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畏請求接入通訊?!?p> “吳釗接入通訊。因信號靜默,將在信號恢復之后傳送此次視頻通話。請在‘滴’聲響起之后開始說話?!?p> “老爸,我是吳畏。我來了新京,然后參加了職測所能力測驗,已經通過了獵警預備學院的面試……總之發(fā)生了很多事,我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自己選擇未來的道路。余清,我是說姐姐也很支持——算了,總之她不反對?!?p> “媽媽有點擔心,但是她說支持我——比余清誠懇多了?!?p> “獵警學院規(guī)定凡是家里有現(xiàn)職或退役獵警成員,都能參加相關親屬的入學儀式。媽媽說她一定會來新京,余清當然也會來。老爸,學院說會給你發(fā)參加儀式的相關邀請函,具體的時間和地點都在里邊兒——我們和媽媽已經很久沒見過你了,希望這次能一家團聚?!?p> “我沒住余清那兒,因為通過面試的考生當天就可以直接入學,學院要求集體住宿。我已經住進了宿舍,這兒什么都不缺。老爸,一定要萬事小心,等你來參加我的入學典禮?!?p> “那就先這樣,我掛了,老爸再見。”
“切斷信號,本次通話結束?!?p> 起床的屏幕黑了下去。
吳畏倒在床上。
“還有十五天啊……”少年把雙手交疊枕在腦后,看著已經逐漸熟悉的天花板喃喃自語。
從他的位置望出去,湛藍的天空,薄云像扯開的絲狀棉絮,沒有風?;虼蠡蛐★L格沉穩(wěn)冷淡的方正建筑物占據(jù)了視野中大部分空間。剩下的則由各色植物——高大的喬木和矮小的灌木之間交錯點綴著各類懸停無人機,它們中間,外形一致噴涂深灰底色黑色?;盏拇蟛糠质潜O(jiān)察校園的智能系統(tǒng),少部分形態(tài)各異的無人機主人則基本是學院教師——學生無論警銜高低一律不得使用及擁有個人無人機。
距離面試通過,已經過去了五天。
的確就像吳畏告訴父親吳釗所說的那樣,他的確當天就選擇了入學住進學校宿舍。一方面是因為面試官給他的善意建議:對于來自普通中學的吳畏來說,他的基礎幾乎可以斷定是所有考生當中最差的。“你可以利用這段額外的時間學習,熟悉及使用異能?!蹦莻€面相極為年輕的面試官告訴他,“普通中學和異能學校最大的區(qū)別就在于普通中學里幾乎不會涉及到異能的學習和使用。你的異能評級不錯,但是你明顯沒有受過系統(tǒng)教育,這在之后會成為你最大的軟肋?!?p> 另一方面……吳畏實在不愿意和余清再度住在一個屋檐下。少年的童年時代余清還沒有離家到新柏林高等學院就讀,這段記憶中幾乎每一天都充斥著吳畏刻骨銘心的教訓和不堪回首的恥辱。
不過余清倒是完全不介意吳畏的選擇,她的反應不過是將吳畏留在她那兒的行李轉運到了預備學院而已,然后又給吳畏的賬戶上多打幾萬聯(lián)盟元——哪怕知道預備學院的學院津貼數(shù)額不低,但這算是余清對親弟弟的支持,性質當然不可一概而論。
吳畏收回視線,他的目光在室內漫無目的地梭巡,未來十三個月他都將在這里生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比起五大或者其他私立學院的住宿條件,預備學院僅僅只能用平庸來形容。大約二十平方大小的房間兩人住宿,兩張下桌上床的上下床,兩個容積率非常可憐的柜子——最多能把所有制服外套掛起來,包括常服,禮服,冬大衣和配套的褲子,其他的衣服必須折好塞進藏在柜子中的抽屜里。所有的家具,被褥都打上了預備學院的?;?,除此之外沒有多余的紋路。
另外還有附帶了洗浴設施的衛(wèi)生間和一個小小的茶水間。
和吳畏一樣提前入學的學生并不太多,因為就像當初那個面試官所說那樣,大部分異能者在十二歲第一次能力測試之后都會選擇異能學校就讀,很少有人愿意繼續(xù)留在普通學校讀書——畢竟這兩者之間的區(qū)別隨著時間的流逝日益增大。在吳畏父親吳釗的少年時代,普通學校中還能看到許多異能者,但幾十年后的今天,不如說居然還能在普通學校中找到異能者。
相比全軍事化管理,科目獨立設置的異能學校,普通中學更偏向于一般學科教育。人類聚集地建立起第一座城市之后,對舊地球時代的學科教育進行了改革。之后又經歷數(shù)次修改,比如在文學教育中大幅增加盤古星球的殖民開拓史。但總的來說,相比較異能學校有意識地對學生進行戰(zhàn)斗素養(yǎng)教育,普通學校和舊地球時代比起來并沒有什么本質的不同。
吳畏和小胖子分到了一個宿舍,后者大呼幸運。歐新也是當天就選擇入學的考生之一。不過吳畏是為了提前適應異能學校的教育,歐新則是為了逃避父母——親子關系是永恒的難題。
輕輕的呼嚕聲從對面?zhèn)鱽怼P率矣阉煤艹?,尤不知半條腿耷拉在床欄外,只需要再翻個身就能和地板來一次親密接觸。正當吳畏在等著看歐新的笑話和當一次好人之間難以抉擇,智能終端第二次提醒吳畏:“餐廳開放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結束。”
吳畏終于堅定了良心選擇做回好人。少年輕快地翻身從床上跳下來,幾下套好肩章帶空白的制服——授銜要等到開學典禮,“歐新,歐新!”他用力拍打室友粗壯的大腿,“還有一個鐘頭餐廳就關閉啦!你吃不吃飯啊?”
“???”室友在迷迷糊糊中迎來再一次暴擊,來自力量系異能者的打擊讓歐新瞬間清醒:“吳畏!”小胖子慘叫一聲,從床上蹦地一下彈起來,趕緊扒開褲子看腿:“吳畏我這是人腿!”歐新一邊心疼地往自己的腿上連連吹氣,一邊憤怒地指責笑嘻嘻的室友:“我這不是擊打人偶!”
“連紅都沒紅一下,”吳畏攤開手,“還能真疼啊?”他笑著催促:“你快點,到底去不去吃飯?”
小胖子瞪了吳畏一眼,“怎么不去!”他抓過搭在床尾的制服,順著床欄翻下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嘮嘮叨叨:“你這手也真是太黑了。大家都是力量系,怎么你打人就這么疼!以后和你做格斗練習怎么辦?不會真被你打死吧?”
“你對你自己太沒信心了?!眳俏芬槐菊浀卣f,看著歐新的眼睛里全是笑意,“歐新啊,你這抗擊打能力,學院里你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p> 預備學院的餐廳在整個學院最深的地方。距離學生宿舍倒不算遠,但因為新生們沒有授銜,學院智能終端還未錄入他們的個人信息,許多設備都無法使用——其中就包括了電動代步車。
“這個時代,我們居然還需要靠自己走到另一個地方去?!睔W新使勁兒跺了兩腳地面,往周圍打量一番,搖頭晃腦地感嘆說:“真是太復古了?!?p> 吳畏對著宿舍大廳里的防霧鏡子整理制服,順口損了歐新一句:“你快閉嘴吧,你是不是忘記了正式開學以后每天必備的十公里跑?”
歐新的臉一下耷拉下來。
在飯點去餐廳吃飯對兩個還沒授銜的新生來說意味著什么?
答案:從年紀到警銜,他們都是最小的。
“以后哪怕是賴,我也一定要賴一個學長,求他帶我坐代步車?!睔W新放下發(fā)酸的右手臂,神情嚴肅面不改色地和吳畏嘀咕:“我的手都快斷了。”
“快閉嘴。”吳畏的嘴唇小心地,盡可能不被人發(fā)現(xiàn)地囁嚅道,“對面又有二年級走過來了?!?p> 新生立刻保持立正的姿態(tài)舉手敬禮。
目送高年級學生走遠,歐新羨慕地看了一眼人家肩章帶上的綠色肩章,再看看自己空空蕩蕩的肩膀,“真神氣啊……”小胖子小聲說,“我們要能早點舉行授銜儀式就好了?!?p> 吳畏偏過頭,盡量不引人注目地遮著嘴打了個呵欠,“還有十天……”他擦掉眼尾因為打哈欠沁出的眼淚,少年喃喃自語:“怎么覺得這么漫長呢?”
在預備學院新生和室友一起憧憬著將要到來的開學典禮的同時,職測所研究員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享受午間閑暇時光。余清難得離開了實驗室,女研究員雙手插兜,放著一套骨瓷茶具的無人反重力平臺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如果所長看到你這么使用泰坦,”拉蒙德的聲音從余清的身后飄過來:“不知道是他先心梗,還是你先被他罵得狗血淋頭?!?p> “舊地球時代就已經有了除血栓機器人技術?!庇嗲孱^也不回地說:“以他現(xiàn)在的年齡來說,完全可以提前先預置,需要預約嗎?我可以幫他登記。”
拉蒙德從墻后慢吞吞地走出來,順手幫自己倒了一杯茶,湊到鼻端:“很不錯的香氣……”男性研究員嗅了嗅,“卡爾山紅茶?”
“一代種?!庇嗲鍌让娲_定了同事的答案。她也自平臺上端起茶杯,研究員們默默無語地站了一會兒,拉蒙德凝視著茶水微微的漣漪,“你弟弟考上了獵警預備學院?”他毫無誠意地說:“恭喜。”
“相比起喬伊,他還差得太多。”余清淡淡地說,“聽說是新迦南高等學院?很不錯。”
“我以為她會成為你的后輩?!崩傻抡f,“不過新迦南也不錯?!?p> “二十任以上聯(lián)盟秘書長的母校。”女性研究員評價道:“作為從政的起點來說,相當不錯?!彼攘丝诓?,感受了一番茶水馥郁的香氣,這才慢吞吞地開口:“喬伊倒是比她姐姐做得好多了。”
當你的同事不僅是五大之一的畢業(yè)生,更是榮譽畢業(yè)生獎項的獲得者,那她的評價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夸獎。拉蒙德聳聳肩膀,明智地打算換一個話題:“你聽說了沒有?”他說,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如果沒有意外,本周聯(lián)盟議會將對提案表決,大概率會高票通過吧。”
“這是明擺著的事?!彪y得余清對這件事也有興趣,她換了一只腳支撐身體,“問題只在于他們打算如何劃分地盤,”一向冷淡的女性露出厭惡的神情,“簡直就是奧爾遜土狼。”
“通過尿液和腺體標注領地?”拉蒙德把喝空的茶杯放回平臺上,“倒是很精確?!彼蝗粚ν碌目捶ê芨信d趣:“我聽說預備學院會改組,上頭打算把它和獵警學院切割以后——”
“恢復軍隊。”余清截斷男性研究員的話,“預備學院會徹底成為軍事院?!詮娜祟愂状蔚顷懕P古星球以來的第一個軍事學院,聽說議會連名字都已經準備好了,‘新京高等軍事學院’,名字不錯?!?p> “你的弟弟會成為軍人嗎?現(xiàn)在看起來這個可能性非常高?!?p> “那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庇嗲鍖⒁暰€投向自枝葉間隙漏下,仿佛水面粼粼發(fā)亮的陽光,她的臉上露出片刻的怔忪,隨即被一貫的平靜冷淡所覆蓋:“要我說,其實也不算是個太壞的選擇?!?p> 拉蒙德倒是很認同這一點:“雖然上頭打的旗號是恢復傳統(tǒng),但是所謂軍隊已經消失了接近四百年,現(xiàn)在不論從人員,裝備到整個體系都是全新的——一張白紙才是作畫的好材料。”他笑了笑,輕輕晃蕩手中的茶杯,挑起一邊眉毛,半真半假地感嘆:“如果不是對研究更感興趣,我也想去軍隊看看,也許比獵警更有意思呢?”
余清看了一眼拉蒙德,后者沖她聳聳肩,綻開與他年齡相當不符的燦爛笑容。女研究員把茶杯放回平臺,在反重力引擎的驅動下,無人平臺晃晃悠悠地飄了起來,然后平穩(wěn)地飛向了走廊盡頭的茶水間。拉蒙德向她舉起杯子示意:“女士,你忘記了這里還有一杯。”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