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月的天氣總給人剛剛好的感覺。天空清的像是一位年長的陶藝師手里的釉底，偶爾飄過的云和飛過的鳥是師傅精心設計的圖案，剛剛好的美。
杜若坐在最靠近窗戶的位置，托著腮幫子尋求獵物似地盯著黑板上數學老師密密麻麻的解題步驟，大腦比工廠里的機器運作還快。幾只不知名的鳥從窗戶上方掠過，像是把正在水深火熱中的杜若解救了出來。杜若猛的一下攤開繃直的身子，輕輕地吹了口氣。
同桌沈依一立馬察覺到了，心有靈犀似的朝著杜若看了一眼。這才發(fā)現，班主任又悄悄地站在了后面的一塊窗戶，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同學。
這是萬老師的必殺技。你不會知道他哪一堂課出現，什么時候出現，也不知道他會出現多久。反正他總會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時刻從玻璃窗里射出一雙凌厲的眼睛。可還是會有很多人根本察覺不到萬老師的存在，因為他們大都聚精會神地聽講。
萬老師正盯著后排幾個打瞌睡的男生，沈依一看到了班主任，臉瞬間就紅了。好似偷了東西的小孩被家長發(fā)現一樣。杜若以很小的幅度朝著沈依一剛才目光的位置瞥了眼，也抖了抖身子重新聽課。
上了高二以來，簡辰樂好像永遠有睡不完的覺，一下課立馬趴著就能秒睡。杜若回過頭擺弄他的頭發(fā)，也不知道是真睡著了還是裝死，躺著一動也不動。
“喂，你昨晚做賊去啦?！倍湃魡栔屠蛞酪粊淼阶呃壬?，往樓下看。
高二九班在三樓，高二一班在一樓。下課的十分鐘總是那樣短，短到似乎下個樓還沒和簡辰樂見面就過去了。杜若說，下課了如果有空，想我的話就出來散散，看看對方。
趴到陽臺上的時候，蘇霖早就和一幫朋友在走廊外打打鬧鬧。杜若的頭一探出來，蘇霖就看到了她。明明每天早上都一起上學，可還是會有些害羞。杜若伸伸舌頭對著蘇霖做個鬼臉。
“好羨慕你們啊！”沈依一托著下巴長長地望向遠方。
杜若似乎沒有聽到沈依一在說話，看著樓下的蘇霖出了神，表情都是深深的陶醉。
吳涯和衛(wèi)清秋已經是班上眾所皆知的情侶了。衛(wèi)清秋一下課就跑到吳涯的座位上，蹲在吳涯的桌角翻翻他的書，然后翻一翻眼睛，帶著些生氣的語氣問：“吳大牙！上節(jié)課好好聽沒！”
吳涯立馬彎下身子，翻開上課時鬼畫的筆記，有些油嘴滑舌地回復：“怎么沒有！你看你看，都是認真留下的痕跡！”
衛(wèi)清秋站了起來，揪了揪吳涯的耳朵，“不許偷懶哈！”然后迅速地掃了掃萬老師有沒有出現，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傍晚時分，開始下雨。接連下了好些日子，陽臺上的衣服快要被曬滿了，可都沒有干。它們透著濃厚的濕氣，未擰干的水一滴滴地落在瓷磚上，散發(fā)出一絲絲腐朽的氣味。
2.
“這個周末來我家玩吧?！碧K霖對杜若說。
在一起不知不覺也近半年了，杜若還真沒有去過蘇霖的家里。聽到這話，杜若不知道是喜悅還是不好意思。
“我們家不大，而且是個出租屋。你可千萬別嫌棄啊。但是我家有我爺爺燒的好吃的飯菜，還有我的吉他彈唱哦！”暖黃色的燈光下，蘇霖推著自行車，看著杜若。
“啊，你爺爺還在家？那我怎么好意思去……”
“沒事，這個周末我爺爺回老家做農活。他把飯菜燒好了留給我?！?p> “好吧……”
“嗯。那就這樣說好了。明天早上我來接你。早點睡，蓋好被子，別貪涼。笨蛋?！碧K霖把自行車的腳踏一蹬，走到杜若的身前，還是那樣習慣性地摸摸杜若的頭。
杜若一到家連書包都沒打開，早早地洗完了澡，窩在床上。媽媽在廚房那邊傳來催促的聲音“杜若?。∧憬裉煸趺催@么早就上床啦？不做會作業(yè)或者練會兒琴嗎？！”
“大姨媽來了，肚子疼！”杜若其實沒來大姨媽，她怕媽媽接著啰嗦，信口說了句，就爬起來關上了房門。
杜若還從來沒去過男生家，想來想去，越想越緊張。她突然想到了衛(wèi)清秋，趕緊在QQ上發(fā)消息給她。
“球球！我記得你好像去過吳涯家！發(fā)生什么了嗎？！”
“啊…能發(fā)生什么…我那天那個來了…他像個老媽子似的一直照顧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p> 杜若從床上坐了起來，接著問，“哈哈哈！沒想到吳涯也有這么可愛的一面。不對不對！我想問的是你們倆有沒有發(fā)生一些害羞的事。他有沒有親你呀！”杜若也沒想著衛(wèi)清秋會不好意思，好奇心讓她真實地袒露了自己的問題。
“沒有……”
“那就好！明天我要去蘇霖家玩了！好緊張??！你說他要是強吻我怎么辦…”
“…你是不是韓劇看多了…蘇霖看上去那么老實，我怕你會強吻他吧…”衛(wèi)清秋連配了幾個偷笑的表情。
已經是夜里十點多了，杜若還是忐忑不安。她怕媽媽聽到自己房里的動靜，輕輕地掂下床，屏住呼吸打開柜子，開始找明天要穿的衣服。掂量了很久，她決定穿一身運動裝，這樣看上去會比較保守點。
蘇霖毫無困意，他也開始期待明天杜若的到來。出租屋的天臺刮來一陣風，蘇霖打了個寒戰(zhàn)。一旁的林童剛抽完一支煙。
“明天準不準備奪個初吻啥的？”林童的話語中帶著些戲謔。
“吻你個頭。我就是來帶她看看我生活的環(huán)境，嘗嘗我爺爺做的菜，給她唱唱歌?！碧K霖頂了頂林童的肩膀。
“看來你這次是浪子回頭啦?！绷滞@次說話倒認真了幾分。
蘇霖剛想回復，手機屏幕就亮了。打開一看，是黃琴?！八藛幔俊?p> 林童湊了過來，也看到了黃琴發(fā)來的消息。“喲，還聯系著呢?！?p> “我跟她一個班?！?p> “一個班就要聯系嗎。她不是有男朋友嗎？你小心點，別又招惹是非?！?p> “早就分手了，是她先找的我?！?p> “那她知道你現在杜若的關系嗎？”
“知道。但還是找我。”
“你感情上的事我管不著。你自己有點分寸就行了。別到時候又傷害了兩個人。”
“嗯?！碧K霖漫不經心地回復林童，然后問黃琴。
“沒睡，怎么了？”
“我爸媽今晚都不在家。我好怕呀。你知道我最怕一個人的。你能給我唱首歌嗎？”
“好你等著，我去拿吉他。”
蘇霖給黃琴發(fā)了很多視頻文件過去，他今晚唱了很多支歌，都是黃琴愛聽的。聽完最后一首，黃琴問：“我們還有可能嗎？你還喜歡我嗎？”
蘇霖也說不上來為什么，他就是不想拒絕黃琴，或者說他對杜若還沒喜歡到那個程度。
“喜歡。應該吧。早點睡吧?！?p> 第二天靠近中午時分，蘇霖還是準時地到達了杜若的家門口。杜若今天沒騎車，她坐在蘇霖車的前杠子上，咧著嘴看一路的景色。
蘇霖家的出租屋有些日式風味。走到二樓，拉開碎花簾子，微微地彎下腰。杜若一眼就看到了滿桌的飯菜，飄著童年外婆家的味道，杜若很是興奮，湊到桌前就開始吃了起來。
“豬。連我的居室都還沒看，就開始吃?！碧K霖拉了張板凳坐在杜若的旁邊，笑著看她大吃的模樣。
杜若嘗了幾塊排骨之后就走進了蘇霖的臥室。面積不大，但是卻被打理得井井有條。書、衣服、植物都很整齊地被擺放在恰好的位置。素色的床單，很討杜若歡喜。
不管是為了做給杜若看，還是蘇霖平時就比較干凈。杜若都覺得心滿意足。真的越來越喜歡這個男孩子了。
蘇霖突然想起吉他落在了天臺，“你等我一下。吉他在另外一個地方，我去拿來給你唱歌。”
杜若往床沿邊“噗通”一坐，像慈禧使喚奴隸似的，“去吧去吧，小蘇子?！?p> “等會兒，看朕怎么收拾你。”說著，蘇霖就去天臺了。
杜若站起來，四處張望著。她想再仔細地看一看這個喜歡的人住的地方和他的小物件。
蘇霖的手機屏幕亮了，杜若瞥了一眼，沒有放在心上。幾秒鐘之后，她突然回過神來。剛才那三個字是，我想你？
杜若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心頭一緊。蘇霖忘了設密碼，杜若點開他和黃琴的聊天記錄，從第一條看到了最后一條。杜若感覺到了從心底最深處溢上來的悲傷，眼角開始濕潤起來。
蘇霖抱著吉他，喘著氣走了進來。他看到杜若正抱著自己的手機，眼淚一顆顆地落在屏幕上。他意識到大事不好了。
大約過了一分鐘。蘇霖開了口，“這個…我慢慢跟你解釋好嗎？”
杜若看著手機，好似靈魂出了竅。她什么都沒說，好像聽不到蘇霖說話。
蘇霖吸了口氣，慢慢地走到杜若面前，把手機小心地抽離開杜若的手，然后輕輕地將她擁在了懷里。杜若沒有反抗，靜得像是個植物人。蘇霖吊著的心，慢慢沉下了點。
時間靜止了約三分鐘。蘇霖肩膀的一塊已經被杜若的眼淚浸濕。他想去擦掉她的眼淚，可杜若猛地一推，蘇霖竟一個踉蹌坐在了床上。杜若趁機飛奔出了蘇霖的家門，朝著不清不楚的方向跑，一直跑。蘇霖追出來時，只看得見兩旁被風吹起的樹。
晚上，蘇霖收到了杜若發(fā)來的QQ消息。
“分手。我再也不想看見你?！?p> 蘇霖想回過去，可是已經被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