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寒舍論

　　劉政三步并兩步走到他那張滿是灰的桌前，從桌盒里捧出一摞書，原先放桌上的書被他推到了地上。劉政道：“皇上請看?！彼终归_了一幅地圖，是華夏地圖。

　　林昊天大跨步走過去，跟著他的指示看向地圖。

　　劉政撈起袖子翻開第一本書，這些書都有標(biāo)號，是經(jīng)過精細(xì)整理的。他說道：“這是華夏地圖，華夏位于蒼瀾大陸正東方，幅員遼闊，沃野千里，有著數(shù)不盡的奇珍異寶，我早年隨師父周游世界，這張地圖就是我和師父總結(jié)繪制！”

　　林昊天看著眼前這張錦帛地圖，它經(jīng)過良好的處理，保存極好，幾乎沒有褪色。地圖上大致繪制了華夏的地形區(qū)，凹凸不平的邊界線，總體看來像一個正方形缺了右下一個小角，角處圓潤，整個華夏被幾條紅線劃分開來。地圖上詳細(xì)地標(biāo)注了各個城市，甚至村莊也有很多標(biāo)出，駐兵所，所所皆現(xiàn)，常備軍府，府府盡顯，至此以上到衛(wèi)城，加上數(shù)量不等的將領(lǐng)外駐扎，以及大型家族守衛(wèi)站，這就是一張較詳細(xì)的軍事地圖，將華夏全部軍力幾乎都標(biāo)示出來，各個詳細(xì)的圖示都在表達著各類軍事信息，它若流入敵人手中，華夏就相當(dāng)于徹底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之下。

　　林昊天震驚道：“這……這準(zhǔn)嗎？你和你師傅如何做到？”

　　劉政笑道：“我們自有渠道，這幾年來華夏對軍事的投入皇上應(yīng)當(dāng)比我更明白吧，那點小小的軍費能做出多大變動？不過是兵丁日日少，戰(zhàn)力年年下?！?p>　　“說什么呢你，”林昊天盯著劉政道：“妄議朝政，就不怕朕斬了你？”

　　劉政不緊不慢地說道：“皇上且聽我細(xì)說，事實就是如此，狼狽勾結(jié)行于朝堂，金銀糧草無所不貪，縱華夏千糧萬貫，也經(jīng)不住蛀蟲啃食?！彼邇刹浇又溃骸笆纵o克扣丞相，丞相克扣侍郎，環(huán)環(huán)相扣，自成鏈條，軍費從何處來？哪怕是在國庫摳也摳不出來?！彪S后他翻開一本書，遞到林昊天手里，接著說：“皇上請看，這是近幾年來的軍費出入?！?p>　　林昊天接過書，翻看幾頁疑惑道：“宮里的機要，你是怎么得到的？”

　　“皇上，”劉政帶有一絲諷刺道：“余以為以您的才智，不難知道這些個東西從何而來吧！真要說，它們就是銀子?！绷株惶靽@了口氣說道：“先生對不住，請您繼續(xù)?！?p>　　劉政按著桌子上的地圖道：“皇上，我看過您發(fā)布的改革公示，不得不說您的眼光很長遠(yuǎn)?！绷株惶煳⑿Φ溃骸澳钱?dāng)然?！眲⒄贸鲆粡堈奂?，打開之后說道：“但是您的目標(biāo)實在太遠(yuǎn)了?！?p>　　“嗯？”

　　“您來看看，”劉政給他另一本書加紙道，“您從軍事、政治、經(jīng)濟、文化、思想上都有詳細(xì)的注釋，基本上達到了面面俱到。但是就因為如此，才顯出其巨大的空想性?！?p>　　“可是朕都有過解釋，按道理來說很容易讓人接受??？”

　　“您請看看手上的書，這是我對該公示評價的調(diào)查記錄，調(diào)查對象為龍城居民，知道此事的人有十之四，沒弄明白的是其中四之二，不關(guān)心的又是一，余之半數(shù)不同意，另一半同意的都是徒有虛名的讀書人。”

　　“先生呢？”

　　“愚為不同意的余之半數(shù)?！?p>　　“先生教我！”

　　劉政頓了頓道：“皇上之計，利國利民，但您忘了國之實際，災(zāi)難橫行，大夫攬權(quán)，無論何計，可有實行之地？”

　　“先生之意，在改革機構(gòu)？”

　　“正是如此，國家這棵大樹，澆注了祖祖輩輩的鮮血與汗水，如今以至參天，身型巨大，搖搖晃晃，若根系不穩(wěn)，風(fēng)吹立倒，那么先祖之盡心盡力鑄就的輝煌便只是過往?！眲⒄餍涞溃骸叭淮司迾渲?，便是以皇城為中心，蛛網(wǎng)般分布全國的國家部門，皇上自知新澆的水已濁，相連的根，枯朽殆盡，急需新的源泉?！?p>　　“若需新水，前提是除去舊瘤，精簡機構(gòu)，裁撤冗官，該收整的收整，拾其貪財，充國之空庫，賑濟天下，有錢有糧，招安匪患，治理天災(zāi)，補發(fā)軍餉，修繕庫房，重整軍威?！?p>　　“先生所言極是，可這正是朕前日所思，亦無用矣。”

　　“且慢，您聽愚說下去，您要裁撤冗官，卻絲毫沒有進度，為何？”

　　“……”

　　“庸臣當(dāng)?shù)琅獧?quán)，皇上裁撤一事遲遲不得見效，那就只有一個方法——讓他們自曝狐尾，然后，殺無赦！在殺之前，我想向您確認(rèn)一件事……您掌握軍權(quán)嗎？”

　　“有……但只是皇城內(nèi)的白翎衛(wèi)，外圍龍城守備權(quán)被誆走了……”

　　“小事罷，您還記得《華夏律?刑律》關(guān)于蒼狼衛(wèi)的《護國大誥》，余以為您還記得，其中寫了，蒼狼衛(wèi)本職，‘其職一，違旨抗命，殺！其職二，干政弄權(quán)，殺！其職三，貪贓枉法，殺！其職四，通敵叛國，殺！其職五，同袍相殘，殺！’這五項職責(zé)是定死了的，華夏這幾年來卻蛀蟲番長，實屬不該，但是今年，可以為它去其糟泊了！”

　　“可先生是否想過，若皆戮死，民由誰來管，誰還愿當(dāng)官，如此咄咄逼人，他們豈不要反？望先生更慮之！”

　　劉政走到林昊天跟前，看著他的眼睛道：“皇上，您的眼睛里，余看不出一點陰冷，這，不應(yīng)該啊，皇帝大可不必?fù)?dān)心，所有罪責(zé)余一人承擔(dān)，殺人狂魔，殘暴之至的稱號，背了又能如何？您小看了華夏，華夏泱泱，怎么會只有朝堂那幫子？”

　　林昊天回避了他的視線道：“您說的很對，可朕……嗨呀，先生，不是朕不愿，而是根本沒轍啊。”

　　“您想說蒼狼衛(wèi)的問題嗎？”

　　“正是！蒼狼衛(wèi)遍布全國，雖是以皇城為中心，護衛(wèi)天子的親軍，可是，早在頌德年間就被全部分散到了各地，皇城的蒼狼衛(wèi)名存實亡，其殿業(yè)已荒廢無人問津，根本沒法下令，圣旨一出，朝堂必然大亂，恐怕有些居心叵測的小人會有所行動?！?p>　　“您不用擔(dān)心，”劉政道，“方才說了，天子親軍對吧？既然是天子親軍，被除天子以外的人奪權(quán)發(fā)配，心里定有不甘，好好的日子被人搶，身為蒼狼衛(wèi)卻官場上沒地位，他們難道沒有想法嗎？”

　　林昊天思索道：“您是說，蒼狼衛(wèi)他們的心理有不滿？”

　　“豈止是不滿，老蒼狼衛(wèi)簡直氣炸了，他們基本都在官場有過輝煌，卻被人當(dāng)做罪犯般發(fā)配，心里肯定不爽，但又沒有皇上的命令，不敢作為罷了，他們都在黑暗中生活慣了，光明的當(dāng)督察，一點兒都不適應(yīng)?！?p>　　“容朕捋一捋，”林昊天打開扇子，扇了扇道，“朕懂了，天子親軍，天子可以命令，再怎么都是朕的人，那些大臣管不著，這圣旨不能明下，得用密令，激起全國各地蒼狼衛(wèi)的職責(zé)本能，恢復(fù)皇家統(tǒng)治地位?！彼趾仙仙茸拥溃骸翱呻抻X得，殺的人會不會太多？”

　　“有多少懲處多少！不然天下人不知法為何物！余最尊敬的皇上！”劉政將地圖拿起來道：“您看看，愚用紅線劃分的這幾塊地方，天下兵匪相近，百姓處于水火之中，再這樣下去，國之中心崩塌，大樹的根斷裂，天下，您的江山必然分崩離析成這般模樣！到時候以戰(zhàn)爭衛(wèi)城和大型家族為中心諸侯國四起，您就真的無能為力了！”

　　林昊天看著地圖，上面的紅線異常刺眼，他說道：“朕，允了！”頓了頓又說道：“朕可以給你機會，可作為華夏之主，朕必須再審問你一遍，先生真心為國嗎？”林昊天眼中的寒光令人膽寒，劉政卻從容道：“皇上，余活在世上沒多少本事，所求為名利，所做為國家，所想為自己，品格不高尚但助皇上一臂之力還是可行?！?p>　　林昊天嘴角勾出微笑，說道：“先生客氣了，玉佩你拿上，三日后去皇宮，記得趕上朝會，朕親自冊封！”

　　“謝皇上，余明日必準(zhǔn)時上朝?！?p>　　“哎，說錯了?！?p>　　“哦，對，是臣?！?p>　　“那先生能在這兒透露一下你具體的計劃嗎？”

　　劉政站直了身笑道：“有何不可，臣的計劃分三步走，第一步是消除內(nèi)部異變，臣明日會在朝堂上講述部分改革機制，刺痛逆者之心，讓他們想除掉臣，這時候他們肯定會有所行動，只要是公孫家的那幫子人，他們位高權(quán)重，只要動他們，那么隨京西營的李烈李將軍就會慫恿其它三營共反，禁軍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存在，雖然皇上重創(chuàng)過他們，但補員很快，到時候又有個把千人的，那么我們就得在龍城把他們一口氣吞掉?！?p>　　“過了龍城那一劫，他們那一派'的人群龍無首，甚至人心惶惶，這時咱們就得給他們甜頭，只交一成罰款和一成地便能免去其它所有處罰，如有不交的那就得受罰，罰就得重不然不長記性，哪兒去呢，蒼狼衛(wèi)的詔獄就不錯?！?p>　　“至于其它造反'的三個營，臣到時候會騙他們的將領(lǐng)'，給他們活路，當(dāng)然給活路是開玩笑，只殺將領(lǐng)他們的兵留下，拆散分出去，然后再重新招人補充?！?p>　　“第二步，龍城一亂，華夏的詬病就會表現(xiàn)出來，到時候北邊招安之徒必反，西南的五川州必定憑借地理優(yōu)勢稱王稱霸，南邊的三商聯(lián)合會也會效仿，那么您能控制的就只有龍城在的皇州，東北的漁州，西北的邊州，以及北邊北門州的部分地區(qū)，這些人，咱先不管他，因為龍城劫難后必有外夷侵國，咱們必須得借這個機會讓祐龍時的精神在臣民身上覺醒，提高凝聚力，臣的人在那天到來時會四處宣講國家的好，民族的好，外夷的不是還有叛軍的不是，同時要記住，把改革和就救濟編成童謠民樂，故事傳說流傳出去，有歌頌國家的更好，這樣許多叛賊會不攻自破，舉全國之力攻之，臣也會去說服機巧閣和御劍閣幫忙，以此必勝之?！?p>　　“第三步，打了這場救國之仗后，不僅是國庫，天下人必定窮的死去活來，但這也是我們崛起的關(guān)鍵時期，華夏無論老少必定眾志成城地投入到建設(shè)國家上去，咱們也得幫忙，恢復(fù)朝廷親民形象，讓蒼狼衛(wèi)也改換面貌，讓百姓覺得咱們是真的好?！?p>　　“這一步是最漫長的一步，失敗了咱們倒臺，成功了咱們復(fù)興。至于其它更細(xì)的東西，日后臣會慢慢道來?！?p>　　“善！朕仿佛看到了華夏美好的光景?！?p>　　……

　　在走之前，林昊天問道：“先生之前為何于門前嘆息？”劉政答：“嘆蒼天無眼，臣竟如此落魄，一身本領(lǐng)無處可施?！苯又终f：“但臣不會像之前一樣哀嘆了?！?p>　　“嗯？”

　　“因為伯樂，就在臣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