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烏魚鎮(zhèn)細妹子

　　一個月過后。

　　青云劍神絞盡腦汁，終于瓦解了各大門派的聯合壓制，終南劍派重回往日平靜。

　　只是，終南劍派更加蕭條，不少三代弟子一去不返，他們已經對這里失望透頂，徹底喪失了信心。

　　十幾處藥田，四座礦山，七個附庸門派，皆被青云劍神拱手相讓，作為和解禮物贈送給各大門派。

　　自此，終南劍派一落千丈，成為南荒的笑柄，也為終南弟子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等我拿到流云古卷，就是你們滅派之日！”

　　青云劍神站在歷代祖師靈位前，臉色鐵青，如今他是南荒眾人茶余飯后的談資，連終南弟子也無法理解他，背地里皆罵他無能，敗家掌門。

　　總有一天，他會證明，他青云劍神才是南荒當之無愧的一代梟雄。

　　屆時，他要讓所有人跪在他腳底下膜拜、顫栗。

　　……

　　斷龍峽谷中，有飲馬江穿流而過。

　　飲馬江西起佛國無妄雪山，流經整個巫荒，迂回繞行至南陸，最終從南荒直奔大海。

　　有雪山融水、小溪支流的匯入，飲馬江水流湍急，波瀾壯闊，雨水豐沛的季節(jié)，常淹沒兩岸的村莊和農田。

　　飲馬江流經南荒，被青龍山脈阻隔，歷經千萬年沖擊，江水穿山而過，這便是斷龍峽谷的由來。

　　江水過了斷流峽谷，沖擊力漸弱，泥沙不斷沉積，造就了沿岸數百里沖積平原。

　　有田、有水，這里自然會成為人族聚集地。

　　烏魚鎮(zhèn)是飲馬江岸最靠近青龍山的一座小鎮(zhèn)，這里依山傍水，風景秀美。

　　小鎮(zhèn)因盛產烏魚而得名，鎮(zhèn)上的人，多以打漁種田為生。

　　正值烏魚肥美的時節(jié)，村民們紛紛駕著烏篷、竹排穿梭于飲馬江上。

　　羅老漢是烏魚鎮(zhèn)遠近聞名的魚把式，他每年都能打到個頭最大的烏魚。

　　但今年他卻有些著急，迄今為止，他還沒捕到能拿得出手的大家伙。

　　聽說鄰村老楊昨兒逮了個锨頭（魚頭同鐵锨般大小），他心急如焚，連吃飯也是沒滋沒味。

　　當了幾十年魚王，他可不能將這名頭拱手相讓。

　　一大早，羅老漢急匆匆扒上幾口咸魚飯，便催促小女兒上了烏篷船。

　　金烏乍起，江面上霧氣沼沼。

　　烏篷船劃破水面，慢悠悠朝江心駛去。

　　“阿爹，一大早我們要去哪里打魚嘛？”

　　小女兒輕輕搖著櫓，話語中透著南方姑娘的輕柔委婉。

　　“船到了，自然告訴你！”

　　羅老漢盤坐在船頭，啪嗒~啪嗒~抽著老煙槍，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烏篷船逆流而行，帶起道道水浪。

　　盞茶功夫過后，青龍山漸近，依稀可以看到巖石上的墨寶和壁畫。

　　相傳，這是天神用來鎮(zhèn)壓水怪的符文，能夠保佑江上的人平安出行。

　　“細妹子，撐穩(wěn)嘍，阿爹要在這里下網！”

　　羅老漢把煙槍往腰上一別，用粗糙大手抖摟著漁網。

　　這里是斷龍峽谷出口，水流甚急，若非細妹子從小長在江上，船是穩(wěn)不住的。

　　按說，江水湍急，這里根本不適宜魚類停留、生存。

　　但上天造物，往往出人意料，這便是大自然的神奇之處。

　　在青龍山口，偏有一處暗坑深藏江底。

　　這里水流緩和，食物豐沛，吸引了大批魚類在此聚集。

　　二十年前，羅老漢不慎跌落江中，無意間發(fā)現此地，之后便偶爾來此捕魚，每次總能滿載而歸。

　　這里暗流洶涌，漩渦密布，操舟行船實屬不易，羅老漢才不敢常來。

　　但這次關系到“魚王”的歸屬，羅老漢只好再來冒次險。

　　好在，今日風平浪靜，江流舒緩。

　　羅老漢單臂一揮，漁網在空中劃出美麗的橢圓形，然后緩緩下墜。

　　收網時，羅老漢黝黑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今天的網，格外的沉。

　　定是網住了大家伙！

　　細妹子趕緊上前幫阿爹收網，父女倆的號子聲響徹整片山脈，這是收獲的喜悅。

　　“呀…阿爹！好像…有個人！”

　　漁網漸漸浮出水面，驚魂未定的魚兒在網里四處亂竄，還有一抹白衫若隱若現。

　　羅老漢心猛地一沉，情知這是打撈到了江里的沉尸。

　　飲馬江綿延數千里，水勢險惡，每年溺亡、沉尸在江水里的人不知凡幾。

　　據傳，江中曾出過沉睡千年的尸王，那邪物一出，飲馬江兩岸盡皆化為鬼蜮，整個江面都飄滿了浮尸。

　　強壓下心頭恐懼，羅老漢慢慢將漁網拉上烏篷船。

　　網里有條近兩米長的烏魚，魚頭足有鍋蓋般大小，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魚王”。

　　不過，羅老漢委實高興不起來。

　　因為，網里還有個人，一襲白衫，胸前插著一把亮眼的寶劍。

　　顯然并非沉尸！

　　羅老漢篤定，江中沉尸他見過不止一次，那些尸體個個臉色發(fā)紫，通體腫脹。

　　網里的白衫男子神態(tài)平靜，若非胸前有劍和血污，真叫人以為是睡著了。

　　“阿爹，他還有脈搏！”

　　細妹子拉著白衫男子的手，驚喜莫名。她總覺得這人有股神奇的魅力，讓她不由自主去親近。

　　“細妹子，放手！姑娘家家的，成何體統(tǒng)！”

　　羅老漢牛眼一瞪，大聲呵斥女兒，白衫男子并非尋常人，他活了幾十年，關于“修者”的傳聞可是聽過不少。

　　船板上的男子，豐神俊朗，一派道風仙骨，定是那高來高去的人物。

　　“阿爹，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我們救救他吧？”

　　細妹子忽閃著漂亮的大眼睛，極力規(guī)勸。

　　“細妹子，他和我們不是一路人，你千萬不可自迷心竅哇！”

　　羅老漢喟嘆一聲，細妹子的心思他懂，二八年華，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可若是喜歡錯了人，必定會自誤終身。

　　“阿爹~我省的！看他面相，就曉得他是個好人，我們救救他，好唔好？”

　　“好！救他可以，你切莫聲張！”

　　“只是……”

　　“能不能活命，還要看他的造化！”

　　羅老漢深吸一口煙，仿佛做了個重大決定。

　　將白衫男子拖進烏篷船，掩蓋好之后，小船順流而下，徑直往烏魚鎮(zhèn)駛去。

　　第十七章七寶奪魂傘

　　將白衫男子安頓好，羅老漢在夜色掩護下，請來了鎮(zhèn)上的老郎中。

　　“這年輕人，真不是一般的命大！”

　　老郎中號過脈，搖頭晃腦，嘖嘖稱奇。

　　白衫男子不僅外傷極重，還伴有很嚴重的內傷，換作常人，死一百次都夠了，他偏偏還有脈搏。

　　取出寶劍，敷上創(chuàng)傷藥，包扎完畢，老郎中匆匆告辭。

　　他行醫(yī)幾十年，豈會不明白，這年輕人就是個是非窩，誰碰上，都可能惹禍上身。

　　“我信你是個好人，一定會醒過來的！”

　　細妹子為白衫男子掖掖被角，眼中升起一片水霧，江南女子的多情善感，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或許因為細妹子的虔誠祈禱，白衫男子的劍傷一天天好轉，傷口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在愈合。

　　半個月后，白衫男子清醒過來，劍傷也已痊愈，連丁點疤痕也未留下，不過身體還有些虛弱，常臥床閉目養(yǎng)神。

　　自醒來后，白衫男子從未有過只言片語，偶爾會坐在院子里對著遠方發(fā)呆，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

　　細妹子并無半點怨言，一如既往照料他吃飯穿衣，羅老漢看到后，一個勁搖頭嘆氣，直道是女大不中留。

　　日升月落，如此又過了半月有余，白衫男子不告而別，唯獨留下一塊羊脂玉佩，以此來報答羅老漢父女的救命之恩。

　　“終南，青陽！”

　　“原來是終南仙山的劍神！”

　　羅老漢反復端詳著玉佩，心底忍不住一聲嘆息。

　　“細妹子，別惦記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仙神，咱沒那個福分！”

　　……

　　青陽劍神離開烏魚鎮(zhèn)，直奔終南山而來。

　　一路上，他心亂如麻，躊躇不定。

　　自確認兩位師兄便是害死師尊的元兇后，他心中便亂了陣腳。

　　如今，終南劍派人才凋零，兩位師兄雖作惡多端，但也是劍派的中流砥柱。

　　如果他一味報仇雪恨，終南劍派必定內亂不休，屆時歷代祖師創(chuàng)下的萬年基業(yè)，很可能會葬送在他們師兄弟手中。

　　但弒師殺身之仇不報，他怎么對得起師尊的在天之靈。

　　“青云、青空，等我返山之時，便是你們命喪之日！”

　　一番深思熟慮后，青陽劍神決意劫殺青云、青空這兩個敗類，即便終南劍派就此灰飛煙滅，他和無雙早晚也能重振山門。

　　秋風起，秋雨落，通往終南山的雄關漫道上，殺意縱橫，直沖霄漢。

　　……

　　夜幕降臨，終南山籠罩在濃濃夜色之中，遠遠望去，如同陷入沉睡的猙獰巨獸。

　　青陽劍神自夜色中閃出身形，望著山上的點點星火沉默不語，手中霜余神劍卻是愈攥愈緊。

　　“起！”

　　青陽劍神低喝一聲，腳踩飛劍沿后山扶搖直上。

　　護山大陣里留有他的印記，并不會阻攔他進山。

　　后山頂峰，便是他平日煉丹的草廬。如今，草廬里尚有一線亮光，應是無雙在挑燈夜讀。

　　這孩子，在勤奮上一點也不輸年幼時的自己。

　　青陽劍神站在草廬外，仿佛回到三十年前。那時，師尊剛教他讀經入定，他常讀書至深夜，直到抱著典藏睡著。

　　“是誰？”

　　草廬內傳出一聲輕喝。

　　“是我！”呵呵…

　　“幾日不見，你這神識倒敏銳不少！”

　　青陽劍神淺笑著邁進草廬，徒弟如此用功，他甚感欣慰。

　　“師…師父，你……”

　　許無雙使勁揉搓疲倦的雙眼，以為只是場幻覺。

　　“噓！是我！”

　　青陽劍神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能感知，草廬周圍暗藏著不少密探。

　　“師父，我以為你……”

　　看著面前的青陽劍神，許無雙欣喜異常，壓在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

　　“以為我死了！”

　　“此事說來話長，為師日后再向你解釋，我們先解決外面的崗哨！”

　　青陽劍神面色一寒，霜余神劍在錚鳴聲中脫鞘而出，如驚鴻般飛入草廬外的花海。

　　劍似游龍，更像是勾魂的使者。

　　花海中傳來一聲聲悶哼，中劍者的熱血，燙傷了正在盛開的嬌艷花朵。

　　劍劍斃命！

　　神魂境修者的飛劍，百里外殺人于無形，中劍者往往心神俱滅，斷無生還的可能。

　　“咻~”

　　一只穿云箭急速升空，在黑夜中燃起一團花火。

　　這是終南弟子遇險時，發(fā)出求救的信號，如今卻用在自家山門里。

　　這是一場莫大的諷刺！

　　內亂，終歸是要被外人笑話的！

　　青陽劍神抬手召回霜余，既然已經暴露，又何須再理會這些小嘍啰，今晚他要殺的是青云和青空。

　　穿云箭點亮了夜空，也點亮了終南劍派的燈火。

　　從山下的耳房，到山頂的論劍堂，燈火漸次亮起，映的山石一片通紅。

　　“青陽，你還是來了！”

　　兩道破空聲接踵而至，青云和青空前后腳降落在花海邊。

　　青云劍神背負雙手，神態(tài)冷漠。

　　青空劍神單手提劍，滿眼仇恨。

　　青陽與他有斷臂殺親之仇，他如何不恨！

　　“神魂境，豈是那么容易死的！”

　　青陽劍神笑了笑，接著望向青空劍神，“對嗎？青空師兄！”

　　“哼~師父也是神魂境，不照樣魂歸九天了嗎？”

　　青空劍神早已按耐不住，提劍直奔草廬而來。

　　燈火映照下，寒光飛劍殺意縱橫，在空中迅速暴漲成三丈巨劍。

　　是巨闕劍！

　　上來就是大殺招，看來青空劍神確實恨到了骨子里。

　　巨劍凌空斬下，草廬在劍氣浪潮中化為一片糜粉。

　　青陽劍神將許無雙護在身旁，任憑周遭劍氣縱橫，巍然不動。

　　這是神魂境修者的從容，更是對青空劍神的藐視。

　　“夜郎自大！”

　　青空劍神怒氣更盛，反轉寒光飛劍，恨不能將面前師徒兩人劈成四半。

　　劍氣如濁浪排空，直吹的青陽劍神的白衫獵獵作響。

　　這是碎星劍第九式，月朗星??！

　　劍如明月，浩浩蕩蕩，一掃萬里繁星。追求的便是氣吞山河，橫掃千軍。

　　這式劍法，青空劍神練的極為精純，靈力運轉十分嫻熟，威力也達到了巔峰。

　　不過，他面對的是青陽劍神，神魂境修者，比他足足高出一個境界。

　　況且，青陽劍神對這式劍法，要比他領悟的更深。

　　霜余神劍輕抬，劍身并未出鞘，一股更加精純的靈力透劍而出。

　　靈力匯成一道光劍，穿云破浪，如同射落金烏的后羿之箭，霸道撞向寒光飛劍。

　　“哐當！”

　　一聲巨響，青空劍神如風中柳絮，倒飛數米后，跌落進草廬堆里。

　　滿身草屑，灰頭土臉，說不出的狼狽。

　　“我殺了…”

　　青空劍神臉色漲紅，“你”字尚未吐出口，一道血箭噴涌而出，竟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一擊之威，竟至如此！

　　青空劍神單手撐劍拄地，心中陣陣后怕，當日若非偷襲得手，如今哪還有命在。

　　“青陽，念在同門一場的份上，只要你交出流云古卷，我放你們師徒自行離去，如何？”

　　青空的落敗并未嚇到青云劍神，作為南荒第一大派的掌門，他自然清楚開府境與神魂境的差距。

　　不過，他并不恐懼，因為終南劍派有抵御神魂境的殺器。

　　終南劍派屹立南荒數萬年之久，靠的不僅僅是護山大陣，還有深厚的門派底蘊。

　　能夠越境殺敵的法器，終南劍派還是能拿出來三倆件的！

　　“哦~就憑那幾件法器嗎？我倒想試上一試！”

　　青陽劍神知道青云心中的依仗，那幾件法器他曾聽廣聞上人說起過，今天有機會，他倒不介意見識一番。

　　“好！既然師弟有雅興，做師兄的怎能小氣！”

　　“七寶奪魂傘！”

　　青云劍神長袖揮舞，一柄金黃小傘騰空而起。

　　這柄傘懸浮在青陽頭頂上空，旋轉如輪。傘邊緣的紫金色流蘇隨風飄舞，像極了跳舞少女的裙擺，看上去很是美艷。

　　之所以稱七寶，是因為它有著迷香木的手柄、噬魂獸制成的傘骨、鬼嘯魚皮熬制的傘面、淫蛇妖頭骨煉制的傘蓋以及千面玉狐毛發(fā)織成的流蘇。

　　再加傘面的幻彩水晶和封印于傘中的獸魂，恰巧組成七寶。

　　這七種寶物皆有勾魂奪魄的功效，最能壓制修者的心智和神識。

　　今晚，為滅殺青陽劍神，青云特地祭出這把傘，以壓制他的神魂。

　　“七寶奪魂傘！看來大師兄為了對付我，也是處心積慮！”

　　青陽劍神將許無雙背負于身后，抬頭望了望空中的黃金傘，臉色漸漸凝重。

　　隨著靈力注入，七寶奪魂傘越轉越快，覆蓋范圍也不斷蔓延，道道金光逐漸籠罩住整片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