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蕓楚伸手去開門,她吃力地拉著門環(huán),卻似是有一股強(qiáng)力在里推著,或是在外拉扯,怎么都拉不開,她轉(zhuǎn)身,怒著一雙鳳眼扭頭瞪住云暻。
“楚武郡主平時都不照鏡子的嗎,如今這模樣,你丟了自己的人是小,卻不能丟了將軍府和老夫人的臉!”
云暻說著,抬手將妝臺上的銅鏡朝向她。
穆蕓楚看看鏡中人,額頭的花鈿已暈染開,頭上的玉步搖斜插在凌亂的發(fā)髻上,一副剛與誰人打了一架大敗的模樣,她有些沮喪地眨眨眼,垂下眼皮。
“如今太后壽辰開宴已近一個時辰了,郡主是打算一直杵在這里嗎?”云暻放下手中的銅鏡,“若不想再耽誤時辰,過來坐好!”他這一句話說的很溫潤。
穆蕓楚一驚,目不轉(zhuǎn)睛地盯住云暻,木木地杵在原地。
“怎么,不想還是不愿?怕云暻這雙手臟了你?”云暻挑眉,抬手看著一雙如玉雕琢的手。
穆蕓楚看看云暻,突然想到,《孔雀東南飛》中那一句“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大概存在這世間的,非云暻莫屬了,她雖心中嫌惡他,卻否定不了,眼前的這個男子,眉眼如畫,溫潤如玉,她不由得在心中默加一句“眉如遠(yuǎn)山黛,眼如啟明星。”
“過來!”云暻聲音溫潤如玉,眉眼之間也緩和了許多,抬手向穆蕓楚揮揮。
這次穆蕓楚卻未拒絕,她雖嘴里喊著不嫌丟人,卻不否認(rèn),這次她是口是心非了,都說“云想衣裳花想容”,她身為一女子,就算不喜胭脂水粉,卻也不愛這般狼狽不堪,于是緩緩走向妝臺,窩在了椅中。
她沒有抬頭看銅鏡,只覺得云暻手指在發(fā)間劃過,三千青絲已垂下。隨后云暻伸手拿起妝臺上的白玉梳子,梳齒在頭皮輕輕劃過,不時,散落滿頭的青絲一縷縷少了。
“好了!”云暻透過銅鏡看著穆蕓楚,她聞聲抬眼看看銅鏡,一個交心髻綰的甚是好看,微微偏過頭頂,沉穩(wěn)中略顯俏皮,與她的性情卻是十分搭。她再看看鏡中的云暻,卻突遇他鏡中的目光,穆蕓楚心中一慌,立即起身,卻被云暻從肩膀處壓住。
“將步搖戴上!”他溫聲說著,看著鏡中的穆蕓楚,拿起妝臺上的玉步搖給她戴。
穆蕓楚突然想起瑤兒說過,這玉步搖與她耳朵上的這對玉墜,都是云暻在她生辰時送于她的賀禮,又想到云暻之前的一番諷刺挖苦,不由得又黑下臉。
“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嗎?”穆蕓楚心中氣道,她透過鏡子看看云暻手中的步搖。
“啪!”突然一聲脆響,穆蕓楚抬手打掉云暻手中的步搖,步搖撞在墻上斷做兩截,她又速速抬手將耳朵上的玉墜拿下來拍在妝臺上,起身向門口走去。
云暻被穆蕓楚突如其來的動作一驚,又很快恢復(fù)顏色,看著穆蕓楚。
穆蕓楚在門口站住,冷聲道“瑤兒說這套玉飾是你送與我的生辰禮,都說愛屋及烏,如今我厭屋及烏,自然是不會戴著它們招搖過市的!至于你幫我綰發(fā),算是你今日對我出言不遜賠禮道歉罷,日后你我不必再有糾葛!”,話畢,開門抬步出去。
“哼,什么我愛極了這套玉飾,一派胡言!”穆蕓楚奪出門,面色一冷,笑道。
云暻低頭看看碎在地上的步搖,面無表情,蹲身撿起,拿出一塊方巾包起來塞進(jìn)袖筒,苦笑一聲,也抬步出了門。
穆蕓楚不想與云暻同行,一路匆匆地朝著鳳凰臺而去,云暻只是遠(yuǎn)遠(yuǎn)隨著穆蕓楚,并未跟上她。
“怎的就你一人來了,暻兒呢?”太后見穆蕓楚一人匆匆返回,面色有些不好地落座,將她上下打量一番,見她額頭的花鈿暈染開來,發(fā)間無任何珠釵玉飾,身著的紫煙羅衣裙后背的帶子隨著她一動一動的,便猜了個大概。
“哈哈”突然一聲大笑打破了臺上的寂靜,穆蕓楚抬頭,只見自己斜對方坐著的女子捂著絲帕,笑的前仰后合的,她身旁的嬤嬤皺皺眉,不時地拿手推推她。
“你推我做什么?”那女子扭頭,瞪著身邊的嬤嬤,厲聲道。罷了,又轉(zhuǎn)過來,指著穆蕓楚“你們看看,楚武郡主跳了一回蓮池,不但腦子不好使,就連衣裙都不會穿了,你們看她背后像不像馬鬃?額頭畫的那是什么,丑死了!”
一時間,臺上臺下的女孩子都將目光投向穆蕓楚,除卻寧王府的肖離洛和御親王府的肖宛如,將軍府的穆云珠之外,其他都拿手中的絹帕捂嘴淺笑,雖笑聲很低,卻還是能聽見。
穆蕓楚將說話的女子上下打量一番,一頭潑墨的長發(fā),一部分綰成髻,一部分垂著,水藍(lán)色的發(fā)釵,水紅珠花,一身枚紅色羅裙,一雙翠色玉底繡鞋,皮膚白皙,只是七竅卻生的無一絲美色,涂了厚重的胭脂,身材微胖,還微微露著雙下巴。
穆蕓楚正值心中的郁悶無處發(fā)泄,心中冷哼一聲“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你這個繡花枕頭一包草,原來就是本小姐要找的那侯府千金柳如嫣了!”
穆蕓楚微微挑眉,坐直身子,嘴角勾起一抹笑,看著依舊笑得前仰后合的女子笑道“如嫣姐姐這一身打扮卻是稀罕了,都說紅配綠賽狗屁,綠配藍(lán),狗都嫌,如今姐姐這一身裝束,卻像極了前日里妹妹在西大街所見的一青樓女子腰間的荷包,著實新奇!”
穆蕓楚話落,端起桌上的杯盞喝了起來,眼神卻死死盯住眼前的女子,眾人都將目光聚在剛才捧腹大笑的女孩子身上。
本來這女孩子的裝束雖談不上高雅,卻也不是不堪入目,只是被穆蕓楚這么一說,卻是戲劇性的覺得她一身裝扮甚是乍眼,男女老少,都不禁笑出聲來。
女子立即止了笑,怒目圓睜地瞪著穆蕓楚。
穆蕓楚放下手中的茶盞,緩緩道“姐姐也不必惱,今日是太后壽誕,我們姐妹卻如此失儀,看姐姐如此打扮,姐姐方才笑話妹妹,不過是以五十步笑百步了!妹妹剛才不過是與姐姐開個玩笑,若是惹惱了姐姐,妹妹賠不是!”
穆蕓楚說完,扭頭喊了一聲“瑤兒!”
“小姐!”瑤兒手中捧著一蓋了紗的盤子上前,站在穆蕓楚身后。
“將我為如嫣姐姐準(zhǔn)備的衣裙拿出來!”穆蕓楚偏過頭吩咐道。
“是!”瑤兒話落,繞到柳如嫣身邊。
“這是妹妹找了阡陌苑的阡陌老板娘親自為姐姐量身定做的,姐姐看看可還喜歡,樣式與顏色都是按著姐姐喜歡的來的!”穆蕓楚不急不緩地說出這一番話,挑眉示意瑤兒將盤中的衣裙拿給柳如嫣。
柳如嫣挖了穆蕓楚一眼,起身一把掀掉盤子上的輕紗,將盤中的羅裙扯出,偏頭當(dāng)著眾人的面抖抖,不屑道“本小姐還不曾窮到受楚武郡主施舍!”
穆蕓楚淺笑,不緊不慢道“姐姐都不曾看過,怎知道不喜歡呢,左右是妹妹一片心意,姐姐不喜也要給妹妹一點顏面,看一眼也是好的,你看今日這臺上臺下這許多人,妹妹怎么說也是個郡主的頭銜,姐姐說是不是?”
柳如嫣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將手中的衣裙轉(zhuǎn)了一面,漫不經(jīng)心地低頭,卻頓時兩眼直直地,似是白日里見鬼一般。