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和本森跟著蜿蜒前行的車隊抵達(dá)中京時,望著眼前巍峨聳立的城門樓,激動之極。
漢白玉鋪就的城門廣場上,往來行人匆匆,普通百姓見到海外商隊看了兩眼也便走開了。
待一行人住進(jìn)寬敞的鴻臚寺禮賓院,仆人將熱水熱布巾拿來伺候他們洗漱,又端上一碗碗熱熱的奶沫漿子,比爾等人便一氣兒喝完,各自歪在寬大的炕臺上,倚著柔軟的鵝絨靠枕,舒服得不想動彈。
這時薛號過來,給他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小公子,我家商行來報,王子騰大人數(shù)日前便遞了書信,說當(dāng)年在福省倒的確救過一個客商。他信中說,此事原是他職責(zé)所在,并且當(dāng)日已受過答謝,還請小哥萬勿再因此特特去謝他?!?p> 比爾正害怕見到那位王大人會穿幫,于是順?biāo)浦壅f:“那,就請薛先生帶著我的謝禮,替我送給王大人吧?!?p> “比爾,你不可以這樣。中州人最講禮節(jié),最重恩情。你父親那樣重視王大人的救命之恩,你必須要親自去致謝才行。”
斯圖爾特卻堅持要比爾面謝。
比爾無奈,只得和本森起身,帶著斯圖爾特跟薛號出了門。
“中京如此熱鬧繁華,明日我可不可以單獨出去逛一下?”
比爾趁機(jī)詢問薛號,他想去賈府周圍打探打探。
“可以的。只是明日內(nèi)府外事官要先接見斯圖爾特先生,你們不去嗎?或許過幾日皇上也會接見你們。然后,按規(guī)定你們可在京都逗留月余,到時盡可四處游覽。當(dāng)然,若是圣上見了你們另有它旨,自另當(dāng)別論。”
比爾有些迷惑,他趕忙問:“我要想在中京長住,還得皇帝親自下旨?”
“小哥也想要長留中州?哈哈,我天朝風(fēng)姿,令四方折服,這也不意外。只是皇上身邊的西洋人,有弗朗基來的醫(yī)師,有真臘國的畫師,哦,對,還有你們英格蘭的測繪師。小哥若身懷絕學(xué),倒也不是沒有機(jī)會留下來。對了,還有傳教士也可以留在京中?!?p> 比爾聽了暗自慶幸,他的醫(yī)術(shù)在這個時代絕對可以秒殺所有人。
于是他和本森便默默跟在斯圖爾特及薛號身邊,到了王家。
王子騰攜師爺劉襄仔細(xì)觀察著比爾和斯圖爾特的神色,見比爾有些惴惴不安,他們心中也跟著愈發(fā)疑神疑鬼。
“這位小公子,你可否同我家老爺詳細(xì)說說你父親的形貌、家世、來歷,以及獲救那日的情形?我家老爺并不想叫你認(rèn)錯了人,白擔(dān)了謝意?!?p> 劉襄和比爾和氣說著話。
比爾很想抬手擦擦自己腦門上的汗,他等斯圖爾特翻譯完,掩飾著喝了口茶,才說了自己“父親”的姓名、家世。
“我父親身高、相貌和這位斯圖爾特先生有些像,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獲救那日的情形,我只記得父親說是在海上,遇見了海盜,具體的沒聽他說過?!?p> 劉襄聽了,目露精光道:“這卻難說了。小公子再想想,你父親還說過什么不曾?又或者,你父親在中州還認(rèn)識別人嗎?此地可有別的知情人士?”
比爾靈機(jī)一動,脫口而出:“父親說過金陵賈家!聽薛先生說,賈家也在京城。不如我們?nèi)ベZ家問一問?”
劉襄和王子騰對視一眼,疑惑更深了一層。
王子騰探身向前,開口問道:“寧國府?榮國府?”
比爾心說:我哪里知道鴛鴦在哪個府?
他想了想說:“父親沒說過。”
薛號暗自微微沖主位點了點頭。
王子騰又開口說:“如此,后日吧。”
劉襄解釋道,賈府一行剛自金陵歸來,正好后日王子騰也要去探看賈母等人。
比爾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躍,連連點頭稱是,又回頭沖著門外的本森咧嘴傻笑。
王子騰等人心中更加迷霧重重。
事情議定,比爾興奮地領(lǐng)著本森,和斯圖爾特告別了王子騰。
薛號卻被王子騰留了下來,說要問他一些金陵老家的事情。
斯圖爾特等人跟著薛家及驛館差役往回走。
本森心情愉悅,搖著腦袋四處看熱鬧,街上人也多矚目看向他。
“先生,剛才王先生看我的眼神很奇怪?!?p> “哦?怎么奇怪?”
比爾沖斯圖爾特?fù)u頭說:“不知道。他好像非常懷疑我?!?p> 斯圖爾特笑道:“我沒發(fā)覺,不過王先生真是我見過最寡言的中州人。”
比爾也笑了笑,心道自己疑心病太重了。
“賈府?”
比爾一行離開后,王子騰立刻向劉襄和薛號問道。
“王兄莫急!在月港時我也曾聽那少年提過賈府。當(dāng)時以為是指使他的人知道王兄同賈府的關(guān)系,便隨意攀扯的。但今日查看那小子的言行,竟似他們原本的目的就是賈府?!?p> “薛老爺所言很是。只是,派個西人小子去賈府所圖何事?為何又要打著咱們當(dāng)年之事的旗號?”
劉襄向薛號問道。
薛號也自迷惑:“若說那背后之人知道了當(dāng)年的事,根本不用叫比爾這小子來試探咱們,直接掀底子就是了。除非,對方只知一鱗半爪,而且絕沒有證據(jù)。那么這個時候,他們急著要去賈府,莫非,他們認(rèn)為證據(jù)是在賈府?”
“薛兄睿智?!?p> 王子騰贊了一句。
“我和老爺之前也做此分析。今日比爾這個西人小子神態(tài)一開始惴惴,待聽到可以去賈府卻又明顯雀躍,的確可見他們的目的就是賈府。難道他們根本不知當(dāng)年舊事,只是隨意編了個瞎話想通過我們接近賈府?”
薛號聽完,點了點頭,低頭思索。
“非也?!?p> 王子騰搖頭道:“多此一舉?!?p> 薛號也說:“王兄所慮極是。若只想接近賈府,何必繞這樣大一個圈子?我觀察比爾一行并未和任何中州人交談過,那斯圖爾特也是首次來中州,更不可能同朝堂有何交涉。”
“嘖嘖,這便怪了。目下來看,背后那人設(shè)局之艱深,簡直神鬼難測……”
劉襄想得頭疼,駭笑著說:“還有一種可能,便是根本沒什么背后之人。那個比爾完全是誤打誤撞,編了瞎話騙那英格蘭人斯圖爾特收留他,陰差陽錯反倒撞進(jìn)了薛老爺耳目里。”
薛號愕然,隨即失笑。
王子騰一向不茍言笑,此時仍舊嚴(yán)肅道:“非也。賈家?!?p> 劉襄道:“玩笑而已。那西人小子能提到賈家,自然不會是誤打誤撞?!?p> 三人計算半日,卻是不知,真相恰好就在劉襄那句笑談中。
只是人心莫測,尤其心內(nèi)藏鬼之人,往往視人皆為魑魅魍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