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又說了幾句話,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不遠處的扶桑和若木愣了幾秒,扔下手中的東西跑過來,呆呆的看著空蕩蕩的茶案,不用我多說,他們也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句芒大人,已經(jīng)去妖怪那里了吧...”若木輕聲說。
我點點頭。
“每次都是這樣,”扶桑蹲下身,人高馬大的男人和一個小孩子一樣哭起來,“每次都扔下我們,每次都只顧及那些并不在乎他好壞的人類和妖怪們,每次都故意把我們安排到遙遠的地方,見他一面就這么難嗎?!?p> 若木在一旁,不動聲色。
“他很多年前,就意識到會有消失的一天吧?!蔽叶紫律?,看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扶桑,“所以才希望你們堅強起來啊?!?p> “可是他就算浪費自己的精力又有什么用呢?人們向他祈愿,可愿望能否實現(xiàn)和句芒大人有什么關(guān)系呢?大家都只是把他當(dāng)作心靈寄托而已,該發(fā)生的不幸永遠都會發(fā)生,不會實現(xiàn)的愿望永遠不會實現(xiàn)?!狈錾Uf。
“這樣的,才是神啊?!蔽冶M力用溫柔的語氣對扶桑說,“神不是萬能的,大家應(yīng)該都明白這一點,可大家之所以還會依賴神,就是因為,神有一顆包容一切的心啊。”
扶桑沒有說話。
“他可以接受一切美好,一切丑惡,一切歡樂,一切痛楚,世界上有千萬種生命,能承載如此龐大的情緒的人,才是被人們稱為神的存在?!辈恢缹τ趧e人而言,神意味著什么,至少對我來說,神就是如此。
“但他做了那么多,人類還是拋棄了他。”扶桑的情緒似乎穩(wěn)定了一些,“我們是他的家人,他卻從來沒考慮過我們的感受?!?p> “你和若木固然是他最親近的家人,但神不是為了某個個體而存在的,他是所有生命的神,也是因為這個,他才會一次一次遠離你們,他希望你們就算沒有他也能好好的活下去?!蔽艺f,“而且,人類可能偶爾健忘,但不會完全忘卻,他們只是在快速前進的路上忽略了一些事情而已,或許在你們眼里,人類自大又張狂,但總有一天,他們會想起來,會重新拾起對自然的敬畏,到那個時候,你們就會重新見到蘇醒的句芒?!?p> “真的...嗎?!狈錾2⒉皇呛芟嘈盼遥铱吹搅艘谎圆话l(fā)的若木眼里,無法掩飾的驚喜。
“嗯,你看現(xiàn)在,人類不是又恢復(fù)了春祭嗎?不然句芒大人哪里有力量喚我而來。”我回想白天春祭的情景,“很多小孩子加入到春祭的行列,這些孩子會從他們的父輩那兒繼承對自然的敬畏?!?p> “他其實是希望我倆和好吧?!比裟窘K于開了口,“明明看到了我倆去找您,卻不動聲色?!?p> “他確實說了,希望你倆不要再因為他而爭吵,扶桑若木本為一體,性命相連,情感相通,一旦分開你們倆都很難長久生存?!蔽艺f,“‘你們要像一個大人一樣,不要再跟隨我的腳步,不準情緒化,不準偷偷想念,不準回頭看,要聽話,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就算成為普通的樹,也要好好的活下去。’這是他想要告訴你們的。“
身邊的綠草微微顫動,暖風(fēng)習(xí)習(xí),這真的是春天才有的氣息。
“普通的樹...”若木搖搖頭,臉上浮現(xiàn)出笑意,“句芒大人說的可真輕松啊,如果我們真的沉睡為普通的樹,等他醒了,可就沒人給他泡茶了?!?p> 扶桑似乎沒聽明白弟弟到底想表達什么。
“這個,還請您繼續(xù)保管?!比裟景巡枧_上的扶?;ê腿裟局f給我,“在句芒大人完全蘇醒之前,我和哥哥還是需要您的幫助,請求您可以在每年的立春之日將我們帶到這里,平日里我們的一部分靈魂會沉睡在這花朵和枝條中,只要您呼喚,我二人就可以通過花朵和枝條來到您身邊?!?p> “不是立春之日的時候,你們倆打算怎么做?”
“做我們倆該做的事情,”若木說,“句芒大人沉睡的時候,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哪兒有時間成為普通的樹?!彼⑽⒌皖^,“葉克大人,謝謝您曾經(jīng)、現(xiàn)在和以后所做的一切,期待下一次和您的相會?!?p> 我沒能再問下去,只覺得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耳邊響起關(guān)清和椿的聲音。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山頂依舊凍的人發(fā)抖,無論是春神、兔子祭司還是妖怪們,都好像從來沒出現(xiàn)過一樣。
“你可真能睡。”關(guān)清說,“直接睡過了春神祭的全程?!?p> 我完全沒聽明白關(guān)清說的意思。
“明年我們再一起來吧,”椿滿臉興奮,“春神真慷慨啊,那么多美食美酒,還能見到好多大妖怪,聽到好多有趣的事情?!?p> “美食美酒?”我越發(fā)聽不懂了。
“祭典剛開始你就倒地不起,”關(guān)清說,“兔子祭司說你只是睡著了,誰知道你會睡這么久,你沒能參加春神祭真是太可惜了?!?p> “你們見到司木之神了嗎?”我問。
關(guān)清和椿都搖搖頭。
“司木之神只接待了個別的妖怪,不過我們聽到了他的聲音,果真溫暖如春。”椿說,“話又說回來,你一直睡到現(xiàn)在,我們不是白來了嗎?”
“看他的樣子...”關(guān)清說,“你見到句芒大人了對不對!”
“豈止是見到了,”我笑笑,“估計以后,會常見也說不定?!?p> “??!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能見到啊!”椿不滿的嚷嚷著,“人家明明是沖著司木之神來的啊...”
說好的喝茶,估計要等到下次見面了。
......
半個月后,天氣開始有了暖和的跡象,從句芒殿回來的那天,我睡得踏實而安穩(wěn)。
“葉克,你的花兒該換水了。”老頭兒嚷嚷道,“把一朵花和一個樹枝插到花瓶里,你真是審美奇特?!彼绽蜷_了收音機,盯著我打掃衛(wèi)生。
“近日,A市附近的山上突現(xiàn)古樹,和S市的古樹不同,A市的古樹每到夜晚才開花,花朵潔白如雪,花蕾壓滿枝頭,市民紛紛前去祭拜,認為這棵古樹會給自己帶來好運...”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什么若木?”老頭兒撇撇嘴,“這兩棵樹怎么都這么高調(diào),一看就是年輕人才會做的事情。”
我笑笑沒說話,不久前S市的某山上一夜之間突然開滿了遍山遍野的扶桑花,山頂?shù)姆錾涓叽蠖?,火紅的扶?;ň拖褚C明什么一樣不斷綻放,估計扶桑是想在句芒沉睡的時候幫助句芒觀看世間百態(tài)吧,而若木,是希望通過自己喚醒人們對自然本能的敬畏吧。
“春祭如何?”手機上顯示傅白的信息。
我密密麻麻的打了無數(shù)個字,想詳細描述一下這次的行程,可最后我一行行的刪除,最終只回復(fù)了四個字,這應(yīng)該,能代表我想說的一切吧。
“枯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