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七：角逐

　　別人還沒有什么反應，梅麗珊克已經徹底變了臉色，要不是波第諾斯拼命地使眼色，她已經要爆發(fā)了。她可以算得上是有些城府，但是事關終身大事，實在沒辦法裝成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果然，王座之上的那個禽獸覬覦自己的娟麗，垂涎自己的美色，已經不顧及兩個人極近的血緣了。

　　梅麗珊克這次倒是真的錯怪自己的兄長了。伊涅特夫現在臉上的表情不代表“奸計得逞”而是“如你所愿”，他以為梅麗珊克是想步伊西斯和奈芙緹絲（恰拉）的后塵成為他的后宮，他不介意成全她。

　　“陛下，這不合適吧?！痹诿符惿嚎怂伎紝Σ叩臅r候，大維奇爾圖特摩斯先出言阻止了。

　　“怎么？”伊涅特夫問道。

　　“梅麗珊克殿下是您的親生妹妹?！?p>　　“太陽神之子迎娶圣河之女，有什么問題么？”伊涅特夫搬出傳統。

　　“但是凱麥忒已經近百年沒有如此近親結成婚姻的例子了?！眰鹘y也不是不分好賴什么都要傳承啊。

　　大維奇爾積極反駁伊涅特夫之時，梅麗珊克卻找到了突破口，看來伊西斯不想看到自己嫁給伊涅特夫，怎么辦，順水推舟？不行，萬一被伊西斯懷疑自己為什么這么跳，她又改口怎么辦？梅麗珊克左顧右盼，看到了目瞪口呆的恰拉，計上心頭。

　　“王兄，能成為您的王妃是我的榮幸，但是這件事太大了，可否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平復一下心情？”梅麗珊克起身行禮。

　　“當然?！币聊胤蚝苡酗L度地抬手。

　　“你……”恰拉滿腦子都是被梅麗珊克背叛了的想法，她居然是為了嫁給王才幫自己的么？然而她剛想說些什么，卻感覺到自己身后憑空出現一股冷澀的殺氣，讓她不敢回頭。

　　“我是賽勒涅，梅麗珊克公主殿下的近侍?！币粋€經過處理的沙啞女聲震顫著穿過恰拉的耳膜，讓她頭皮發(fā)麻，“請王妃殿下不要輕舉妄動，等待梅麗珊克殿下的安排?！?p>　　恰拉不動，也不敢動。她身后有好幾名侍女，基本都身懷絕技，這個賽勒涅可以在不被整個小黃金廳的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潛行到她的身邊，而她身后的侍女無一動作，就證明自己的命門握在她手上，讓她們動無可動。

　　恰拉眼睜睜看著梅麗珊克走向穿過小黃金廳連接的回廊，隱沒了身影。沒有誰發(fā)覺她的異樣，因為她努力地保持常態(tài)以避免殺身之禍。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梅麗珊克的身影終于重新出現在門簾之后。波第諾斯沒有跟在女主人身后，他引領著一眾手持小麥啤的宦官侍女看來是打算補充一下小黃金廳今天消耗掉的凱麥忒最受歡迎飲品。

　　波第諾斯在恰拉面前停下，將她的人面陶制啤酒杯續(xù)滿，意有所指地重重放下，然后不作停留，去填充大祭司阿蒙霍特普的杯子。

　　“看杯子底下?！辟惱漳雎曁嵝?，她的聲音分貝一直很好地控制在只有恰拉和她的侍女們可以聽見的大小。

　　恰拉裝作自然地伸手將杯子拖到桌子邊緣，感覺到有什么折疊的方塊狀物落進手中，然后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地端起啤酒抿了幾口放下。

　　恰拉側過身，在眾人的視線死角打開被折起的小方塊，低頭迅速瀏覽，然后臉色和緩下來。她將紙張團好，反手交給賽勒涅，電光火石之間在她手中畫下一個她會照做的單詞。頓時，身后的壓力消失不見，恰拉轉身看時，只能看見自己那幾個面色不好的侍女。

　　“王兄，我想好了，能成為你的王妃真的是再好不過的歸宿了，謝謝你?！泵符惿嚎搜莸馁u力，余光死盯著伊西斯，但是伊西斯充耳不聞，毫無反應。

　　“但是，剛才我已經強調過了，殿下?！贝缶S奇爾圖特摩斯似乎是演定了這出獨角戲。

　　“這......我是真的屬意王兄?！泵符惿嚎嗽偌右话鸦?，她就不信伊西斯能一直這么游刃有余下去。

　　伊西斯確實在猶豫，她本來是絕對不會允許梅麗珊克嫁給丈夫的，既然是最可能的敵人，那就要在她有能力和自己抗衡之前扼殺在搖籃里。她今日來之前就想好了丈夫提出納妃的對策，并且讓大維奇爾圖特摩斯先探路，但是結果讓她覺得沒有把握。梅麗珊克居然這么積極？她的目的到底是讓自己放她入宮還是不是，應該怎么選？

　　“等等，今天光顧著討論互助同盟了，難道你們各位亞歷山大的另一個提議了么？”恰拉好像突然想起來一般，提出了這個今天會議上所有人都在回避的問題。

　　“亞歷山大的聯姻么？”伊涅特夫一臉為難。

　　“這......”梅麗珊克更加為難。

　　“對啊，阿爾費雷德陛下提出了聯姻?！贝蠹浪疽病敖K于”想起來有這么一回事了。

　　伊西斯不搭腔，大維奇爾圖特摩斯也一樣，在他們的劇本里，王是和外界包括梅麗珊克本人推斷的一樣想要增加這位新王妃的。所以如果王提出納妃，大維奇爾義正言辭反對，伊西斯適時提出敏感的亞歷山大皇后問題，最終把梅麗珊克嫁出去，以免她留在凱麥忒夜長夢多。

　　但是伊西斯不確定，她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過猶豫，生死之際的抉擇力不夠果斷，讓她吃了不少虧。她擔心梅麗珊克留下來妨礙自己的改革大計，又擔心她嫁出去成為亞歷山大的皇后，成為自己和改革的外部障礙。

　　“梅麗，你放心，你不想嫁給阿爾費雷德·彭德拉根就不嫁，你看他是怎么對待自己的發(fā)妻的!”伊涅特夫憤慨之時居然忘記了自己除了在場的一后一妃以外，還有多少有或沒有名分的女人，恰拉只是他最寵愛并且最有背景的王妃而已。而除了伊西斯之子與圖麗公主，他又有多少因為排行和母親勢微無權競爭王位而被忽視的子女。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梅麗珊克秀眉微蹙，“我造訪亞歷山大時見過阿爾費雷德陛下，他很……”兩腮染上幾縷紅暈。

　　“王女殿下這是春心萌動了，陛下還不快成人之美？”恰拉提出亞歷山大就代表她不想梅麗珊克嫁給伊涅特夫，大祭司是這樣想的，因此表態(tài)。

　　“我要提醒一句，亞歷山大可能不是全然放心凱麥忒，這次聯姻可能是阿爾費雷德陛下索取的一個互助同盟的保障，不答應的話，互助同盟……”大維奇爾圖特摩斯看伊西斯遲遲沒有說話，便知王后又陷入搖擺不定，于是決定先按計劃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亞歷山大只是提出聯姻，沒有指名梅麗珊克吧?！币廖魉拐f，“圖麗和威廉里奧皇儲殿下不是更合適么？這樣一來，亞歷山大未來的皇后就是凱麥忒的公主了?！?p>　　糟糕，梅麗珊克和恰拉對視一眼，她們演過頭了，反而激起了伊西斯作為常猶豫者必有的另一個特性——多疑，她難道發(fā)現了什么？剛才梅麗珊克通過波第諾斯和賽勒涅傳遞的訊息只有幾個單詞：亞歷山大、皇后、圖麗、凱麥忒王位。簡單明了地表達了自己想要成為亞歷山大皇后的意向以及圖麗如果嫁給威廉里奧就無緣凱麥忒王位這一事實。恰拉也迅速會意，積極配合。

　　那么是否她們演得太過了？被伊西斯發(fā)現了端倪？怎么辦？現在收回必然功虧一簣，繼續(xù)演下去風險太大。

　　“我當初可是反對所謂互助同盟的，結果被人說成居心叵測，把凱麥忒出賣給迪再邇?，F在要亞歷山大要一位公主才能相信凱麥忒的誠意，那就該支持并且一力促成互助同盟的梅麗殿下出面?！鼻±瓫]有給梅麗珊克猶豫的機會就演了下去，無論是為了唯一的女兒，還是凱麥忒的王位，她都不能讓圖麗遠嫁。

　　“王兄，如果這件事還關系到兩國的互助同盟和圖麗的終身幸福的話，我恐怕就不能成為您的王妃了?！泵符惿嚎艘ба?，演就演，她就不信伊西斯把自己完全看透了，她一定是在試探！

　　“這……”伊涅特夫才意識到這不是一次簡單的聯姻。凱麥忒已經選擇了亞歷山大，就不可能回頭到迪再邇一邊，亞歷山大要求的聯姻必須答應，否則兩邊得罪，凱麥忒肯定吃不消。

　　而兩個人選，梅麗珊克向來和他不親近，又是殺害他母親嫌疑人的女兒。圖麗是他最寵愛的王妃的獨女，比起很像自己的王子更加機敏聰慧，但是從來不因為這份機敏聰慧或者太陽神女的特殊出生日而妄求什么，反而虔誠信仰著神明。圖麗可以說是他最喜歡的孩子，如果一定有人要去聯姻，他絕對不會舍前者而選擇后者。偏偏他其他姊妹都已經早早嫁人，而女兒不是太過年幼就是容貌或性情有缺，也有母親實在上不得臺面，別說聯姻與凱麥忒國運相關的互助同盟國，就是人質都不夠資格。

　　伊涅特夫有些后悔，如果他當初再掙扎幾下，會不會就可以抓住溺水者最需要的生機，哪怕是幾縷浮萍，也好過干脆認命沉于塘底。那么凱麥忒是不是不會到今天這個夾縫求生，小心維持所謂“八大國”門面的地步。他也就不需要在妹妹和女兒間選擇一個嫁給能隨便拋棄發(fā)妻的男人。

　　“看來陛下只有忍痛割愛了，梅麗，辛苦你為凱麥忒犧牲了，所幸你似乎不排斥嫁給阿爾費雷德陛下?！币廖魉棺罱K說。

　　成功了！如果不是現場有人，梅麗珊克和恰拉一定會彈冠相慶，她們成功的騙過了伊西斯，她松口了。然而就在那一瞬間，梅麗珊克卻突然止住嘴角的笑意。

　　“不排斥是真的，阿爾費雷德陛下和王兄，我個人沒有和明顯的感情傾向。我作為王兄的妹妹這么多年，當然知道王兄是值得托付的人，但是阿爾費雷德陛下也是，至少我接觸到的他是一位紳士。所以，相比之下，我嫁給阿爾費雷德陛下可以給凱麥忒帶來更多，那這就是最優(yōu)解。”

　　梅麗珊克盯著伊西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她險些在伊西斯最后的試探下中招了，她不能因為可以嫁給阿爾費雷德感到喜悅。而是應該平靜的分析利害，得出嫁給阿爾費雷德更好的答案，這才是她梅麗珊克·凱麥忒的處事作風，伊西斯深知她會動心但不會動情，必須有更大的實質利益才能促使她做出選擇。

　　然而她給出了正確的反應，徹底騙過了伊西斯，同時又扳下一城。那就是她讓伊西斯相信了她是出于為凱麥忒考慮而愿意嫁給阿爾費雷德的，當然這也是她本來的目的，只不過要復雜得多。

　　她想嫁給阿爾費雷德是真，無所謂嫁給誰是假；她為凱麥忒著想是真，她為圖麗著想是假；她為互助同盟推動自己反奪王位是真著想是真，為互助同盟庇護伊西斯的改革大計是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成功利用了伊西斯的猶豫和多疑，真假假真之間，打了一場漂亮的心理戰(zhàn)。

　　伊西斯不會全信，不會一直信，甚至以后可能會回過味來。但是至少做出決定的現在她信了，而她信了就代表梅麗珊克的亞歷山大皇后夢圓已成定局，再不會更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