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時節(jié),一筆濃墨重彩的畫方寫了一個開篇。乳燕嗷嗷,候著穿花過柳挾著陣陣香風的母燕帶著吃食回來。
有人也正準備去穿一次花過一次柳。玉幼清帶著擁蕊光明正大的走在述京的主街道上,帶著審視意味的細細瞧著這個大齊的都城——述京。
自來大齊已半月余,她都被困在玉府里,未曾想過這大齊的文明與開化程度之高,不光商業(yè)發(fā)展全面,顯然在織染業(yè)上也有了很大的造詣,很多中華文明歷史上很晚才出現(xiàn)的色彩,在這里幾乎都能尋得到。而大齊民風開放,對女子未有太多限制,大街之上除了粗布衣衫的普通丫頭和婦人外,也能見到一些蒙面戴紗的小家碧玉,只是大多像她這樣身份的女子,出行仍皆以馬車轎輦為主。
玉幼清這次出來,并不直接往城外去,是因為她想看看大齊的民風到底開放到什么樣的程度,好判斷她是否能將現(xiàn)代所學及某些衣飾物品派上用場。
擁蕊亦步亦趨的跟在大步流星的玉幼清身后,扭捏的替自家小姐指路。她時不時抬頭瞄一眼大街上投來的目光,渾身不自在,忍不住湊上前去小聲在玉幼清耳邊道:“小姐,您說府里的轎輦和馬車不能用,奴婢去給您雇一輛馬車好不好?”
玉幼清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反緊了緊腰間皮帶,將她的A4腰勒的再細一點點,笑容自信。
“擁蕊,你以后可是要跟著姐混的,把你的腰板給姐挺起來!別縮著脖子含著胸,跟犯了罪躲躲藏藏怕見人似的?!彼H切的笑著掃了一圈,像國家最高統(tǒng)治者下民間面見自己的子民似的,繼續(xù)道:“人家看你,要么是你真的很丑,要么就是你很特別,或者是你很漂亮,我肯定是最后一個可能,你呢?”
“我?”擁蕊下意識答,又猛然察覺自己竟然用了第一人稱,慌忙又道:“奴、奴婢自小就在奴隸市場長大,后來得老天厚待進了玉府伺候小姐,奴婢、奴婢已經(jīng)很感謝了,不敢再奢求什么?!?p> 玉幼清忽然停住腳步,轉(zhuǎn)身一把抓住擁蕊的肩膀,用力將她的身子扳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她這一生最恨現(xiàn)代社會人人心照不宣的不平等對待的階級分層。
擁蕊躲閃著玉幼清的目光,身子不安的扭動著往后縮,聲音愈發(fā)的小,“奴……”
“擁蕊!”玉幼清的話語聽來不容抗拒,她用力扳住擁蕊的身體,一字一句道:“有一個世界,沒有奴隸!沒有等級!沒有賣身契!每一個生命都是平等的,每一個人都有掌控自己的生活、生命和自由的權(quán)利!在那里,男女都是一樣的,女人也有和男人一樣的資格去做任何自己喜歡做的事,他們靠自己的雙手和智慧來養(yǎng)活自己。沒有人有理由被輕視、被買賣,甚至被剝奪人權(quán)。擁蕊,這些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只希望你別再讓我看不起你?!彼钌畹目粗鴵砣铮瑖@了口氣,半晌,才轉(zhuǎn)身。
擁蕊怔怔的看著玉幼清的背影,試著微微的挺直了身子,但也僅僅只是一點點,她第一次瞧見玉幼清如此……奇怪的模樣,有些被嚇到,也有些被震撼到,真的有那么一個世界嗎?她轉(zhuǎn)頭看了看背后,猶豫著抓緊了拳頭,鼓起勇氣上前,拉著玉幼清就跑。
玉幼清猝不及防,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擁蕊卻不容她抗拒的撒腿狂奔,她滿頭霧水的被拉著,邊跑邊納悶,小丫頭這是怎么了?被她的話刺激到了?想解放天性?
但下一秒她便明白了些許,因為她們倆剛開始跑,身后原本正常的街道上,許多男子加快了腳步,默默無聲的追上來,后來眼見追不上,也不再避諱,撒開了步子追。
大齊天和年間四月十八,治安極佳的都城述京突然出現(xiàn)了一場百年難遇的奇觀,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拉著一個披頭散發(fā)卻怪異的特別好看的傾世美人奔跑在述京的大街小巷,身后跟著一群男人追擊。時百姓紛紛猜測,約是哪家樓里的姑娘出逃,怎的鬧得如此轟轟烈烈,只怕世上又有一佳人要香消玉殞了,那些作出如此猜測的百姓的老婆們操起鋤頭掃帚對著自家殺千刀的就打,“我讓你感嘆!”“我讓你香消玉殞!”“我叫你看!戳瞎你的狗眼!”
不過不久之后,他們就知道了,這個女人其實就是他們大齊的第一淑女。而他們也會在不久的將來以及所有未來的日子里深切的感受到,像那日那樣的陣仗,根本不足為一奇觀。
這都是后話了。
擁蕊拉著玉幼清滿述京七拐八彎的繞,繞得玉幼清是頭昏腦漲、上氣不接下氣,前世里她也常去健身房,閑來無事也常到環(huán)山公路上跑跑馬拉松,但像現(xiàn)在這樣的變速障礙式奔跑,她實在有些受不了,下一個街角,她猛地甩脫了擁蕊的手,不管不顧的一頭倒地大喘氣。
擁蕊上前來還要拉她,她八爪魚般滑動雙手雙腳往后退,使勁咽了口口水潤一下干燥的嗓子,才道:“不行了……我跑不動了……這追我們的......是誰?擁蕊你跟我說清楚?!?p> 一邊仍在試圖把玉幼清拖起來的擁蕊手上動作一滯,目光閃爍著往后退了一退,低垂著頭道:“小……”
“噓!”玉幼清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站起,撈過擁蕊推入角落,借著撐在那處的竹竿遮掩身形,她用眼神示意擁蕊不要輕舉妄動,又牢牢捂住擁蕊的嘴,偏頭細細聽著外頭的動靜。
一群大漢叫嚷著跑過,遇到巷口另一群從那頭包抄過來的漢子,說了幾句話,又各自四散開來。
“呼……”玉幼清鼓著小嘴長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此時才放松的倚靠在墻邊。然而不多時,那種被人盯住的異樣感覺又來了,她立馬站直身體,聽了半晌也沒聽出個什么所以然來,最后僵硬著脖子一點一點轉(zhuǎn)過頭,頓時被嚇了一跳!
擁蕊那丫頭正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瞧著玉幼清,癟著嘴,淚花花兒一圈圈兒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兒。
玉幼清怔了怔。
良久,她默然轉(zhuǎn)出墻角,身后小丫頭亦步亦趨跟著。她忽然有些心煩,漠然開口:“是因為我的那些話,讓你突然轉(zhuǎn)變了心意?還是你尋著我那些話的契機,借機上演了這一場戲,讓我徹底相信你?”
身后擁蕊沒有說話,玉幼清看不到擁蕊的神色,她慢慢的笑了笑,笑意微涼。她大意了,看輕了異世里的這些人,傻到會輕易相信玉府里這些拿她作交易的人。
擁蕊忽然走到玉幼清的面前,深深的看著她,“小姐要去的地方離這兒不遠,過兩個街口后往東直走便能尋到了?!毖粤T,她木然轉(zhuǎn)身走到巷口,突然大喊:“啊!小姐!”
玉幼清大驚,撒腿就想跑,卻見擁蕊朝著另一個方向轉(zhuǎn)瞬不見,她再次怔了怔,將身子往墻角縮了縮,看著一群漢子從巷口跑過去,心中悶悶的。
她沉默著將自己團成一團縮在角落里,良久,慢慢起身,走出角落。她在陽光下大大的伸了個懶腰,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一刻的融融暖意,金光下的笑臉綻滿光華。
她允許自己有一刻的軟弱,但不允許這軟弱擺在人前,也決不允許自己被軟弱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