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零三：婚姻

　　自從亞歷山大公主成為克里斯頓公爵夫人以來，公爵夫妻的高調恩愛使上流社會一度以尋花問柳為風尚的墮落潮流一百八十度轉彎。作為有史以來第一位沒有情人的克里斯頓公爵，羅伯特嚴于律己也嚴于律人，如果哪位大人傳出風流的傳聞，那他或她的仕途也就止步當下，倒退也不是沒有可能。左右衡量之下，克里斯頓宮廷朝堂都學乖不少，畢竟和偷腥相比，還是前途更重要些。

　　這方面阿爾費雷德就是反面典型，雖然這幾年因為年齡漸長，更兼勤政，精力愈發(fā)有限，還迎娶了梅麗珊克么，他那龐大的情人隊伍不復當年，但時不時還是能聽到亞歷山大皇帝的桃色緋聞。亞歷山大宮廷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緊跟皇帝陛下的腳步，把風流多情的“美名”傳揚四海。這種對比令人咋舌，若是論文化傳統(tǒng)，有熱情自由福蘭德一族的克里斯頓竟然比社會風氣相對保守的亞歷山大更重視“忠貞”這個概念。

　　克里斯汀有同樣的疑惑，特別是當她和弗蕾姬亞一起前往別院“白玫瑰宮”避暑的時候，她更加困擾。這所按比例縮小但高度還原約克宮的別宮是弗蕾姬亞不知哪次生日收到的來自丈夫的禮物，在亞歷山大一板一眼建筑風格的基礎上，融入克里斯頓的精巧玲瓏，可謂匠心獨具?？死锼雇徱暬▓@的每一個角落，講目光停留在鱒魚型的噴泉雕塑上，被特意設計成玫瑰花瓣形狀的魚鱗逃不過她的眼睛，因為滿含羅伯特對弗蕾姬亞的心意。于是，克里斯汀對姑姑提出這個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不是那么回事，亞歷山大的‘開放’和‘自由’才是保守，克里斯頓的保守才是開放?！备ダ偌喖词棺诶俳z花邊洋傘下，打扮成層層疊疊的奶油蛋糕也難掩本色，她手指間靈活把玩一柄多功能軍刀，時隱時現(xiàn)的利刃提醒著所有人她和其它同樣戴著奶白寬沿蝴蝶結遮陽帽貴婦人的不同。不過她給出的答案過于意識流，不能讓克里斯汀滿意。

　　“從你到克里斯頓以來，你看到的是怎樣的婚姻文化風貌？”柯恩·塔米爾對學生發(fā)問，從他和克里斯汀建立師生關系開始，他就知道弗蕾姬亞一定會找他談一談，所以坦然接受同行的邀請。

　　“人們對婚姻的忠誠度更高?！笨死锼雇〈鸬溃缓笈虏粔驀乐?，又補上一句，“至少我看到的是這樣?！?p>　　“那你覺得，對伴侶忠貞是‘保守’的表現(xiàn)么？對婚姻不忠又是能跟‘自由’劃等號的么？”柯恩繼續(xù)循循善誘。

　　“當然不是！”克里斯汀反應激烈，她就是不忠的婚姻的產物，她不愿將自己不負責任的父親的行為謂之“自由”這樣美好的字眼。

　　“亞歷山大上流社會的畸形婚姻，誕生于非自由的土壤，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利，物質和利益是衡量一切的基礎，因而他們只能追求婚后的‘自由’，這一點可以類比周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者‘門當戶對’，以非自由開啟的婚姻。當你到了結婚的年齡，婚姻等于必然結果，在有限的‘合適’對象范圍里，和最‘合適’的那個結婚，以繁衍后代為目的，這才是真正的‘保守’。”

　　“塔米爾博士不愧是和平島出身?！备ダ偌喴呀浟晳T了柯恩說話的調調，但克里斯汀居然對他學院派風格濃厚的解釋予以接受，還若有所思?！熬褪沁@么回事，克里斯頓的‘自由’是指想和誰結婚就和誰結婚，以此為前提的家庭更加穩(wěn)固，人們對伴侶更為忠誠，當然也有人會為了利益選擇婚姻，但這個前提是出于自我意志。”

　　“也就是說，我搞錯了‘開放’和‘保守’在婚姻里的定義?！笨死锼雇≌f。

　　“就是如此，克里斯頓現(xiàn)在的婚姻制度就是最有利于穩(wěn)定的，特別是高位者，更要以身作則?！备ダ偌喺f，看起來她對亨利和埃娃，以及阿爾費雷德的情人們不滿已久，“話又說回來，亞寒同盟又‘開放’過頭了，聽說他們的議會正鬧騰廢除婚姻制度，那不是要亂套？”

　　“廢除婚姻制度？”克里斯汀重復了一遍，語氣很值得推敲。

　　“怎么？”弗蕾姬亞抬高聲調。

　　“沒什么，有所耳聞?！笨死锼雇】吹娇露黜^來的眼神，立刻改口，因為她也聽出了弗蕾姬亞的不悅，這個話題恐怕是要成為他們師徒私下的保留課題了。

　　柯恩沒有接話，因為亞寒同盟確實已經走到了婚姻制度不再重要的程度，愛情與婚姻剝離，婚姻與種族繁衍剝離，他們的家庭組成模式對其它地區(qū)而言是難以想象的多元化，甚至“家庭”這一概念的定義也被刷新，組成整個社會的小單位在崩潰重組。傳統(tǒng)婚姻、開放式婚姻、同居關系、再組家庭、丁克家庭、單身生育、單身領養(yǎng)、他們的社會必須容納這些，整個世界也總有一天要容納這所有的一切。他會原原本本把這些告訴克里斯汀，但不能當著弗蕾姬亞的面“帶壞”她的侄女。

　　克里斯汀可能一時無法接受，因為她沒有見過，但她的接受能力很強，或者說她很能包容不一樣的東西?？露鲙缀蹩梢韵胂?，克里斯汀會選擇組建傳統(tǒng)的家庭，繁衍生息，因為她童年的經歷讓她比任何人都渴望穩(wěn)定。但也能預見，她會為任何一個因出軌而崩潰的傳統(tǒng)家庭的受害方搖旗吶喊，也會維護任何一個選擇獨身生養(yǎng)或是收養(yǎng)的社會個體自由選擇的權利，更會挺身反駁那些指責自愿組成的開放式婚姻家庭敗壞社會風氣的道學先生。她的包容和理解是他執(zhí)意收下這個學生的重要理由，她不會讓他失望。

　　“對了，克里斯，你之前不是說要讓我多去貧民窟走走？”

　　“對，我記得您當時答應......”弗蕾姬亞當時仿佛醍醐灌頂一般，她是把太多精力放在軍隊上，到頭來忽略民生，所以是一口答應，并立刻安排落實。

　　“小克里斯，關于那件事，我很抱歉?！?p>　　“怎么......”

　　“最近貧民窟發(fā)生了很嚴重的惡性案件，我當然不怕兇手，也沒什么兇手能傷到我，但我的訪問指示發(fā)下去之后，博瑞斯警督直接進宮讓我暫緩行程，他們正在調查。”

　　“什么惡性事件？”克里斯汀耳邊嗡嗡直響，她不由自主的想到維今和里奧，“低帽子”和他教育的那些孩子們。而且地下世界自成體系，有自己的規(guī)矩，都驚動地上警督，這個“惡性”絕非危言聳聽。

　　“一個連環(huán)殺手，目標......都是孩子，我看過現(xiàn)場照片，小克里斯，我也算久經沙場，這雙手.....扭斷過敵人的脖子。但是，即使是我，不在現(xiàn)場，這些照片的慘狀，都讓我觸目驚心?！?p>　　每當提及自己的戮孽，弗蕾姬亞都會張開雙手，她必須正視由這雙寬厚有力的破壞兵器曾經制造的血淚。弗蕾姬亞是軍人，她生活在不和平的年代，但她對奪取生命從未產生絲毫好感，有尊重對手的自覺，更有對和平的向往。與亡靈的近距離無時無刻不提醒她保持人性，不要因為戰(zhàn)場是適合發(fā)揮才能的場所而產生眷戀感。所以那些照片才更加觸動她，手段殘忍令人發(fā)指是其一，幼子無辜是其二，最讓她無法容忍的是，她軍旅生涯多年仍敬畏生命，心房因每一次扣下扳機而震顫。但這個殘忍已不足以形容的劊子手習慣制造亡魂，甚至……沉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