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賴皮道人1

　　老張大驚失色：“你瘋了，你這是要干嘛？”說著話伸手就要來奪她手中的剪子。

　　“你給我滾開。”隨著張氏一聲怒斥，剪刀的刀尖調(diào)轉(zhuǎn)頭對準(zhǔn)了老張，差點就扎到了他的手。老張素知老婆的秉性，這下她是動了真格的了，瑟縮著不敢再上前，只是嘴里嘟囔著：“這是何必呢，你這是何必呢…….”

　　“我今天不剪掉你一根手指，以后你就會搭上一條性命，別怪娘狠心，怪就怪你不走正道?！睆埵弦е蟛垩勒f道。

　　千鈞一發(fā)之際，四毛突然說了一句：“娘，我發(fā)誓，終身不賭。”

　　張氏平素看起來是一個典型的賢妻良母，脾氣溫婉，但骨子里卻透著執(zhí)拗和狠勁，四毛很清楚她真下得去手，他也猜得到張氏心里的想法，所以一語中的，張氏那一剪刀終于還是沒落下去。

　　“再有下次，也不用剁你的手了，娘自己了斷自己，免得看到你走在我前面，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娘說到做到，你自個掂量?！睆埵系恼Z氣出奇的平靜，她緩緩的松開了四毛的手，將剪刀放到了桌子上。四毛卻驚出了一身冷汗，不住的應(yīng)道：“娘，我說到做到?！?p>　　張氏點點頭：“把今兒個賺的銀子，還有買的那些東西都送到義莊廟里去，做好的飯菜給燕子送去，一丁點都不許留?！?p>　　“哎，聽您的，都聽您的，我這就去送。”四毛趕緊站了起來，從自己懷里掏出了剩下的銀子，又將手伸到了老張面前。

　　老張一臉的茫然：“什么東西？”

　　“裝，還給我裝，你在茶館里故意磨蹭，落在我后面才回來，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徐三刀給我的銀子呢？都給我拿出來吧?！彼拿会樢娧?p>　　“沒啊，他沒給我銀子啊，我哪有什么銀子，不信你搜?！崩蠌埐骈_雙手，換成了極其無辜的表情。

　　四毛上下打量了一番老張：“把鞋給我脫下來。”

　　老張嘟囔著：“脫鞋干嘛，臭烘烘的怪難聞的?！?p>　　四毛威脅道：“快點的，你脫不脫？不脫以后不養(yǎng)你啊。”

　　老張萬般無奈，磨蹭著脫下了鞋，光腳站在了地上：“哪有什么銀子啊，你看嘛，你看嘛，連你爹都不信…….”

　　四毛瞟了一眼老張脫下來的鞋子，彎下腰來，抽出了里面的鞋墊，果然在鞋墊下面押著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還是簇新簇新的，正好是徐三刀答應(yīng)事成之后給的另一半金額，四毛將銀票攥在了手里。

　　老張肉疼不已：“你給我留點散碎銀子總成吧，就留一點……”

　　四毛又好氣又好笑，也懶得搭理他，找了個提籃將飯菜都裝到了籃子里，又到廚下將今天采買回來的一應(yīng)物事都拎到了堂屋：“娘，我去送東西去了，您今兒晚飯怎么辦呢？”

　　“你不用管我，家里還有點咸菜干和苞谷面，能對付幾天。”張氏揮了揮手示意四毛快去。

　　義莊的興建和創(chuàng)辦始于北宋名臣范仲淹，之后為眾人紛紛仿效，朝廷也極力支持和表彰，使得義莊在各地得以分布和興盛。顧名思義，義莊實際就是民間的慈善機(jī)構(gòu)，其興辦的宗旨無非就是“救災(zāi)周濟(jì)、恤孤矜寡”。

　　不同規(guī)模和種類的義莊其實也發(fā)揮著不同的功能。大的義莊周濟(jì)族人、補(bǔ)貼學(xué)費、撫恤孤寡、辦理賑貸、包括停靈下葬等功能都有，小的義莊則多半是因為家族勢力衰落，無以為繼，最后淪于破敗，僅僅只剩下了一個停尸的功能。原因很簡單，義莊的土地和房屋一般是公產(chǎn)，產(chǎn)權(quán)牽扯的人太多，交易復(fù)雜，最重要的是，停尸的地方誰會去買？所以說，義莊即使再破敗，房子也一定還在。

　　出流民巷往南數(shù)里的距離就有這么個義莊，本是清初一個周姓暴發(fā)戶為揚名而聯(lián)合族人建的，當(dāng)然大頭歸他出了，當(dāng)初建得有祠堂家廟、議事堂、靈房等等，還像模像樣。后來這個周姓財主不出幾年就敗了家，義莊的運轉(zhuǎn)便無以為繼了，人去屋空，荒廢了下來。之后有個游方道人行腳到這里，借了祠堂家廟安身，同時給人醫(yī)病，做了不少好事。一來二去，周姓族人覺得義莊荒著也是荒著，能有不花銀子的人幫忙照看房產(chǎn)、照看墓地、收斂無主的棄尸、還能治病，何樂而不為呢？于是就推族長出面，簽了文書，房產(chǎn)還是歸周姓族人共有，但允諾道人可以將此地作為道場并無償使用，條件是道人要幫助族人看護(hù)祠堂和靈房。這道人自此開始便扎下了根，接受四方供奉，還收了徒弟傳承醫(yī)術(shù)。到四毛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第三代了，這個本來叫義莊的地名因為有了廟祝和香火，逐漸被當(dāng)?shù)厝烁姆Q為義莊廟了。

　　這個義莊廟有個很奇怪的地方，就是每個師傅只收一個徒弟，三代都是如此?，F(xiàn)在的廟祝叫王中和，都叫他王道長或者王老道，大概五十多歲年紀(jì)，與四毛相熟，常常想誘拐四毛給他做徒弟，四毛回答說：“有一天我要是實在沒飯轍了，就給你當(dāng)徒弟，和你一樣做個火居道士（道士當(dāng)中的一種，不禁酒肉和婚娶的修行者），不過有個條件，你得幫我娶房媳婦”。王老道說：“去你的，我自個都還是個老光棍，能娶著媳婦早就自己先娶了，還要你這個徒弟干球啊?！?p>　　四毛笑著說：“那你就另請高明吧。”

　　王老道笑瞇瞇的摸著胡子說：“你是坑蒙拐騙的好手，天賦很高，我門中有規(guī)矩，只能收一個徒弟，所以要把位置給你留著。”

　　四毛說道：“為什么你門中規(guī)定只能收一個徒弟呢？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你可以先收一個，萬一我這輩子發(fā)達(dá)了不給你做徒弟，你豈不是死在廟里都沒人知道啊？”

　　王老道認(rèn)認(rèn)真真的思考了幾天，最后對四毛說：“不行，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不能破，徒弟多了，供奉就不夠分了，我還是等著你回心轉(zhuǎn)意吧。萬一到我死你都沒改主意，那你就給我送終?！?p>　　四毛還笑著罵王老道說他干脆改個名叫賴皮道人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