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一：地毯

　　晚間，阿爾費雷德屏退左右，認真思考白日里談判的內(nèi)容。這個“互助同盟”究竟可行不可行？顯然，它對亞歷山大而言是有很大好處的，而且能帶來很多東西。阿格萊塔和安妮的分析更有道理，有能力阻止這件事的國家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很可能不出手，而有心出手阻止的國家又沒有這個能力。

　　阿爾費雷德越想越亢奮，他沒有讓亞歷山大征服一切的野心。但是，擴大亞歷山大影響力、抬高在列國間的地位、增加話語權(quán)分量、盡量多撈些利益的機會任誰也不會錯過。

　　也許，他真的可以同意這個‘互助同盟’？其實，就算是迪再邇和凱麥忒開戰(zhàn)，亞歷山大作為盟友出兵相助也可以設(shè)法讓凱麥忒拿經(jīng)費的大頭，趁此機會把迪再邇定義為私自進攻他國的“公敵”不是更好？阿爾費雷德認為迪再邇打凱麥忒其實無大損于亞歷山大的利益，但是如果和凱麥忒結(jié)盟，身為盟友的凱麥特求助，他會助陣的。

　　“陛下，宮相閣下派人送來了禮物?！遍T口侍從的話打斷了阿爾費雷德的思考。

　　“禮物？”佩恩這個時候搞什么？“送進來吧。”總不會是宵夜吧。

　　地毯，是一張地毯，是一張卷成漂亮的圓筒形的地毯，是一張由兩人抬著的卷成漂亮的圓筒形繡有眼鏡王蛇和圣甲蟲圖案的地毯。抬著地毯的兩人明顯是佩恩的侍從，這一點從他們的衣制可以看出。

　　“宮相閣下現(xiàn)在……”阿爾費雷德轉(zhuǎn)頭看墻上的掛鐘，一點三十五分，說話時還強調(diào)了“現(xiàn)在”這個單詞，“給朕送禮物，還是這個......”他看看那張地毯，“地毯？”句尾話音上調(diào)，充滿了不確定性。

　　“是的，現(xiàn)在，禮物，地毯?！笔虖闹械囊蝗擞脴O為肯定的語氣和簡潔至極的臺詞回答皇帝的問話。

　　“朕......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吧?！卑栙M雷德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是，請陛下務(wù)必單獨一個人打開?！笔虖闹娬{(diào)道。

　　在侍從二人組離開之后，阿爾費雷德盯著那個地毯卷看了足足幾十秒，排除了是炸彈的可能性后，伸手去拿接縫處，打算把地毯抖開。然后，在他接觸到地毯卷的一瞬間，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個卷狀物竟然抖了幾抖。阿爾費雷德再次盯了它一分鐘，終于確定方才不是錯覺，心中也大致明白了這到底是什么。

　　挺新鮮的方式，皇帝點評道。各路人馬總是會用各種方式把各種女人送到他面前。阿爾費雷德沒有兄長威廉那樣的家庭責(zé)任感，威廉終其一生只有卡蘿拉一個妻子，盡管他們之間沒有比親情和互相忠誠之外更深的感情。也不是亨利那種娶克勞狄亞尚不認識埃娃，認識埃娃之后又不可能把心愛的女人變成自己的合法妻子的情況（他最后還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這么做了）。

　　阿爾費雷德不相信皇室的愛情，不忠誠于自己的妻子，這一點沒少被人詬病，甚至有“他國友人”嘲笑他是“亞歷山大的迪再邇皇帝”，因為迪再邇皇帝的后宮是周國取代前朝取消后宮之后規(guī)模最大的后宮。阿爾費雷德的宮廷和迪再邇后宮的區(qū)別大概只有他的情人們出身高貴但不合法，迪再邇皇帝的后宮合法但都是出身低下了。

　　狄奧多拉得民心，她無論公私都擁有良好的形象。她知道勸阻不了阿爾費雷德，剛結(jié)婚的時候她盼著婚姻可以使皇帝浪子回頭，現(xiàn)在她通過自己的潔身自好展示出一種對比，無聲譴責(zé)著阿爾費雷德，博取了大量的同情與肯定。

　　現(xiàn)在，既然這個地毯里存在活物，阿爾費雷德在宮相翻新花樣之外不做他想。最近因為阿格萊塔的存在這樣的事已經(jīng)少多了，畢竟外界肯定不知曉阿格萊塔是一個多么高尚的女孩子，發(fā)乎情止乎禮這種事也不存在與會給皇帝送女人的人們的概念里，這些人當(dāng)然也包括佩恩。

　　不住抖動的地毯將皇帝的注意力吸引回來，阿爾費雷德再次上前想把地毯抖開。但是這次除去抖動之外還有別的動靜，幅度逐漸變大，變成了蠕動。緊接著，一雙雪白的玉弓出現(xiàn)在阿爾費雷德的視野之內(nèi)，套著精致的涼鞋，左腳腕上還環(huán)有幾圈玉石的腳環(huán)，迪再邇的獨有材質(zhì)，歐利瓦王國的工藝，絕對的上品。

　　然后是同樣白嫩的膝彎，關(guān)節(jié)呈現(xiàn)健康的曲度。膝蓋往上隱匿于短款丘尼克之下，難以探知，但是玲瓏的曲線和婀娜的姿態(tài)是隱藏不來的。不過雙臂環(huán)抱的姿勢又使丘尼克上身的獨特設(shè)計顯得雞肋，好在鎖骨被睡蓮刺青襯托的恰到好處。

　　“公主殿下，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阿爾費雷德忍住抽搐嘴角的沖動，上前拉起地上的女子，這明目皓齒加上高貴氣質(zhì)，不是梅麗珊克·凱麥忒又是誰？

　　“沒有玩笑，陛下，是您的宮相將我送進來的?！泵符惿嚎舜鸬?。

　　“是么，以這樣侮辱您人格和身份的方式祈求互助聯(lián)盟？”阿爾費雷德知道事情不會這么簡單，但是不論為了什么，梅麗珊克做出違背身份的舉動已是既成事實。

　　“那是白天的話題，凱麥忒的話題，不是現(xiàn)在的話題，我的話題，我是來談?wù)碌?。”梅麗珊克正色道，被人否定是她難以容忍的，更何況還是人格上的否定。

　　“但是這個時間和方式委實和談?wù)虏幌喾Q?！?p>　　“您的宮相只給我提供了這一個和您密談的方式，我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梅麗珊克其實對這個方式不是很介意，但是阿爾費雷德不能容忍的話，就只有辛苦佩恩背黑鍋了。

　　果然，阿爾費雷德聞言臉色變了幾變，在心中譴責(zé)佩恩做事不著調(diào)，然后開口：“佩恩提供方式固然不妥，但是您不會不知道這樣被送進來意味著什么吧?！?p>　　“明白，但是我相信陛下不會做不該做的事?！泵符惿嚎嘶卮稹?p>　　“您太小看自己的魅力并且太高看朕的忍耐力了，也太天真了，朕對自己在這方面的名聲還是心里有數(shù)的。”

　　“我聽到的事您‘萬花叢中過’，卻從來沒有用權(quán)勢扭曲過任何一位女性的意志，您所經(jīng)歷的每一段關(guān)系都是有著明確的協(xié)議的。所以，我沒有那方面的意思，您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和紳士風(fēng)度。而且我們之間還有凱麥忒和亞歷山大?！泵符惿嚎嗣榔G但不風(fēng)流，當(dāng)然也沒有狄奧多拉那般潔身自好。

　　“那么，讓您不惜以這種方式和我洽談的緣由除了互助同盟還會是其它嗎？你可是利用了亞歷山大的宮相?！卑栙M雷德發(fā)問。

　　“是宮相閣下誤會了，或者是我的表達有問題，造成現(xiàn)在的局面我很抱歉。但是事關(guān)我自己的將來，我必須單獨向您陳情，尋求幫助?！泵符惿嚎搜赞o懇切。

　　“自己的未來，私事？”

　　“是的，您不會不知道凱麥忒王室為了保證血統(tǒng)和統(tǒng)治所保有的陋習(xí)吧？”看到阿爾費雷德探究的神色，梅麗珊克知道他已經(jīng)了然了。

　　維多利亞·克勞利的猜測被證實的這一刻就是阿爾費雷德被提前灌輸了相關(guān)知識和可能性，他也不能接受這種事情，簡直是蠻族才會擁有的習(xí)俗，凱麥忒可是古代文明最發(fā)達的地區(qū)之一啊。但是梅麗珊克認真的神情讓阿爾費雷德不得不相信這荒唐的事實。

　　“伊特涅夫王想娶你？”阿爾費雷德再三確認。

　　“是的?！睌S地有聲，同是眼中噙滿淚水，梅麗珊克的招牌招式再次登場。

　　“你這次來亞歷山大是逃婚？”阿爾費雷德突然意識到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主主動攬下出使談判這種任務(wù)必有隱情。

　　“恩?！辈贿^不全是。

　　“求助于朕。朕可以幫到你？”

　　“恩?！?p>　　“說來聽聽?！?p>　　“陛下？”

　　“如果是國事，朕不會輕易許諾，但是可以幫上您的忙，是我（自稱）的榮幸?！卑栙M雷德是亞歷山大最具紳士風(fēng)度的人之一，只是有時候大男子主義掩蓋了這一點。

　　“請……陛下在亞歷山大給我選擇一位丈夫，讓我可以用這種方式逃離王兄的魔爪，之前一直以沒畢業(yè)為借口，后來是游學(xué)，這次是出使，再回去可就真的找不到理由了，陛下......請求您。”這次不是博得同情的楚楚可憐，而是真正的絕境求生。

　　“可以。”阿爾費雷德立刻說道。

　　“?。俊泵符惿嚎藳]有想到會這么順利。

　　“亞歷山大有人能迎娶凱麥忒的公主當(dāng)然是好事一樁，還可以幫您解決難題，這和互助聯(lián)盟不同，沒什么好猶豫的。”阿爾費雷德很果斷，婚約從來都是各國利益統(tǒng)一的常用手段，比起綁定鎖死的互助同盟簡單得多，而且無論是他還是亞歷山大都不怕梅麗珊克耍手段，所謂皇家風(fēng)范，王者氣度就是如此。

　　“只是......”阿爾費雷德話鋒一轉(zhuǎn)，“亞歷山大皇室的情況你清楚，實在是沒有合適的人選，朕沒有兄弟，更沒有兒子，威廉里奧小您八歲，這不是不能逾越的差距，您也當(dāng)?shù)闷饋啔v山大的未來皇后，但是伊特涅夫王不會讓您等到威廉里奧適齡的時候吧。”

　　“八大家族任何一家的主母都可以，我不是非要成為皇后或者王后的?！辈殴?，梅麗珊克暗道。

　　“不會委屈您么？”阿爾費雷德猶豫。

　　“當(dāng)然，我只要一個容身之所就好?！弊允贾两K梅麗珊克沒有提過皇后這個詞，因為瓊琴芬的叮囑，還不到攤牌的那一步。

　　“伊特涅夫王會許嫁？”阿爾費雷德劍眉高聳，問出了瓊琴芬曾經(jīng)問過的問題。

　　“會，因為是亞歷山大的要求?！泵符惿嚎诉B新答案都不編。

　　“很好，請您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卑栙M雷德最后這樣說。

　　梅麗珊克最后是被原樣抬回自己的住處的，皇帝把宮相贈送的“禮物”轉(zhuǎn)贈凱麥忒公主，多好的一段佳話。而梅麗珊克的來訪悄悄在阿爾費雷德的天平上加上了一道砝碼，靜待天平落下穩(wěn)定之時，亞歷山大皇儲加冕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