員因此留下各種各樣的后遺癥，最嚴重的甚至當場死亡。
不過，當人類來到盤古星球，尤其是精神系異能的發(fā)現(xiàn)，才使腦-機生物電信號駕駛技術迎來了突飛猛進式的發(fā)展。精神系異能者有別于傳統(tǒng)人類大腦的構造，使他們通過腦電波駕駛機甲顯得格外輕松，而異能者遠遠超出當時電腦的數(shù)據(jù)處理及反應速度讓傳統(tǒng)機甲技術一夜之間都顯得過時，因此，到了吳畏的時代，精神系異能者是天生的機甲駕駛員已經(jīng)成為公論。
但是對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駕駛員的吳畏來說，這個所謂的公論就顯得格外刺眼了。
對精神系異能者來說，他們操縱機甲的方式和一般人所想象完全不同——曾有人問一個功勛駕駛員如何駕駛機甲，他回答提問者：“想象自己擁有無限延長的感知和身體?！?p> 吳畏閉上眼睛，無形無色的波紋以少年的身體為中心向周圍一波又一波蕩開，所到之處，人耳聽不到的頻率敲擊一切生物與非生物體，吳畏第一次放開全力讓感知向著周圍擴展，似乎無窮無盡，然后他恍然大悟，忽然明白那位駕駛員所說的意思——當你使用場探索世界時，機甲自然就成為了你身體的一部分。
他抬起了手。
變色迷彩呈現(xiàn)出灰白斑塊，高大的尤彌爾忽然抬起右手，緊接著，這架金屬造物就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那樣踉踉蹌蹌地邁出了第一步——觀眾席中傳出仿佛海嘯般的嘩然，巨大的吸氣聲像一陣颶風席卷而來，學院提前準備的幾架維持秩序防止意外的機甲發(fā)出引擎發(fā)動時低沉的咆哮聲，接二連三地升空，將吳畏的尤彌爾隱隱包圍起來——他們要確保在發(fā)生意外之前控制住它，或者，毀滅它。
最壞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幾個搖搖晃晃的腳步之后，似乎已經(jīng)掌握了平衡，尤彌爾漸漸以正常的姿態(tài)開始行走，然后，它毫無預兆地在地面浮起，離子引擎藍色的火焰扭曲空氣，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灰白色的機甲在瞬息之間騰空，兩聲尖利的音爆猛地炸響，附近所有的玻璃幾乎在同一時間炸成碎片，尤彌爾早已看不到身影，只留下碟狀的音爆云在原地慢慢散開。
“吳畏！”謝忱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氣急敗壞地炸開：“你趕緊給我滾回來！再往上飛，負責空域的獵警就要過來了！”
吳畏忽然醒了過來。
他眨了一下眼睛，眼前所見并不是還陌生的機甲座艙，綿延無邊的云層在視野中看不到盡頭，他下意識停了下來——正在飛行當中的尤彌爾背后的引擎漸次減弱，轟鳴聲變得溫柔起來，機甲“站在”云層之上——吳畏的心臟劇烈跳動，他無法形容這樣的感覺，只能說，非常好。太好了。
“喂喂，吳畏？”劉浩加入了通訊，他的聲音帶著笑意，“玩夠了？該回來了吧？我們還得比賽?！?p> 少年深吸口氣，他將手掌抬到眼前，所見仍舊是指節(jié)分明修長的手指，但他知道，在這只手掌之外，鋼鐵造物也默默地看著五指分明的肢體。
“不可思議……”
“我聽到了?！眳俏吩囍腥胫x忱的場中——對方有瞬間的呆滯，但立刻反應過來，就像隊友伸出的一只手——他感受到了謝忱的場，冷淡浩瀚，讓他想起夏夜仰望的星空。
“快回來吧，”劉浩依舊嘻嘻哈哈地說，“不過教官說比賽之后你可能會得到一個月的加罰——如果我們輸了的話。”
吳畏的場離開了同伴。平流層之上無時無刻不在呼嘯的狂風也無法吹動尤彌爾哪怕移動一毫米，引擎重新開始加速，和之前比起來，這次無疑從容并且輕松，藍色的火焰再一次出現(xiàn)在噴口，暴虐的力量被束縛在這具鋼鐵之軀中。
“我對罰跑沒興趣?！眳俏沸χ卮稹葟洜栐圃茖樱蟮氐妮喞饾u清晰，視野急速縮小，幾架熟悉的機甲出現(xiàn)在灰白迷彩的機甲身邊，城市觸手可及——“因為我不想輸！”
楊米爾斯從光屏上收回目光，投向坐在旁邊臉色青白不定的安德森。督導教官表情微妙，嘴角介于笑與不笑之間：“你的學生很不錯?！彼粗鴮Ψ街饾u擠到一起的眉毛，“每個學生都是一座寶庫，安德森，”楊米爾斯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們應該更多地設法打開它們，而不是毀了他。”
安德森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笆堑?，長官?！苯坦俾缘拖骂^，避開楊米爾斯的目光，不讓對方發(fā)現(xiàn)滿臉的厭惡，“他的確是一座，”中年人停頓了一下，僵硬地繼續(xù)往下說——一個字接一個字地吐出來：“寶藏。”
鑒于吳畏的特殊情況，裁判原諒了他愚蠢的行為?！拔夷芾斫獾谝淮卧跈C甲上展開場的心情，”充當裁判的森田——原獵警學院資深教官，退出現(xiàn)役之后接受了預備學院的聘書——緊盯著少年，試圖讓這位特殊的人物明白規(guī)則的重要性：“但是違反規(guī)則依舊是不可接受的！”
吳畏在他的目光下咽了口唾沫，悄悄直起原本便筆直的脊背。
“不過考慮到你的特殊情況，另外并沒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危害，”森田一本正經(jīng)地說，“所以暫時不會給你什么處分，”他看著少年大大地松了口氣，忽然翹起嘴角，“僅限于你勝利的前提。”
然后森田享受著吳畏的目瞪口呆繼續(xù)說：“如果你輸?shù)舯荣?，按照校?guī)，擅自進入空域，不服從教官的命令，”他悠閑地豎起指頭，“根據(jù)校規(guī)，你會被罰到畢業(yè)啊?！?p> 在獵警學院時期就在學生們中間有魔頭之稱的森田最終真情實感地笑出了聲：“吳畏，不少教官已經(jīng)等著申請成為你的懲罰監(jiān)督人了，”他笑出一口森然的白牙，“加油?！?p> “所以絕對不能失敗。”吳畏在進入地圖前的最后一次通話中異常嚴肅地說：“我絕對不想把寶貴的休息時間浪費在沒有丁點兒好處的夜間罰跑上?！比缓笏嫖礋狒[的隊友，“別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咱們是隊友。”
“立刻上升到了嚴重威脅的地步啊。”劉浩的聲音在耳機中有些許失真，但是不妨礙他在話語中流露出極度的重視，“沒辦法了，看來別無選擇。”
謝忱一如既往地冷淡：“出發(fā)吧。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p> 藍洞再次展現(xiàn)在了學生們的面前，和之前感受過毫無二致的狂風又一次出現(xiàn)，但吳畏卻不再像之前那樣恐懼或敬畏——他一馬當先，向前跨出一步，當機甲就要向下墜落時，離子引擎突然發(fā)動，藍色的火焰在將近傍晚的夜色中格外明亮。
“這次我們抽到了白日戰(zhàn)，就看地形能不能賭贏了。”劉浩的通訊從正常的電磁模式切換成場，而這么近的距離，處在兩個場之中，通訊穩(wěn)定得就像面對面說話。
沖出濃霧，巨石高原逐漸出現(xiàn)在了兩個隊伍的視野當中。五架機甲謹慎地分為兩個集團，一前一后地隔開老遠的距離，并且互相用場試探著攻擊，阻攔，盡量保證己方的虛實能夠保密到最后一刻。
“老謝的手氣簡直了！”劉浩快活地大笑起來，“是巨石北邊！”
隊友的話音還未徹底消失，一片黑沉沉的森林就在67小隊的面前突然出現(xiàn)，在低矮的草甸和灌木中間極其惹眼。這時候已經(jīng)徹底看不到小隊三的蹤跡，涂著67小隊標志——由兩個造型簡單的數(shù)字構成——的兩架機甲停在森林附近，沒有貿然進入。
“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三分鐘?！敝x忱問劉浩，“這次的戰(zhàn)術是什么？”
“小隊三他們動作比我們快，已經(jīng)進入森林，現(xiàn)在想必找好了埋伏的地點，”劉浩一邊說話一邊標注地圖，“但他們能夠埋伏的地方并不多——嚴格來說只有三個左右?！?p> “這里并不是真的前線?！眳俏诽嵝阉八麄兊念櫦梢矝]有那么多?！?p> “我知道。”劉浩把做好標記的地圖發(fā)給隊友，“這次輪到我們當‘鬼’，得想辦法把他們抓出來，但是小隊三應該不會蠢到分兵，因此戰(zhàn)斗幾乎是一次決勝負——我們和他們都沒有進行第二次‘貓捉老鼠’游戲的能力?！?p> “我不清楚他們對這張地圖有多熟悉，不過如果是我的話，”劉浩敲了敲地圖上標注著高山湖泊的位置，“我會選擇在這里展開戰(zhàn)斗?！?p> “我們定在這里，”克奇在通話中與隊友說：“在這里讓那三個走了狗屎運的家伙嘗嘗我們的厲害。”
“巨石湖，距離最近的森林大約有2公里遠，”小隊三的隊長慢條斯理地分析道：“因此他們無法借助森林隱藏身形，如果他們拒絕在這里和我們決戰(zhàn)，故意怠戰(zhàn)比失敗受到的懲罰更嚴厲，這三個家伙是絕不想接受這樣的恥辱。”
和克奇比起來，他的兄弟安杰魯無疑安靜許多，但絕不是說安杰魯?shù)哪芰Φ陀诳似?，相反，應該說，安杰魯更加致命，也更加危險。
“我們的速度比他們快多了?！卑步荇?shù)穆曇粢统烈恍?，說起這類不大良善的話題總顯得冰冷，“剛好可以打他們措手不及?！?p> “讓他們知道，贏一個裝模作樣的小隊四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克奇的聲音輕得像一根落在水面的羽毛，可惜內容和輕盈沒有半點關系：“讓他們到湖里去冷靜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