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了嗎？”楊米爾斯問楊凱特。
“已經(jīng)到了。”后者回答，“如果你問的是67小隊。”
督導教官思考了幾秒鐘。“叫謝忱和劉浩等一等?！比缓笏砸卉P躇，又叫住楊凱特：“算了，都叫他們進來吧?！?p> 當吳畏的第二異能徹底爆發(fā)之后，67小隊就提前鎖定了勝利。當威爾遜被吳畏的場捕獲之后，他極度震驚地發(fā)現(xiàn)這個陌生的場來自一腳踹飛尼奧的吳畏，小隊四的隊長直到比賽結束依然處在恍惚當中，將“不可能”翻來覆去說了很多遍，直到從地底離開回到地面，威爾遜才仿佛從夢中驚醒，巨大的羞恥和憤怒徹底壓垮了年輕人的理智。當裁判在兩個隊伍面前宣布成績的時候，他用一雙赤紅的眼睛看著吳畏：“你是怎么做到的？”
威爾遜在同樣憤怒卻茫然的隊友的簇擁下向吳畏逼問道：“你明明是力量系異能！你明明是！”他已經(jīng)無法維持最基本的風度怒吼道：“你的場是哪里來的?。俊?p> 許多人立刻驚異地朝依然鎮(zhèn)定的吳畏看過去。裁判面色凝重地看了吳畏一眼，先問威爾遜：“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是的。長官?！?p> “你說吳畏是精神系異能者？”
威爾遜搖搖頭。憤怒一旦抽離，支撐他的力氣也開始迅速流失——他畢竟經(jīng)歷了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體力早已經(jīng)見底，現(xiàn)在不過是憑著一腔莫名的怒氣和不解支撐，所以開始冷靜之后，疲憊朝年輕的學員一波一波襲來。
“你先去休息吧?！币恢弊⒁庥^察他們的楊凱特溫和地對自己的學生說：“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威爾，放輕松，比賽還長著呢，一兩場的失敗決定不了任何問題?！?p> 把學生勸走之后，教官目送小隊四成員身影消失，轉(zhuǎn)回來看依舊留在原地的三個學生——重點在吳畏身上——神情就嚴肅多了?！澳銈兏易??！彼喍痰孛畹?，然后和同事說：“他們的比賽先暫停，之后再通知處理結果。”
三個年輕的學生在惴惴不安強作鎮(zhèn)定中被帶到了督導教官的辦公室。67小隊的成員短暫地等了片刻，就在緊張中見到了楊米爾斯。
作為高階獵警，楊米爾斯的辦公室與普通教官比起來最大的不同在于面積——督導教官辦公室是一個六十平方大的套間，除了標準辦公設備之外，還有一個小小的帶洗浴設施的休息室。而單身漢楊米爾斯顯然把家都安在了這里——這位在獵警當中以收藏癖與實力聞名的青年獵警在這里展示了部分藏品——主要以古老的紙質(zhì)書為主。
“坐吧?！倍綄Ы坦傩α诵Γ钢缸危骸跋茸聛怼！?p> 三個學生頓時像三根折斷的木頭那樣直挺挺地坐下。
“首先祝賀你們，取得第一場練習戰(zhàn)的勝利?！睏蠲谞査箍粗龔埬贻p緊張的臉，安撫地笑了笑：“放輕松，別把教官看成敵人或者是別的什么——首先我們是你們的老師，沒有老師不為學生的成就高興的，”他的目光落在吳畏的臉上，意味深長地說：“哪怕是一場校內(nèi)比賽的勝利?！?p> 隨后他稍微坐正了身體，“我想你們已經(jīng)知道為什么到這里來了吧？”楊米爾斯沒有移開視線，自然也注意到吳畏的神色有微妙的放松，“嚴格來說，這件事暫時只和一個人有關，但你們是一個團隊，未來將注定一起面對很多困難——我想你們也并不愿意讓隊友一個人面對不好說話的教官。”
哪怕是謝忱也因為這句善意調(diào)侃而有些許的僵硬。
“所以，這位先生愿意告訴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吳先生？”他的目光和少年的視線對上，后者片刻之后微微側(cè)頭。
吳畏感到手心中的潮意，沒什么大不了的，他為自己打氣。但少年的確不確定這件事會引起什么后果，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大約不會有什么壞事——但很多事好與壞的判斷標準依身份不同而不同——
“我的姐姐余清是職測所的研究員?！彼蚤L姐的職業(yè)作為開場白，隨后在楊米爾斯鼓勵的目光當中繼續(xù)說下去：“我似乎發(fā)生了放電現(xiàn)象——然后聯(lián)系了她?！?p> “放電現(xiàn)象？”楊米爾斯第一次皺起了眉頭——他雖然有預感，但確實沒想到哪怕到了這一步，這個膽大包天的學生依舊選擇了沉默——“然后呢？”督導教官的神色嚴厲起來，“出現(xiàn)了幾次？”
“我不知道。”吳畏咽了口唾沫，他用余光看了看身邊的隊友——謝忱和劉浩顯然被他和楊米爾斯的談話吸引了，顯然他們對這件事也有著高度好奇——少年意識到這件事或許比想象中更嚴重一些，但現(xiàn)在也硬著頭皮繼續(xù)說：“但當發(fā)現(xiàn)這件事之后我就馬上聯(lián)系了余清。”楊米爾斯挑高了眉毛。他對這個人名印象深刻。
三十年以來職測所前途最為遠大的青年研究員，精神系異能者，實力強大，為人低調(diào)，和她那些熱衷于和議會，各大學院及獵警高層來往的同事不同，這位名叫余清的女士似乎天生對應酬交際，人際關系毫不關心。事實上，雖然她的名字在不少高階異能者中間赫赫有名，但總的來說，在許多人看來，這不過就是個默默無聞的孤僻天才。
甚至連她的弟弟也是如此認為。
“我們會和余清女士聯(lián)系?！睏蠲谞査拐酒饋?，三個學生條件反射一般跟著起立，“現(xiàn)在，你們先回去休息吧，吳畏暫時留下?！彼麑χx忱和劉浩說，轉(zhuǎn)頭看吳畏：“至于你，恐怕要做一個全面檢查。”
吳畏堅持參加比賽一部分原因確實像他說的那樣，另一部分則是少年不想見到余清——這種情感極為復雜而且莫名，吳畏甚至無法解釋它產(chǎn)生的緣由，但很多事不需要解釋也能成立——總之，當楊米爾斯告訴吳畏，他只需要在預備學院做檢查時，少年無疑松了口氣。
和職測所全面但相對緩慢的測試比起來，預備學院自備的能力測試雖然結果不夠精確，但速度相當快。在完成了一系列非常規(guī)檢查之后，又做了許多常規(guī)醫(yī)療檢查——例如血篩，腦電波的掃描等等。完成這些雖不復雜但異常零碎的種種測試之后，哪怕是吳畏也感到精疲力盡——當他拿到最后一項檢查結果時，時針已經(jīng)在鐘盤上走過整整一圈。
吳畏在某位陌生教官帶領下再度走進楊米爾斯的辦公室，然后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jīng)呆在了里面。少年在心底無聲地發(fā)出哀嚎，但表面上，他還是面無表情，異常沉著地向督導教官敬禮：“吳畏向您報到?！?p> “稍息?！倍綄Ы坦贈_他點了點下巴，言簡意賅地開口：“坐?！?p> 他在余清的身邊坐下來。
“根據(jù)你的個人信息，以及這件事的重要性，作為知情人之一，我們請來了你的姐姐?！睏蠲谞査归_門見山，“在你到來之前我已經(jīng)和余清女士交換了意見。當然，我們可以先看看你的測試結果，再來談談我們之前都說了些什么。”
“是?！眳俏返吐暬貞那榫w不太高。
“首先必須說的是，”督導教官把結果——也許是為了彰顯重要性，學院非常鄭重其事地將結果打印在了紙張上——推向了吳畏，哪怕少年已經(jīng)知道了：“恭喜你，吳畏，盡管在精確度上有所欠缺，但可以肯定的是，你的精神系異能測評結果在B或B+，非常好的數(shù)據(jù)?！?p> “謝謝?！彼砂桶偷卣f。
楊米爾斯沒有錯過吳畏的表情，但他選擇繼續(xù)說下去：“余清女士似乎跟你提過第二異能的稀有，但她限于條件也許沒有對你做一個詳細的說明，吳畏，你聽著——”他的神情徹底認真起來：“第二異能的重要性并不僅僅是稀有——實際上很多東西的屬性都是稀有——我們直到目前為止都不知道它的原因，當然，目前來說這并不重要——”
“這僅僅是因為我們確實不知道而已，并不是說它不重要?！庇嗲宕驍嗨涞亻_口，她看來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楊米爾斯廢話太多，“目前來說，一切檢查結果都是正常的，不管是哪一種，而你的精神系異能測試成績甚至遠好過基礎異能，真讓我驚訝?！?p> 吳畏等著她的“但是”。
“但是——”女士果然沒有辜負弟弟的期待，“這并不是說一切都是沒有隱患的?！?p> 她的表情認真得接近嚴厲：“我們的身體是一個容器，異能是其中的液體，”女士為在場的兩個人做通俗易懂的說明，“有些人的等級更高，這意味著液體密度很大所需空間卻很小，有些人無法走到更高的地方，這意味著液體很快就裝滿容器或容器太小，但總的來說，越是強大，容器也就越大，液體的密度也越大?！?p> “但第二異能完全不同。你的容器不變，但液體卻多了一倍，甚至在日后不止會多出一倍，到時候，液體究竟會溢出，還是……容器被撐破……”余清看著臉色僵硬的吳畏，“誰也不知道究竟會怎么樣?！?p> “我的意見是，”女研究員無視楊米爾斯不甚愉悅的臉，繼續(xù)往下說：“你以預備研究員的身份加入職測所——放心，”她注意到吳畏驚訝的表情，“第二異能的價值遠超過你所能想象，會有許多人對你感興趣?！?p> 楊米爾斯抓住機會開口：“吳畏在預備學院適應得非常好?！彼欀碱^看向余清，強壓著不愉快說道：“他是戰(zhàn)士，并且已經(jīng)在戰(zhàn)斗中證明了自己——女士，你的弟弟有成為最好戰(zhàn)士的潛質(zhì)。”
“我家已經(jīng)有一位為聯(lián)盟奉獻終身的戰(zhàn)士。”余清雙手插進外衣的衣兜里，對楊米爾斯的話不為所動：“我不認為我唯一的弟弟也需要成為那樣的人?！比缓笈柯詭翎叺匾恍?，“另外，他現(xiàn)在還沒成年?！?p> 督導教官在瞬間感到了被冒犯的憤怒，但下一刻他就不得不承認，余清是對的，而她也確實有權利保護親人，尤其是已經(jīng)有一位常年活躍在獵警一線的親人——楊米爾斯已經(jīng)看過了吳畏的資料，當然知道他那位小有名氣的父親。
他不得不退了一步：“當然，你有這個權利。”余清是吳畏的指定監(jiān)護人，“但是，”他轉(zhuǎn)向吳畏，誠懇地對他說：“我希望你能認真地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吳畏，成為研究員當然是很好的，但你的眼神告訴我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
“你會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戰(zhàn)士。”
這句話幫助吳畏下了決定。他深吸口氣，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很難違逆余清——但這并不代表他一定做不到。
“我需要和姐姐談一談，”少年對督導教官說，“能給我們幾分鐘嗎？”
“當然。當然?！睏蠲谞査拐酒饋?，“有需要隨時叫我?！?p> 現(xiàn)在房間里就剩下這對親姐弟。
余清罕見地露出煩躁的表情。她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兩圈，腳步很急，然后女士停了下來，重新坐回座位上?！皡俏?，”她叫弟弟的名字，“現(xiàn)在不是任性的時候。我發(fā)誓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第二異能固然強大，但誰也說不清里邊到底有多少風險?！?p> 她看著吳畏，直視少年的眼睛，她看上去明顯想說更多，但開口僅僅是簡單的一句話：“吳畏，更慎重一些?！?p> “我……我并不是故意和你對著干?！眳俏返拖骂^輕聲說，“但是我真的很喜歡這里。”他抬起頭，勇敢地看向長姐，嘴唇囁嚅，但就像余清最終只說了一句話那樣，他也僅僅說：“我真的很喜歡這里?！?p> 姐弟倆隔著一道無形的線對峙。他們誰也不想輸，但是總會有一個先放手。
余清選擇后退。
“好吧?！彼酒饋?，拉開門之前女性在門口停下來，“不要后悔今天的決定?！彼f，“永遠不要后悔?！?p> 然后她毫不留戀地，干脆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