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一十五：沖突

　　雅各布·托內(nèi)并不熟悉現(xiàn)在的地下世界，盡管他是從這里走出去的，但他從獲得離開這里的機(jī)會后就再也不愿意回來，反倒是他的同僚、至交和死敵，已經(jīng)玉殞香消的克拉拉·多伊特經(jīng)常出入地下世界，仔細(xì)想想，如果不是克拉拉的死，他很可能再也不會踏上地下世界的土地。

　　克拉拉·多伊特是志士，是勇士，是最典型的兩種記者之一，出身中產(chǎn)家庭，心懷理想，昂首闊步邁入記者這個行業(yè)，決心用自己的筆，或者說打字機(jī)，揭露世間一切罪惡，維護(hù)世間一切弱者，成就世間一切正義。雅各布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她多少次批判克里斯頓“窮兵黷武”，指責(zé)公爵夫婦是“鰥寡孤獨制造機(jī)”，通過戰(zhàn)爭轉(zhuǎn)移矛盾，維護(hù)統(tǒng)治，枉顧白骨累累，尸山森森。她深入戰(zhàn)爭最前線，采訪斷臂的戰(zhàn)士，流離失所的孩童，她的勇氣甚至贏得敵國的尊敬。

　　雅各布是最典型的兩種記者之二，他最初是某個記者在地下世界的“線人”，靠打聽各種小道消息，販賣情報衛(wèi)生，必要的時候，為了生活，他也會制造假消息。這份“才能”自然不會被埋沒，那個發(fā)掘他的記者將他帶出地下世界，資助他完成教育，把他舉薦給某個總編，他幫助恩人和新上司通過不正當(dāng)競爭斗倒同一個辦公室的敵人，成功轉(zhuǎn)正。雅各布三十年來的座右銘是他的恩人所傳授：“記者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心的職業(yè)群體?！保矐{此平步青云。如今，沒有人再記得貧民窟的小混混亞朗，他以名記雅各布·托內(nèi)的名字為人所知。

　　但他的輝煌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別說輝煌，可能連命都要搭進(jìn)去，現(xiàn)在只能藏身于他的起點——貧民窟，躲避刺客的追殺。從六月二十八日晚他接到那通改變他命運的通話開始，從他做出那個決定開始，他就能夠預(yù)見今天的結(jié)果。

　　雅各布嘆息，手上握緊了盛滿冰塊的塑料袋，地下世界冬天碳最貴，夏天冰塊就能被炒到天價，他的夏天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高功率的冷氣空調(diào)相伴了，冰塊對于通風(fēng)不暢的地下世界酷熱而就是杯水車薪，不一會兒他的額上就冒出汗珠，手上的冰袋也融化成水袋。他又晃了兩晃那水袋，汲取最后一絲溫涼，貼在臉上直到水袋被體溫染熱，方才罷休。

　　他其實不想在黃昏十分出門買冰，而且他的賬戶已經(jīng)被凍結(jié)，現(xiàn)金雖有盈余，但也經(jīng)不起這么花銷，他必須盡快想到辦法選擇可靠的人把情報送出去。思及此處，雅各布不情愿的起身，走到木門門前，附在門邊聽了幾聽，才打開走出。記者這個職業(yè)，藏匿追蹤都是必備素養(yǎng)，不然他也不可能藏這么久。

　　轉(zhuǎn)出幾個小巷，腳下的路略微平坦寬闊了一點，雅各布小心翼翼的朝著販冰的黑心小販處移動，時不時停下留心是否有人跟蹤，所幸最后安全到達(dá)目的地。

　　“跟下午一樣的量?！彼愿佬∝?。

　　“好?！毙∝湸饝?yīng)道。

　　雅各布突然意識到不對，這個小販的聲音跟以往倒是沒太大差別，但是口音不對。他是貧民窟出身，最知道這里魚龍混雜，哪個地方的人都有，貧民窟生長的孩子都有分辨極致細(xì)微口音差別的能力，而這個被動技能，今天能救他的命。

　　他不動聲色的等小販撤下冰箱上的鋪被，掀開箱蓋，看準(zhǔn)小販抄起冰鑿的一刻，手中攥緊的硬幣對著小販的眼睛就砸下去，而后也顧不得看小販傷勢如何，轉(zhuǎn)身就跑。雅各布充分發(fā)揮“西方記者”該有的速度，撒腿狂奔，但是小販明顯更快，他聽見小販喊人，追擊他的人變多，他加快速度，身后的聲音卻越來越近，惡魔索命從不考慮被索人的絕望。雅各布已經(jīng)盡了最大的努力，但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了。

　　雅各布停步轉(zhuǎn)身，閉上眼睛，向前撞去，這是最后一搏......

　　有人越過他，“咣當(dāng)——”一聲，似是冷兵器相撞的聲音。

　　接著是槍響，擦過空氣，但沒有人中彈。而后是類似槍被打落的動靜，人體沖撞，踢腿，出拳的聲音。

　　雅各布睜開眼睛，那小販被一人挾鎖，壓跪在地上，已經(jīng)昏過去，一只胳膊反扭在那人手中，看那彎曲角度，應(yīng)該不止脫臼那么簡單。而小販的同伴，正暈倒在旁，四肢微微抽動，傷勢不明。

　　“雅各布·托內(nèi)？”那人問到，他穿著淺灰色的短斗篷，兜帽遮住臉，但剛才打斗的過程中有些脫落，所以半長的褐發(fā)和半只綠瞳被雅各布看了個分明。

　　“是我沒錯?！毖鸥鞑妓妓髁艘幌聝扇说奈淞χ挡罹啵瑳Q定還是實話實說。

　　“克......，梅耶小姐，威廉少爺，是我們要找的人沒錯！”他朝雅各布身后呼喊。

　　雅各布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時候他身后站了一男一女，也都帶著兜帽，他不由得側(cè)退兩步，跟其余人呈三角對峙，并思索退路。

　　“請在離開前先聽聽我要說的話?！蹦桥耍?，聽聲音可以直接判斷那是個女孩，實際上她也沒有很高。

　　“你......請說......”雅各布衡量了一下逃走的幾率，試探性的說道。

　　“我是梅耶，這是......威廉”不知為什么，她介紹那個威廉的時候很不自然，“威廉和凱，我們能借一步說話么？有關(guān)最近發(fā)生在地下的案件。”

　　“地下總是發(fā)生很多案件，你問哪件？”雅各布打哈哈。

　　“這么說，你果然知道！”一個嘹亮的女聲叫道。

　　雅各布和其他幾人均被這聲音吸引，他抬頭，看到街巷間，房頂上，梯子邊冒出嗚嗚泱泱一群人來，少說也有二十個，雅各布心下暗叫不好。而那女聲的來源就在一所房頂，黃昏背光，雅各布只能看清是個高個子女人。

　　“把他交出來！”高個子女人命令道。

　　“這可不行?！蓖呱锨?，他的面目被兜帽隱藏的很好，但也聽出變聲期的少年音。

　　“不會數(shù)數(shù)么？你們該不會覺得自己有什么優(yōu)勢吧。”高個女人恐嚇道。

　　“數(shù)量不代表一切?！泵芬殖话研”坶L的匕首。那匕首手柄處鑲了兩顆銀色寶石，在日照下，金光與寒光交映，散發(fā)著不容小覷的信號。

　　威廉把梅耶和雅各布護(hù)到身后，擺好架勢，從右小腿的綁帶上抽出一把......錐子？雅各布目測那錐子連柄有四十公分長，像蝴蝶刀一樣可以伸縮，柄底似乎還刻著什么紋路。

　　那伙人中有幾個從房檐上跳下來，第一波對上細(xì)劍出鞘的凱，凱一個閃身，劍柄敲在一人耳后，那人重重摔在地上。凱接住第二人的小刀，佯裝前突，那人因慣性不及，雖然擋住下一劍招但不慎絆倒。第三人是個中好手，跟凱互拆幾招，打的難舍難分。

　　凱和第三人打的如火如荼之際，第四人已經(jīng)沖到威廉面前，威廉不讓不閃，這男孩動起手來跟他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招式大開大合，竟壓制住那比他高十五公分還多的女人。可惜他年紀(jì)還小，不然戰(zhàn)斗力還能再翻一翻。

　　第五人在梅耶面前停下，伺機(jī)而動。凱此時已經(jīng)放倒了第三人，見這邊情勢不妙，忙給一把泛著華麗金屬光澤，裝飾著金銀和寶石的小手槍入膛，然后抬手對準(zhǔn)第五個人。雅各布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那小槍一面似乎由各種紅色的寶石拼嵌出......那是玫瑰圖樣么？

　　“等等，全部住手!”房檐上高個女子旁又閃出一個紅裙姑娘，她大聲嚷道，“我認(rèn)識他們，娜妲。”

　　高個女子娜妲雖然疑惑，但還是讓眾人停手，凱和威廉見對方停手，也后退擺好架勢防御。

　　紅裙女子跳下階梯，沖到梅耶近前：“梅耶小姐，還有凱，還記得我么？”

　　梅耶和凱當(dāng)然記得，因為他們同時喊出那個名字：“維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