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昏昏沉沉醒轉(zhuǎn)過來的時候,屋外大抵是下著蒙蒙細雨,雨絲飄在窗檻上發(fā)出微不可覺的滴答聲。
她一邊傾聽著周圍的風吹草動,一邊環(huán)視了一遍自己身處的房間。
這是個陌生的地方。
然而不待她回想起發(fā)生的事,就有人踏著雨聲緩步走近屋子。
可她尚未確定現(xiàn)在的狀況,只能繼續(xù)倒頭裝睡。
只聽見來人在外頭收了傘,輕推房門而進,又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茶。
“你已經(jīng)醒了吧。”對方突然溫聲道。
無生心里不免一驚,卻也不敢貿(mào)然出聲,只得繼續(xù)沉默。
對方輕聲一笑,說道:“不用裝了,人清醒時的呼吸和昏迷時的可是很不一樣的?!?p> 聽對方這么一說,無生覺得自己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了。
她緩緩起身,小心翼翼地摸到枕邊自己的黑曜石刀,緊緊地盯著眼前的白衣少年。
少年約莫弱冠之齡,戴著半臉的銀質(zhì)面具,只露出兩瓣蒼白的薄唇,微微擒笑地看著她。
無生努力地在記憶中搜索眼前的人,可腦子里浮現(xiàn)的只是自己任務(wù)遇到危險,白蘋及時出現(xiàn)的畫面,之后的事她幾乎一無所知,更別說眼前這個人了。
她第一次覺得,失去記憶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你是什么人?這是什么地方?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的朋友在哪?”
長思聽著這幾個問題,很是頭疼,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她會出現(xiàn)在他的漪漣閣外。他向來深居簡出,最不屑與外界交流,哪知那天只是心血來潮去山下張記買了份小籠包,回來就看她渾身是血地倒在他門前。
當時看她手腳筋脈盡斷,已經(jīng)是奄奄一息,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人姑娘一命嗚呼,只得一個字,救!
“所以說,我也不知道你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朋友在哪?!遍L思叨叨解釋了半天,說得口干舌燥,舉起茶杯悶下了一口茶。
而無生聽得半信半疑,這一切聽起來似乎有些荒謬,可她身上的傷又是真實存在的,也就是說在那一次任務(wù)中,她和白蘋一定遇到了什么非常危險的事情,雖然不清楚為什么自己會出現(xiàn)在這,但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先找到白蘋。
一種不安的感覺在她心里蕩漾開來,連走路都虛虛浮浮的。
果然還沒走幾步,無生便覺得腳腕生疼,整個腿使不上力,眼見就要栽倒下去。
好在長思迅速扶住了她,卻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說道:“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你的腿還未好盡,恐怕現(xiàn)在哪兒也去不了……”
無生一聽,一種無助之感爬上心頭,又急躁又無奈。她只好乖乖坐下,道了聲“謝謝”后,便一言不發(fā)。
長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擺出一副仗義豪言的模樣,信誓旦旦地說道:“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畢竟他知道她的傷并不簡單,而他又想要好好研究研究,才故意沒有徹底治好她的腿來拖延時間。
這種不可告人的目的要是被對方發(fā)現(xiàn)了,可不得和他拼命。
而無生對眼前的人大概是有些估量的,憑她這十幾年做靈煞的經(jīng)驗來看,長思絕對是個實力高強的靈者,他明明能夠治好她卻故意把她留在這里,這其中必定有什么秘密。但現(xiàn)在形勢所迫,既然有這樣的高手自愿幫忙,又何嘗不是一件利她的事呢!
無生思索了一番,正色道:“那無生在此先謝過閣主……”
長思一聽這話,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道:“不必不必,救人救己罷了!哦對了,你不用稱我為閣主,喚我長思便可?!?p> “閣主,您吩咐的事情有線索了?!遍L思話音剛落,便有人憑空出現(xiàn)在門口,急步而入。
來人一身玄色勁裝,發(fā)冠高高束起,身佩一把短劍,清俊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周身都散發(fā)著一種嚴厲肅穆的氣息,給人難以靠近的感覺。
槐安看到無生已經(jīng)醒來,便附在長思耳邊說了幾句話。
無生在一邊靜靜地觀察這兩個人,只隱隱覺得或許是跟自己有關(guān),而且是很棘手的事情。
果不其然,一向沒個正經(jīng)的長思這次也嚴肅了起來,他看向無生,開口問道:“無生,你之前的任務(wù)究竟遇到了什么人?”
被這樣一問,無生也開始覺得奇怪,當初明明只是奉命去收回一個靈徒的靈魄,對她來說完全不用費吹灰之力,那白蘋為何突然出現(xiàn)?她們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危險?
可是那一段記憶就好像被人生生撕了下來,無生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她不敢確定地說道:“我只是奉命去收回一個靈魄……其他的我想不起來了……”
“看來是有人不想讓你記得。”長思面具下的眼睛瞇了一瞇,沉沉地說道。
不待無生發(fā)出疑問,他又繼續(xù)喃喃道:“不應(yīng)該啊……”
無生見他一副陷入困惑的樣子,有些急切地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長思看著尚有些虛弱的無生,她眉目清秀,琥珀般的眸子里透著一股倔勁兒。
他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何人,但他把她送到自己手上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若是趟了這趟渾水,往后指不定又要生出許多牽絆來。
可看著無生求知又堅毅的眼神,他實在沒有辦法袖手旁觀,于是問道:
“你可知道你身上中的傷是什么?”
無生仍然是一頭霧水,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傷痕,看似與平時被兵器所傷無差,只得搖了搖頭。
長思心知,有些事他瞞不了。平靜了三百年的靈都,終究還是逃不過動蕩的命運。
他嘆了口氣,說道:
“是鬼噬?!?p> 此言一出,無生頓覺五雷轟頂,鬼噬是一種傳說中的鬼術(shù),中鬼噬之人會被邪氣侵體,在前七七四十九天內(nèi)每日會遭受噬咬之苦,繼而成為一具空殼傀儡,受施術(shù)之人控制。
可馬上無生又覺得不太對勁,因為自己除了那些外傷,并未感到其他異常。
“這也是我一直困惑的問題,所以將你留在漪漣閣也是迫不得已之舉,我想知道你身上克制鬼噬的關(guān)鍵,也希望你和我們一起找到那個修習鬼術(shù)之人,否則……靈都怕是又要遭受一場劫難了?!?p> 無生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人人聞之色變的禁術(shù),如今又重現(xiàn)于世,上次她能僥幸而活,恐怕只是兇手的第一次試煉,若她此刻退縮,就可能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受到傷害。
她看著長思,透過面具,她能感受到他明澈的黑眸也正在看著自己。
很幸運,這件事上,他們達成了共識。
而這之后的路,是順是逆,就看他們?nèi)绾巫呦氯チ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