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哪他媽跑來的蚊子,太敬業(yè)了吧?!蓖蹰_因為沒有掛蚊帳,正在床上和蚊子生死相搏。
“隨緣啦,打什么蚊子,你看我什么時候放過蚊帳?!睏顣苑逄稍诖采系?。
“蚊子從來不咬你,但我是吸蚊體質,天生魅力大啊?!蓖蹰_道。
“還有這種體質?”江平之道。
“有啊,有科學依據(jù)的的咧?!蓖蹰_道。
“我看是你的床又潮又臟,導致蚊子產(chǎn)了一大堆卵在你床上?!苯街?。
“怎么可能,就是外面飛來的?!蓖蹰_鐵定道。
“那做個試驗,你明天中午起來蚊子全部打完,然后掛好蚊帳到晚上回來時打開看看里面有沒有蚊子。”江平之道。
“絕對沒有?!蓖蹰_可不認為自己夜夜與一窩蚊子卵共眠。
“誒,別這么肯定,在明晚你打開蚊帳之前,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你的床上沒蚊子,所以是有蚊子和沒有蚊子并存的。但當你打開蚊帳將你的床縱觀一遍時,波函數(shù)坍塌,那時你的床要么有蚊子,要么沒蚊子,二者不會并存?!苯街龡l斯理道。
“你非得把一個蚊子的問題弄的這么銷魂嗎?”徐行道,王開這時還想著江平之的話沒緩過來。
“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引申?!苯街?,“但很顯然王開沒聽懂?!?p> “誒呀!不理了,我要睡覺,讓薛定諤的貓啊蚊子啊咬死我算了。”王開把被子蓋過頭,道。
次日。
“還有一個星期,就是第一次地貳大聯(lián)考,這也是檢驗你們高三這一個學期來的學習成果,每個人都必須好好復習??荚囀怯脕碚覇栴}的,現(xiàn)在距離高考看似還有幾百天,但你們想想這一個學期過得快不快?!焙榇盒窃谥v臺上道。
“給他這么一講,還真地快啊……”丁小佳的心剎那間被懸起,又被重重地摔下,心情壓抑得難受。
“時間這東西…..還真是只要我們猛地一回頭就給我們一巴掌。”伊冠英似笑非笑道。
“還記得當時路羽說我們三個做到一起學毛,想不到現(xiàn)在都學毛一個學期了?!毙煨械?。
“王開,這種時候你還睡覺嗎?”洪春星拍醒了正與周公幽會的王開。
王開在一瞬間若無其事地挺身坐直,戴起自己的眼鏡,目中惺忪睡意一掃而空。
“怎么這么困?你們這時候千萬不要還在沉迷手機啊?!焙榇盒菗鷳n道,“這時候我就當作你們都有覺悟了,不去查你們手機了,你們自己要自覺?!?p> “沒有沒有,老師,我沒帶智能機來?!蓖蹰_道。
“那怎么這么困?宿舍聊天嗎?”洪春星道。
“不是,半夜給薛定諤吵醒,不是不是,是給蚊子。”王開坦然道。
“不行不行,再坐下去腎要廢了,我未來兒子都快要沒了。”晚修第二節(jié)課下課后,伊冠英的屁股終于離開了座位,他站了起來。
隨即站起的還有徐行和丁小佳。
“你們說那個地貳大聯(lián)考是什么來的,名字這么奇葩?!毙煨械?。
“我查過了,地貳是個專門出題的教育機構,專賺學校的錢,??游覀冞@些苦逼學生。”伊冠英道。
“我也奇怪了,自兩個月前學校一大堆人去那個什么束山中學學習以后,我們天天都是刷束山金卷,束山押題卷,這下怎么橫空跑來個地貳大聯(lián)考?”
“百度貼吧上的人說,地貳大聯(lián)考是我們必經(jīng)的階段,就像娃娃斷奶一樣?!币凉谟⒌?,“看來會很難?!?p> “經(jīng)過了兩個月束山中學的磨煉,我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東西是難的了,因為天天做的東西我都不懂?!倍⌒〖训?。
“同學們同學們,說一件事情?!焙榇盒腔鸺被鹆堑匦∨苓M教室,“后天最后一節(jié)課學校要開一個重本臨界生的會議,要派代表發(fā)言,我們班有個名額,誰愿意去啊?”
沒有人回答,教室一片安靜。
“這個是鍛煉自我的機會啊,你們要珍惜?!焙榇盒堑?,“那實在不行,徐行你是班長你去吧?!?p> “哈?”徐行趕緊道,“老師我不是臨界生?!?p> “對啊,你不是,那你給我推薦個人?!焙榇盒堑馈?p> “你這甩鍋功夫真是越來越渾厚啊。”徐行心中道。
“老師,王開可以的。”江平之忽然喊了一句。
“那就王開!”徐行顧不得王開,自己脫身先。
“對啊,開哥可以啊。”白山岳也跟著起哄。
“王開!王開!”田伯中發(fā)現(xiàn)有哄可起,立即暴動起來。
然后全班都暴動了。
“叫我干嗎?”王開一天都因為“薛定諤的蚊子”而犯困,本想在晚修下課打個盹,卻被吵醒了。
“那就交給你了!王開,好好干?!焙榇盒亲呱先バχ牧伺耐蹰_肩膀,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知道嗎,我懷疑洪春星上輩子是干大排檔的。”徐行對兩同桌道。
“怎么說?”
“這甩鍋功夫可不是一輩子就可以練出來的啊?!?p> “實話實說,誰先賣我的?!蓖蹰_在宿舍氣急敗壞道。
“徐行!他喊得超大聲!”江平之立即回應。
“哇,江平之你反應也是很快啊?!毙煨械?。
“你敢說你沒有大聲喊?”江平之質問著。
“呃……我的確喊了?!毙煨邢胫@的確是事實。
“王開,就是他,我真地看不下去?!苯街允謸嵝兀櫭甲鞒鐾葱募彩椎臉幼?。
“徐行!想不到??!”王開咬牙切齒道。
“喂喂喂,我喊了,但我不是第一個喊得啊?!毙煨羞B忙辯解。
“誒,算了,反正都定了,我不管,你要幫我寫一點演講稿?!蓖蹰_道。
“寫演講稿?”伊冠英瞪大眼睛看著徐行,“我的手是用來寫情書詩詞的,演講稿不在我的考慮范圍內?!?p> “我的忙都不幫?你不幫以后早上不幫你買包子。”徐行道。
“這不能混淆啊,公私分明啊班長大人?!币凉谟⒉涣闲煨谐隽诉@一招。
“徐行。”王凱走了過來,“我剛才找了鐘語姍,她肯幫我寫一點,你那里就不用了啊,心意我領了啊。”
“等下?!闭f話的是伊冠英,他一改先前的推三阻四,道:“你怎么知道她寫得好?王開你不用說了,你演講稿我包了,保證驚艷全場?!?p> “但是那邊已經(jīng)答應了……”
“那你到時比比兩篇稿!我的一定比較好?!币凉谟⑿攀牡┑┑?,“堵上我早上的秋禾堂叉燒包!”
當天晚上。
“‘一次好的演講就像少女的迷你裙一樣,越短越好?!凉谟⑦@開頭不錯,我用了?!蓖蹰_道。
“你用了?也就是說其余的你自己寫?還有你確定用這句范鈺不會殺了你?”江平之道。
“其余的我還打算引用鐘語姍寫的稿里面的一句話?!蓖蹰_道。
“就一句?”徐行覺得他在開玩笑。
“我看你今早聯(lián)同林芳芙一起拜托鐘語姍寫稿,你只用一句?”楊曉峰道,“有志氣啊王開,我支持你,這種東西自己寫才有深度?!?p> “我倒是想用伊冠英或者鐘語姍的稿子,但我就想隨便感謝下杜遜鋒,感謝下洪春星,然后隨便扯幾點就算了,可是那兩個家伙搞得像我要去參加撒貝寧的《開講了》一樣?!蓖蹰_道。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體育館。
發(fā)言的是新晉的年級主任楊正,“在座的都是高三年級的考試排名在重本臨界線的同學,今天讓大家來是開個小會,一是勉勵,二是勸誡?!?p> “勸誡我們不要讀書?那學校挺實在的?!?2班的座位上,白山岳笑著說道,“開哥,待會要上去講話了喔,緊不緊張。”
“小事啦。”王開右手插在褲袋中,緊緊攥著口袋中的稿子,嘴上淡定地說道。
“作為臨界生,你們除了要自己努力,還要規(guī)范自己的行為。這些行為指的是什么或許一些同學自己都沒有發(fā)覺,但是你們又沒看到你身邊的優(yōu)秀學生都被逼得帶上那些泡沫耳塞。你們難道還認為高考很遙遠嗎?就任由自己的名次停滯在臨界線上,不肯再踏出一步嗎?現(xiàn)在不踏出這一步,以后你們一定會后悔?!睏钫馈?p> “說的好像吵的都是我們一樣?!卑咨皆啦粷M道。
“說什么勸誡,擺明是侮辱?!鼻锕訇柪淅涞馈?p> “那天年級頒獎典禮,不少優(yōu)秀同學在臺上收到了獎杯,而你們中的很多人卻在臺下吵鬧,走來走去?!睏钫龅芈冻鲆环N不屑的表情,“你們就應該在臺下看著,好好學習臺上優(yōu)秀的同學。”
可在這一刻,臺下的人都感覺自己的尊嚴被赤裸裸地掏出,正如菜市場的魚被人任意抓摸。
楊正的講話結束了,事實上他后面說了什么王開并沒有聽見,他從不承受自己是個好面子的人,但他確定他時刻都想維護自己的尊嚴。
講話的代表過去了三個,現(xiàn)在輪到了王開,他并沒有拿稿,臉上竟也沒了緊張,很從容地環(huán)視全場一眼。
“著名的作家林語堂先生曾經(jīng)說過,一次好的演講就像少女的迷你裙一樣,越短越好?!?p> 全場哄笑,王開瞥了范鈺一樣,并沒有想象中的難堪模樣,便繼續(xù)說道:“不多說沒用的,首先,今天很榮幸能在這里講話,我個人也覺得這個會議很有意義,通過剛才三位同學的講話,我了解到束山中學如何地學習,了解到如何去提高自己,更知道了作為一個人類能在十幾分鐘內完成一個幾百米的來回跑,并在期間攝入食物,且同時讓大腦高速運轉,這告訴了我們人類的極限是可以突破的?!?p> 全場又是一片哄笑,任誰都聽得出王開對前面三位的嘲諷。
“說到學習,氣氛當然很重要,我所在的班級在剛上高三時有五個人被抽去了那個什么,就是那個什么來的。”王開疑惑般地搖了搖頭,故意把耳朵傾向范鈺。
“實驗班。”范鈺小聲提醒了一下。
“對對對,那個所謂的實驗班。但如今依舊能有積極向上的氣氛,能有這么多學生在進步,這都歸功于我班的良好學習氛圍?!蓖蹰_娓娓道來,“當然每個人都認真學習必定有一個前提,就是大家都是平等的,大家都是學生,都在為高考奮斗,大家地位相當。我們絕對不會因為成績高下而區(qū)別對待,也不會因為一個樂扣水杯爭得頭昏腦漲,值得我們頭昏腦漲的,是學習本身,而不是樂扣?!?p> 全場哄笑再起,白山岳甚至連連拍腿贊嘆。
“現(xiàn)在這個社會啊,太多的唯成績論者,這個太普遍了,不用說在新聞中,在書中,光是看我們身邊都有這樣子的人嘛?!蓖蹰_這時察覺到范鈺和楊正的臉快要沉下來了。
“但是呢,我們自己要理性學習,不要受到錯誤的導向,要堅持自我,走向更好的將來!”王開說出了結束詞,“謝謝各位,我的講話完畢?!?p> 掌聲,回應王開的是一浪接著一浪的掌聲。
掌聲中有起哄,有興奮,更有理解,更有惺惺相惜。
站在所有同學前的王開沒想到有如此轟動的結局,起初他不過想借機嘲諷校領導和前面做作的發(fā)言學生而臨時改了要講的內容。
但他沒想到原來有這么多的同學感同身受,那么多的同學想為自己的尊嚴爭一口氣。
但他也發(fā)覺了這遠遠不是一次講話可以解決的,正如楊正所言,他們需要踏出那一步,在現(xiàn)在看來長久但在懵然間不過剎那的一個學期內。
一座大山砸了下來,沉重地壓在王開的心上。
猛然間,一種不安和恐懼從心底升起,化作塊壘堵塞在王開胸膛中。
他忽地喘不過氣來。
浪潮般的掌聲歡呼中,他像一葉隨時會被掀翻的小舟,在風浪中顛簸著,戰(zhàn)栗著。
王開的余光中,范鈺和楊正笑著。
那是苦笑,也是嘲笑。
王開覺得自己應得他們嘲笑,因為自己想得實在太簡單了。
他發(fā)覺在這一刻他才真正進入到了高三,也感受了那屬于高三的恐懼。
一星期后,第一次地貳大聯(lián)考結束后的那個晚修。
安靜,乃至于死寂,仿佛有一層灰色覆蓋在教室之中。
“記得我們之前討論過天的那邊的紅色到底是什么嗎?”伊冠英看著窗外,道,“我現(xiàn)在確定是血光之災。”
徐行轉過頭去看向窗外,夜色已深,天空鋪上了無邊的墨色,沉重得仿佛要壓下來。
沉重的是黑夜,還是人心?
有人說,未來就像黑暗,因為未知所以讓人恐懼。而在此時,時間軸才剛剛進入到黑夜,一切的恐懼還只是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